闻人聿在流云亭住下了,像一颗被无意间带入仙境的顽石,沉默而突兀。
起初几日,他几乎终日待在静室角落,连用膳都是云袖再三劝说才肯动筷。
沈栖寒看在眼里,却也不急于改变什么,只吩咐云袖按时送去膳食与丹药,自己则依旧过着规律到近乎刻板的生活。
一日清晨,沈栖寒正在庭院中练剑。
月白的身影在紫竹间穿梭,剑光如流水般倾泻,每一式都带着凛冽的仙气。
他练到一半,余光瞥见静室门开了一条缝,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透过门缝注视着他。
沈栖寒并未停止练剑的动作,剑光流转,他轻轻开口
“要看就出来看,躲在门后偷师算什么本事?"
沈栖寒收剑而立,广袖随风轻扬,淡然地望着静室那边。
门扉轻轻推开,闻人聿走了出来,仍站在廊下,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紧攥着衣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站那么远,还低着个头。能看清什么?"
沈栖寒挑眉
“本君又不能吃了你,过来。”
闻人聿抿了抿唇,老实地往前挪了两步。
“再近些。"
沈栖寒无奈扶额
“这孩子怎么跟防贼似的防着本君?"沈栖寒心想,又朝闻人聿招了招手。
闻人聿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往前挪了好几步
待闻人聿走到一丈开外,沈栖寒这才继续练剑。
这次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剑招却依旧行云流水。剑影所至之处,皆映下清辉光芒。
闻人聿看的入神,他细心的观察沈栖寒的每一个动作,剑穗飘飘,他清楚的看到剑身处的字迹——“月华”
待一套剑法练完,他随手折下一段紫竹枝,在空中划出三道剑诀:"看清楚了?”
闻人聿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竹枝的轨迹,点了点头。
“试试。"沈栖寒将竹枝递给他。眼底带着一抹探究之色。
闻人聿迟疑片刻,接过竹枝,依样画葫芦地比划起来。动作生涩,力道不足。
但轨迹竟分毫不差。
沈栖寒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惊讶。面上却依旧冷淡:"手腕僵得跟枯树枝似的。明日卯时,在此等候。若是迟到了......"他故意拖长语调。
“呵……”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主殿走去,留闻人聿一人站在原地,手拿竹枝,静静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
从这天起,流云亭的清晨便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手腕!”沈栖寒倚在亭柱上,懒洋洋地指点,眉眼间染上几分困倦,打了个哈欠。
“你这样握剑,怕是连片竹叶都削不下来。"
沈栖寒伸了伸懒腰,又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柱上,微微蹙眉望着闻人聿。
闻人聿抿着唇,倔强地调整着手腕的姿势。那样子十分好笑。
沈栖寒扶额,轻轻叹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来来来,看着本君。"
他执起另一段竹枝,优雅地挽了个剑花:"剑要这样握,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若即若离,懂吗?"
闻人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沈栖寒的动作有样学样,结果姿势愈发奇怪,最后甚至两臂叫缠在一起。
沈栖寒看他这幅样子,不自觉笑出了声,凤眸微眯,眼尾上挑的十分厉害。
闻人聿有些紧张,他皱眉望向沈栖寒,颇有求助的意味。
许是笑累了,沈栖寒直起腰,垂眸望着他。
“算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沈栖寒收起竹枝,刚要回静室,衣袖却被人紧紧拉住。
他回眸,低头望去
闻人聿正抓着他的袖口不放。
沈栖寒挑了挑眉,并未面露不满。
“……教我。”
声如蚊蚋
闻人聿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头却沉沉的低着。
沈栖寒被他这幅模样逗笑了。
“好吧,那本君就再给你演示一次”
……
这样的晨练日复一日。渐渐地,闻人聿的剑招从生涩到流畅,从僵硬到灵动。有时沈栖寒会坐在亭中品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沈栖寒坐在亭中,并未多分视线给练剑的闻人聿。
剑声停止时,他才缓慢开口
“不错,倒是长进了不少。”
闻人聿闻言,停下收剑的动作,望向沈栖寒。
沈栖寒并没有望向他,也并未赏他几丝余光。只是随意坐在亭中,悠哉地拿着白玉茶杯赏玩。
闻人聿轻轻望着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不过别得意太早。"沈栖寒轻抿一口茶
“离出师还远着呢。"
他缓缓站起身来,瞥了眼闻人俞。然后便又消失在闻人俞的视线中
闻人俞嘴角又轻微上扬了几分,心中不知为何,添了几丝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终究被打破了。
这日,沈栖寒刚从流云亭出来一名身着内侍官服饰、面白无须的仙官便迎了上来,脸上挂着标准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殿下,天帝陛下有请,请您即刻前往瑶光殿一叙。”
瑶光殿,是天帝日常处理政务、召见近臣之所。不同于凌霄殿的正式,这里更私密,也意味着,谈话可能更直接,更不容转圜。
沈栖寒眼神微凝,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带路。”
该来的,总会来。
瑶光殿内,天帝站在琉璃窗前,望着云海。见沈栖寒进来,他转身露出温和的笑意:"寒儿近来似乎很忙?"
“儿臣不敢懈怠。"沈栖寒垂眸行礼。
“本君听说,"天帝缓步走近,"你从凡间带回的那个孩子,很得你心意?"
沈栖寒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见他资质尚可,留在宫中做个洒扫童子罢了。"
“哦?"天帝轻笑,"需要动用玉露生机丸的洒扫童子?需要你亲自教导识字修行的洒扫童子?"
殿内一时寂静。沈栖寒能感觉到天帝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儿,"天帝语气依旧温和,
"天规森严,你应当明白。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长期留在皇子宫中,终究不妥。朕看,不如让他去聚惠仙宫,与仙童们一同学习,将来若能通过考核,也好给他个正经出身。"
沈栖寒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聚惠仙宫——那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将闻人聿送去那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父神”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那孩子性子孤僻,怕是......"
“正是因为他性子孤僻,才更该去多见见世面。"
天帝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三日后,便让他去吧。"
离开瑶光殿,沈栖寒回到流云亭时,天色已晚。他径直来到闻人聿的住处,见他正就着夜明珠的光辉练习今日教的剑招。虽然手中只有一根竹枝,但那架势已然有模有样。
“明日不必练这个了。"沈栖寒开口。
闻人聿停下动作,抬头看他,眼中带着不解。低声问询
“为何…?”
“三日后,你去聚惠仙宫。"
闻人聿沉默片刻。
半晌,才轻声问:"殿下要赶我走?"
“这是天帝的旨意。"
沈栖寒走到他面前,低头凝视着他,"记住,在那里,别去听旁人的闲杂碎语,只需做好你该做的。到了时日,本君自会找理由不再让你去那儿。”
他取出一枚白玉佩,上面刻着简单的护身法阵:"戴着它。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捏碎它,本君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闻人聿接过玉佩,指尖在纹路上轻轻摩挲。月光从窗外洒入,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眼里透露着说不清的思绪。
“捏碎他,殿下真的会来?”
沈栖寒愣了几分,没想到闻人聿会问个问题,随即开口
“本君自是说一不二的。怎么?你信不着本君?”
闻人聿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凤眸,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沈栖寒的面容。
“不敢……”他低下了头,轻声答道。
沈栖寒笑了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小崽子。
“若你有身陷囹圄,只要这玉佩一碎,无论在哪,本君都会赶到。”
窗外竹影摇曳,殿内一灯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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