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带来的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小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终究让悬剑峰顶冻结的死水,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屋内不再那么阴冷彻骨,聂双的咳嗽声似乎也真的缓和了些许,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撕扯。她依旧虚弱,脸色苍白,时常靠在榻上阖眼假寐,但至少,那碗汤药能喝下去大半了。
江宁每日除了照料师尊、打理杂务,更多的时间都耗在了那处荒废的炼器房。他依照师尊灌入识海的法门,一点点改进着地火管道,琢磨着如何用最少的灵炭废渣,维持更持久稳定的热量。
这个过程枯燥且充满挫败,时常忙活大半天,收效甚微,甚至偶尔还会因操控不当,引得地火不稳,喷出呛人的黑烟。但他却乐此不疲。
他发现,操控地火、构建暖道,本质上也是一种对灵力的精细运用,是对神识的锤炼。每一次成功的调整,每一次让暖意更均匀一分,都让他对自身那点微末力量的掌控,精进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在做这些的时候,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接受庇护、无能为力的弟子。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又切实地,为这座山峰,为那个人,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种“有用”的感觉,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悄悄发芽,驱散了部分因实力低微而产生的惶惑与不安。
这日,他正尝试着将一缕微弱的地火引导至厨房,试图让师尊的汤药能一直温着,不必反复加热,却总是不得其法,急得额角冒汗。
“意守丹田,力走少阳。”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江宁猛地回头,只见聂双不知何时竟出了屋子,正披着那件厚重的裘衣,斜倚在炼器房破败的门框上。风雪早已停歇,但天光依旧晦暗,她站在那片断壁残垣间,单薄得像一抹随时会散去的影子。
“师尊!您怎么出来了?”江宁急忙上前,想搀扶她又不敢贸然伸手。
聂双没理会他的问题,目光扫过那几段歪歪扭扭、还在漏烟的暖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手。”她吐出两个字。
江宁愣了一下,下意识伸出那双又是炭黑又是冻疮的手。
聂双的指尖隔空虚点在他手腕几处穴位上,一股极细微、却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暖流倏地钻入他经脉。
“循此脉,注灵三分,至指端,缓释。”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却清晰无比。
江宁福至心灵,立刻依言而行。那缕微弱的地火,竟真的随着他灵力的引导,变得温顺起来,稳稳地沿着预设的石槽流淌,不再乱窜冒烟。
“成了!”他惊喜地抬头。
聂双却已收回了手,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显然刚才那一下隔空引导对她消耗不小。
“蠢材。”她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一点微末伎俩,也值得高兴。”
话虽如此,她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就着倚靠门框的姿势,看着江宁又尝试了几次,偶尔在他气息不稳或灵力走向偏差时,淡声提点一两个词。
“左三。” “沉腕。” “散。”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他的错漏之处。
江宁全神贯注,依言调整,渐渐摸到了一点门道,操控起来越发得心应手。他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体验里,仿佛师尊那寥寥数语,为他推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让他看到了灵力运用的另一种更精妙、更高效的可能。
直到一股焦糊味传来——他过于专注,忘了厨房灶上还温着一壶水。
江宁“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跑去抢救。
聂双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唇角却极轻微地、无人察觉地弯了一下。那笑意很淡,很快便消散在她苍白疲惫的容颜里。
等她慢吞吞地踱回主屋窗前坐下时,江宁正好端着一碗新煎好的、温度恰到好处的药进来。
他脸上还沾着些许烟灰,眼神却亮晶晶的,将药碗轻轻放在她手边。
聂双端起药碗,小口喝着。苦涩的药汁入口,她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屋内一时寂静,只有她缓慢喝药的声音。
窗外,晦暗的天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过于纤细的手指和那乌黑的药汁上。
江宁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片自魔劫以来便笼罩不去的阴霾,仿佛也被这屋内平稳的暖意和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驱散了些许。
他知道师尊依旧重伤未愈,知道悬剑峰依旧被无数目光窥探,知道前路必然还有更多艰难。
但此刻,他看着师尊能安稳地喝完一碗药,看着自己亲手引来的地火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暖意,一种微小却真实的信心,悄然滋生。
也许,一切真的会慢慢好起来。
聂双放下空碗,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外,忽然极轻地“咦”了一声。
“那株寒梅……倒是开了。”
江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院角那株枯瘦了整整一个秋冬的寒梅,枝头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绽开了零星几朵胭脂红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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