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重归安静,只剩下萧以安和谢珏两人,以及案头堆积的文书和那令人心悸的证物图样。
萧以安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涨的额角。他起身踱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棂。深秋带着凉意的空气涌入,夹杂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沉闷。
雨已经停了,天色依旧阴沉。
他转身,目光落在依旧凝神审视着绣鞋图样和童谣的谢珏身上。
那人眉头微锁,连日的操劳,他的眼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影。
萧以安心头微动,那点因案情而生的沉重感,悄然被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代替。
他走回案桌边,并未落座,而是熟稔地拎起案角一个精致的双层紫檀食盒。那是福顺一早奉他之命,丛王府膳房提来的。
“忙活半天,都过午时了。”
萧以安语气轻松自然,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亲昵。顿时,一股极其诱人的鲜香热气腾腾地弥漫开来,冲淡了案头证物带来的压抑。
上层是几屉晶莹剔透、皮薄馅足的点心,下层是一蛊澄澈金黄、点缀着翠绿竹荪和枸杞的鸡汤。
萧以安执著,夹起一个吹弹可破、隐约能看到里面晃荡汤汁的蟹粉小笼,稳稳地放到谢珏面前一个温润的白玉小蝶里。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里所担任的熟稔。
“尝尝这个,”他笑容明亮,桃花眼里映着点点烛火,“蟹黄是今早才拆的阳澄湖活蟹,鲜得很。知道你素喜清淡,特意叮嘱了少有。”
萧以安说着顿了顿,小声补充道,“汤里,一点姜末都没放,放心罢。”
谢珏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向萧以安。
对方脸上是坦荡自然的笑容,眼神清亮,带着纯粹的关心,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动作熟稔,全无半点王爷架子。
再看看碟子里那玲珑剔透、香气扑鼻的小笼包,以及那蛊一看便知火候十足的鸡汤。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没能说出口。
连日查案的疲惫,似乎也在这暖融的食物香气里被勾了出来。
谢珏放下手中的证物图,微微颔首:“多谢王爷了。”
萧以安见他没拒绝,笑容更盛,自己也夹了个虾饺,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爆开,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嗯,味道果然不错。谢大人快尝尝这小笼,凉了腥气就重了。”
谢珏依言执著,动作斯文地夹起小笼包,送入口中。浓郁的蟹香瞬间充盈着口腔,鲜而不腻,果然极好。
暖意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秋日的微寒和心头的沉郁。
萧以安闲聊般开口:“说起来,这童谣和绣鞋,一俗一奢,一邪一艳,这么组合在一起,实在古怪。”
“谢大人方才说童谣像是新近编造,那编造之人,为何要选这么一首词不达意、却又直指割喉凶杀的句子?”
“是为了恐吓?”
“亦或,会与上个案子有关吗?”
萧以安咬着虾饺,语气轻松,像是在讨论一个有趣的谜题,而非一起血淋淋的凶杀案。
谢珏咽下口中的食物,端起温热的鸡汤喝了一小口,才缓缓道:“恐吓或许有之,但更像是,标记与宣告。”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案上的纸片图样,“‘婆婆敲窗’、‘不点灯’、‘割喉颈’,指向性过于明确,几乎就是在复刻王氏的死状。而那双倒穿的红绣鞋,彼岸花,更像是一种仪式符号。”
“凶手似乎,在刻意留下线索,或者说,他在完成某种,扭曲的流程。”
“但我们目前尚未可知,是否和张氏夫妇所说的仪式有关。”
“流程?”
萧以安挑起眉,若有所思,“谢大人的意思是,这很可能不是结束,凶手还会有下一步动作?下一个,目标?”
“极有可能。”
谢珏放下汤匙,“童谣或许只是开始,是散播恐慌、吸引注意的前奏。而红绣鞋,才是他真正要‘赋予’目标的‘标记’。”
“王氏,是第一个被‘选中’的。我们还需弄清楚,她被‘选中’的原因,以及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他顿了顿,看向萧以安,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那双鞋的工艺,是关键。能绣出如此精细金线彼岸花的绣娘,京城里屈指可数。找到鞋子的来源,或许就能找到凶手的踪迹,甚至预判他的下一步。”
萧以安重重点头,将最后一口虾饺塞进嘴里,眼中斗志重燃:“好,本王亲自盯着绣鞋这条线。倒要看看,是哪个魑魅魍魉,敢在京城装神弄鬼。”
他看着谢珏也放下了碗筷,目光扫过对方明显比刚进门时舒缓了些的眉宇,心头那点隐秘的满足感又悄悄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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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一名负责走访城西孩童的差役匆匆回报。
“禀王爷,谢大人。童谣有线索了!”
差役脸上带着发现关键信息的兴奋,“属下在枯柳巷往南两条街的‘猫儿胡同’里,从一个七八岁的顽童口中问出,大约四五天前,有个戴着大斗笠、看不清脸的‘怪婆婆’,在胡同口给几个玩耍的孩子分了糖块,哄他们学唱了一首新儿歌。那孩子记性好,磕磕巴巴地给属下哼了出来。”
差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孩童稚嫩的声调,带着一丝诡异的腔调哼唱道:
“雨婆婆,敲窗棂,
不点灯,黑咕隆咚,
割……割颈脖,血花花红……
红绣鞋,倒着行,
回……回不了家,找不着娘亲……”
哼唱声在肃穆的议事厅里响起,带着孩童的天真与词句的阴森,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割裂感。
尤其是那“割颈脖,血花花红”和“回不了家,找不着娘亲”,配上稚嫩的嗓音,更添几分寒意。
萧以安和谢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与纸片上的残句完全吻合,甚至更完整。
更重要的是,它明确提到了“红绣鞋,倒着行”。
“怪婆婆?”
萧以安追问,“什么模样?口音如何?”
差役摇头:“那孩子说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好像,好像挺白的?说话声音哑哑的,有点,尖?听不出是哪里口音。给了糖块,教会了歌,就匆匆走了。”
“哑哑的,尖的?”
谢珏沉吟,“刻意伪装过的嗓音?斗笠遮面,时间在王氏遇害前几日,地点在凶案现场附近。”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这根“童谣”之线隐隐串联起来。
“这‘怪婆婆’,必是凶手或其同伙无疑。”
萧以安断然道,“利用孩童天真,散播凶谶,为行凶造势,其心可诛。继续追查这‘怪婆婆’踪迹,凡城西近日出现的形迹可疑、戴斗笠遮面的妇人,一律详查。”
“是!”
童谣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丝缝隙,指向一个伪装过的传播者。
·
而与此同时,另一条关于绣鞋的线索,却陷入了僵局。
负责排查绣坊鞋铺的主事一脸愁容地回来复命:“王爷,谢大人,属下带人查遍了京城稍有名气的绣坊和制鞋铺子,包括南城专做高档绣活的天衣阁、霓裳坊,西城巧手张、金线李……甚至一些藏在深巷里的老手艺人都问过了。”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语气带着挫败:“无人认得这种金线绣的彼岸花图样,都说彼岸花乃冥界引魂之花,寓意大凶,寻常人家婚嫁寿诞避之不及,更不会用在鞋面上。”
“至于这倒穿鞋的样式,更是闻所未闻。所有掌柜和老师傅都摇头,说从未接过这等怪异订单,也没见过哪家铺子出售过类似的东西。”
“没有?”
萧以安眉头紧锁,“这么扎眼的东西,竟然查不到半点来源?”
“会不会,是凶手自己做的?”
谢珏冷静地提出另一种可能,“凶手精于刺绣?”
“自己做的?”
萧以安踱了两步,“有可能。但能做出这等精细活计,所需材料也非寻常。金线、上好的软烟罗红缎,这些东西的来源,同样可以查。”
“是。属下这就去查金线、红缎的采买记录。”主事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
窗外的天色更暗了。
萧以安走到谢珏桌案边,“今日线索虽不明朗,但也非全然无功。”
“至少知道凶手在刻意制造恐慌,且目标可能不止一个。童谣这条线有了方向,绣鞋虽暂时无果,但材料来源亦可深挖。谢大人不必过于劳神。”
他自然而然地拿起谢珏案头空了的茶盏,走到一旁温着的小炭炉边,亲自执壶续上热水,又拈了几片提神醒脑的杭白菊放进去。
“喝点热茶,缓缓神。”
萧以安将重新沏好的菊花茶轻轻放在谢珏手边,温热的杯壁触碰到了谢珏微凉的指尖。
谢珏指尖微微一颤,抬眼看向萧以安。
对方脸上是坦荡的关切,眼神清澈,并无半分狎昵之意,仿佛只是同僚间再自然不过的照拂。
那杯冒着氤氲热气的菊花茶,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多谢。”
谢珏低声道,端起茶盏,暖意透过瓷壁熨帖着手心。
他看着萧以安转身走回自己座位的背影,行动间带着一种属于皇族的从容,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间充满案牍气息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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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存稿昨天已经没了()
但是这本说好了日更的 我尽力hhhh
有特殊情况会和大家提前说的
之前更新时间是晚上21:00 后面改为20:00哦
周末或许偶尔有双更吧?(我尽力![害羞][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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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一俗一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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