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玄镜司议事厅内早早掌了灯。
萧以安坐在案桌,姿态潇洒随意,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案上,目光落在谢珏刚放下的那份卷宗上。
“王氏的家世背景,可又查出些什么?她那个当巡街差役的丈夫周大,本王总觉得,有些古怪。”
他此刻与谢珏讨论案情,语气沉稳,思路清晰,早已没了最初靠近时的心慌意乱。
那份因欣赏而生的悸动,化作了并肩时更深的默契和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了解的、更加笃定的心思。
谢珏顺势将那份关于周大的初步调查文书推了过去:“周大此人,西城兵马司记录在案已有七年,平日沉默寡言,差事尚算勤勉,无大过,但也无甚建树。邻里风评,两极。”
“两极?”
萧以安接过文书,挑眉。
“是。”
谢珏的声音平稳,“有邻人言其老实本分,顾家。但也有人,尤其是其同巷的几位妇人,私下议论说周大嗜酒,酒后常对王氏常呵斥打骂,动静颇大。”
“而王氏性格懦弱,常常默默忍受,不敢声张。”
“家暴?”
萧以安眼神一凝,指节在案上轻敲了一下,“如此说来,这对夫妻的关系,远非周大自己所说的‘尚可’?”
他想起周大在衙门里那副悲痛欲绝的丈夫模样,心头疑云更重。
“不仅如此,”谢珏翻过一页文书,指尖点在一行记录上,“下官命人详查了周大近半年的行踪和花销。”
“发现他每月总有那么几日,会绕道去一趟南城锦绣坊附近,且逗留时间不短。而锦绣坊,正是王氏遇害当日取送洗衣物的彩云坊的斜对门。”
“锦绣坊?斜对门?”
“他一个城西的巡街差役,频繁跑去南城锦绣坊作甚?那里并非他巡防区域。”
“是去找王氏?还是,另有目的?”
萧以安脑中瞬间闪过那双刺目的红绣鞋,“锦绣坊,这名字听着就是做绣活的地方,会不会……”
“下官亦有此疑。”
谢珏接话,目光锐利,“已派人去锦绣坊暗中查访,看周大是否常去,与何人接触,有无异常交易。同时,也着人盯着周大本人,看他这几日有何异动。”
“好。”
萧以安重重点头,“双管齐下,这条线,必须死死咬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赵承宣那张带着点神秘兮兮表情的脸探了进来。
“哟,二位大人还在忙呢?”
赵承宣压低了声音,眼神在萧以安和谢珏之间溜了一圈,笑嘻嘻地蹭了进来。
赵承宣:“我说以安,你这玄镜司的灯油是不花钱还是怎的?天都黑透了还点这么亮?”
“案子再要紧,也得吃饭不是?走走走,我做东,醉仙楼新请了个淮扬厨子,手艺绝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凑到萧以安案前,目光扫过那些摊开的卷宗图样,啧啧两声:“还在琢磨那童谣和绣花鞋呢?啧,我说你们也太较真了,要我说,保不齐就是哪个疯子……”
“闭嘴,”萧以安没好气地打断他,嫌弃地挥挥手,像赶苍蝇,“吃你的饭去,别在这儿添乱。本王和谢大人有正事。”
“正事?吃饭也是正事啊!”
赵承宣浑不在意,反而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目光转向谢珏,带着点讨好的笑,“谢大人,您说是不是?人是铁饭是钢嘛。”
谢珏正凝神看着关于锦绣坊的记录,被赵承宣这一打岔,思路微顿。
他抬眼看向赵承宣,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道:“赵世子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司内已备了膳。”
赵承宣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
又转向萧以安,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我说以安,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案子要查,饭也要吃嘛,你看谢大人这都累瘦了。走走走,我那儿还有两坛上好的梨花白……”
“赵承宣。”
萧以安额角青筋跳了跳,只觉得这厮碍眼无比,简直破坏气氛,“再聒噪信不信本王把你扔出去喂狗?没看见本王和谢大人正说到关键处吗?周大和锦绣坊这条线刚有点眉目。”
“周大?锦绣坊?”
赵承宣耳朵一动,捕捉到关键词,顿时来了精神,也忘了吃饭的事,“那周大我知道啊。他爹不就是当年刑部退下来的老仵作周老栓嘛,以前在城南义庄那边挺有名的。”
“周大算是子承父业,不过没学到老头子的本事,就混了个巡街的差事。”
“周老栓?仵作?”
萧以安和谢珏同时看向赵承宣。
“对啊。”
赵承宣被两人看得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就是那个验尸挺有一套的周老栓嘛。不过听说前几年病死了。周大是他独子。”
“怎么?这周大,跟案子有关系?”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萧以安与谢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豁然开朗的微光。
王氏的公公是前刑部仵作,而王氏死于割喉,现场被布置得如此诡异。
这其中,是否隐藏着某种联系?
“赵承宣。”
萧以安猛地站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玩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把你所知的关于周老栓和周大的所有事情,尤其是周老栓当年经手过哪些重要案子,周大平日为人如何,与王氏关系究竟怎样,给本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清楚。一点细节都不许漏!”
·
福顺带着两个小厮,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议事厅的门。
扑鼻的饭菜香气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沉凝。
“王爷,谢大人,晚膳备好了。”福顺躬身道。
萧以安正凝神听着赵承宣唾沫横飞地讲述他所知的周家父子往事,闻言挥了挥手:“先放着。”
他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赵承宣,“你接着说,周大经常去锦绣坊?具体找谁?做什么?”
赵承宣灌了口茶,抹了把嘴:“找谁?那倒不清楚。”
”不过锦绣坊的东家是个寡妇,姓苏,人称苏三娘子,那绣活,啧啧,在城南是出了名的好的尤其是绣些花鸟鱼虫,活灵活现的,周大隔三差五就往那儿跑,说是,说是给他媳妇儿定做点小玩意儿?”
“但王氏那样子,哪像是穿得起锦绣坊东西的人?我看啊,八成是……”
他给了萧以安一个“你懂的”暧昧眼神。
萧以安没理会他的挤眉弄眼,眉头锁得更紧。
苏三娘子?绣活精湛?
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谢珏的目光却落在了赵承宣提到的“花鸟鱼虫”上。
他心中微动,开口问道:“赵世子可知,那位苏三娘子,除了花鸟鱼虫,可擅长绣些,寓意特殊的花卉?比如彼岸花?”
“彼岸花?”
赵承宣一愣,随即摇头,“那玩意儿多晦气,谁没事绣那个?苏三娘子开门做生意,自然绣的都是喜庆吉祥的。不过……”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听说她祖上好像传下来一本什么了不得的绣谱,里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样,包罗万象。但这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绣谱?
萧以安和谢珏心中疑窦丛生。
锦绣坊这条线,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福顺,”萧以安终于将目光转向食盒,“把饭菜摆上吧。承宣,你也别走了,就在这儿对付一口。”
他此刻心思都在案子上,也懒得再赶赵承宣走。
热气腾腾的清蒸鲈鱼、细腻滑嫩的鸡茸粟米羹、碧绿油亮的清炒菜心很快摆上了小几。
香气四溢。
“王爷,谢大人,赵世子,请慢用。”福顺布好碗筷,躬身退下。
萧以安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细心地剔掉鱼刺,极其自然地放到了谢珏面前的碟子里。
“谢兄尝尝,这鲈鱼是今早刚从城外冰湖捞上来的,最是鲜美。”
谢珏看着碟中那块剔好刺、浸润着豉油香气的鱼肉,微微一怔。
他抬眼看向萧以安,对方已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了块鱼肉,正和赵承宣说着话。
“我说以安,你们这玄镜司的伙食真不赖啊,这鱼,鲜!”
赵承宣吃得赞不绝口,又舀了一大勺鸡茸羹,“这羹也好,又鲜又滑,比醉仙楼的也不差!”
“吃你的吧,少废话!”
萧以安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谢珏的碟子,见他已执箸夹起了那块鱼肉,送入口中,并未拒绝。萧以安便也眯着眼开心地夹菜吃菜。
谢珏细细品味着鱼肉的鲜美,那恰到好处的火候和清淡的调味,确实合他心意。
他抬眸,正好撞上萧以安飞快收回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期待的目光。
“味道很好。”
谢珏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萧以安耳中。
萧以安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方才因案情而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起来:“喜欢就好,这羹也不错,暖暖胃。”
他又亲自执勺,给谢珏盛了小半碗鸡茸粟米羹,动作依旧熟稔自然。
赵承宣在一旁看着,嘴里塞着食物,眼神在两人之间滴溜溜地转,心里跟明镜似的:呵,重色轻友。
给我就是“吃你的吧”,给谢大人就是“尝尝这个”“暖暖胃”。
啧啧啧……
每次起名字都要纠结好久…
我下一本再也不会要求自己必须几个字了[爆哭]
明天争取写满4k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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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苏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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