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那股混合着陈腐与死亡的阴冷气息似乎还黏在衣袍上,挥之不去。
萧以安与谢珏步履匆匆,带着从尘封卷宗里掘出的惊人秘密,直奔玄镜司大牢。
·
玄镜司的牢房幽深冰冷,石壁渗着水珠,火把的光影在湿滑的地面跳跃,更添几分森然。
当值的狱卒见到两位大人深夜亲临,神色凝重,不敢怠慢,忙引着他们走向关押周大的那间独立囚室。
“周大,王爷和谢大人要问你话!”狱卒隔着粗大的铁栅栏高喝一声。
囚室内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中的应答,甚至连一丝粗重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萧以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一步抢到栅栏前,借着火把的光往里看去。
只见周大蜷缩在冰冷的石榻一角,背对着牢门,身体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扭曲着,一动不动。
“开门!”萧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沉重的铁锁链哗啦作响,牢门被推开。
谢珏已先一步踏入囚室,几步抢到石榻边,俯身探向周大的颈侧。
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僵硬,毫无生机。
“死了。”
谢珏直起身,声音低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眉峰紧锁,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大的尸体和囚室的四周。
萧以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快步上前,与谢珏并肩而立,审视着眼前的景象。
周大的死状透着诡异。
他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死前想喊什么。
且脖颈处并无明显外伤,但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
“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以安转身看向那名狱卒,语气冷冽如刀。
那狱卒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着:“回、回王爷!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一个时辰前换班时,张老三还说他睡着了,鼾声打得可响。小的、小的刚才送饭进来,叫他不应,这才,这才发现……”
“一个时辰前?”
萧以安眸色更冷,“期间可有什么人来过?送过什么东西?”
“没、没有,绝对没有!”
狱卒连连磕头,“王爷明鉴啊,这重犯的囚室,除了送饭的时辰,严禁任何人靠近。钥匙只有小的和张老三各持一把,小的们万万不敢玩忽职守!”
谢珏蹲下身,仔细检查周大的尸体。
他掰开周大的下颌,凑近嗅了嗅,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
“面部青紫,口唇绀紫,眼结膜有轻微出血点。”
谢珏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无明显外伤,非暴力致死。口鼻间,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杏仁气息。”
“杏仁味?”
萧以安瞳孔一缩,“毒?”
“**不离十。”
谢珏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囚室地面、石榻、角落的便桶,最终停留在周大枕边一个几乎空了的粗陶水碗上。
碗底残留着浅浅一层浑浊的水渍。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水碗,凑近鼻端,那股极淡的、被水稀释过的杏仁苦味似乎更明显了些。
“毒在水里?”萧以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可能性很大。”
谢珏将水碗递给身后跟进来的玄镜司仵作,“仔细查验碗中残留物,连同尸首,一并带回殓房,剖验。查清是何毒物,何时中毒的。”
“是,大人!”仵作连忙接过,神情肃穆。
“所有接触过周大的人,包括上一个当值的狱卒张老三,立刻拘押审问。查清这一个时辰内,乃至今日所有进出大牢的人员记录、物品传递。”
萧以安厉声下令,周身散发出迫人的威压。
关键线索眼看就要浮出水面,却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掐断,让他心中怒火翻腾。
谢珏的目光则再次落回周大那凝固着惊恐的脸上,若有所思。
周大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为何会流露出如此深刻的恐惧?
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某个意想不到之人的恐惧?
·
玄镜司殓房内,灯火通明,浓重的药草气味掩盖了死亡的气息,却更添压抑。
仵作正在屏风后忙碌。
萧以安烦躁地在不大的殓房里踱步,靴底敲击着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脸色依旧难看,紧抿的唇线透出压抑的怒意。
周大一死,指向锦绣坊苏三娘子和二十年前旧案最直接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好一个杀人灭口,干净利落!”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旁边的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
“就在玄镜司的大牢里,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这凶手,当真是神通广大,视我玄镜司如无物!”
谢珏坐在桌案另一侧,正提笔快速书写着什么。
他闻声抬起头,灯火映照下,侧脸线条分明。他看着萧以安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桃花眼。
“王爷息怒。”
谢珏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周大之死,虽断了活口线索,却也暴露了更多。”
萧以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谢珏身边:“谢大人此话怎说?”
谢珏将写好的纸笺推到他面前:“周大死于剧毒,且是入口即发、见效极快的毒物。狱卒供述,送饭时他还活着,一个时辰后便已气绝。”
“毒物的来源,最大嫌疑便是那碗水。能在玄镜司大牢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绝非等闲之辈能办到。”
谢珏的指尖在纸笺上划过,“周大临死前的表情。惊恐、难以置信。他看到了什么?”
“或者,他认出了下毒之人?此人必是他意想不到,甚至可能颇为信任之人。否则,不会流露出那般神情。”
“最后,”谢珏的目光变得深邃,“凶手如此急于灭口周大,恰恰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周大知道内情,而且这内情足以将凶手暴露出来,甚至牵连更深。他父亲周老栓在柳莺儿案中的角色,他与苏三娘子的真实关系,那双彼岸花绣鞋的来源。”
“甚至,当年旧案真正的内幕。”
萧以安听着谢珏条理清晰的分析,胸中的怒火渐渐被另一种冰冷的,更具穿透力的锐意取代。
他拿起那张纸笺,上面是谢珏梳理出的几个关键点。
字迹清隽有力,如同谢珏这个人一般。
“谢兄的意思是,”萧以安眼中寒光闪烁,“这凶手,很可能就隐藏在我们已经接触过,甚至周大认识的人之中?而且,此人能力应该不小,能在我玄镜司内部动手脚?”
“下官正是此意。”
谢珏颔首,“苏三娘子嫌疑陡增。她与周大关系密切,且对彼岸花反应异常激烈。但仅凭她一个绣坊掌柜,是否有能力将手伸进玄镜司大牢下毒,尚需存疑。”
“此外,当年李淑兰案的主审付如泰,如今官至吏部侍郎,位高权重。柳莺儿案若真有冤情,他便是最大的受益者和可能的操纵者之一。”
“他,亦有动机和能力除掉可能翻案的知情人周大。”
“付如泰。”
萧以安咀嚼着这个名字,“还有那个柳侍郎柳盛,当年与付如泰可是同乡旧友。小翠案的凶手柳文斌就是他的儿子。”
“这水,当真是又浑又深!”
他猛地看向谢珏:“周大的家,必须立刻去,他父亲周老栓已死,但家中或许还留有关于旧案的蛛丝马迹。”
“苏三娘子那边,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严密监控。她若有异动,立刻拿下!至于付如泰和柳盛……”
萧以安冷笑一声,带着属于安王的倨傲与锋芒,“本王倒要看看,这些朝堂重臣,在这桩陈年血案里,扮演了何等角色!”
“是。”
谢珏应下,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冷冽。
他看向屏风后:“仵作的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仵作便捧着一份验尸格目走了出来,脸色凝重:“禀王爷,谢大人。死者周大,确系中毒身亡。毒物为‘鸩羽散’,此毒提炼自鸩鸟羽毛,性极烈,微量即可致命,发作极快。”
“中毒者口鼻会残留微弱杏仁气息。毒物正是混于其囚室内水碗的饮水中。死亡时间,约在一个半时辰前。”
“鸩羽散?”
萧以安眉头紧锁,“此乃宫廷禁药,民间应极难获取。”
谢珏的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这宫廷禁药如今却出现在玄镜司大牢,毒杀关键人犯。
这背后牵扯的朝堂势力,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庞大和复杂。
“王爷,”谢珏沉声道,“事不宜迟。周大家中若有线索,必是凶手急于销毁的下一个目标。”
“走。”
·
周大的家位于城西一处破败的坊区,低矮的土坯房,院墙塌了半截。
门口还残留着几日前王氏惨死的白事痕迹,在昏暗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凉萧索。
萧以安和谢珏带着一队玄镜司的精锐差役赶到时,院门虚掩着。
一股不祥的预感同时攫住了两人。
“撞开!”萧以安下令。
差役们撞开院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焚烧过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一片狼藉,仿佛遭了贼。
破旧的桌椅板凳被掀翻在地,坛坛罐罐碎了一地。厨房的灶台被扒开,柴火散落。
最触目惊心的是院子角落。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用几块砖头搭起的简易香炉,里面堆积着厚厚的灰烬,灰烬中还夹杂着一些未燃尽的、焦黑的布片和纸屑。
显然,不久前有人在这里焚烧了大量东西。
“搜,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萧以安脸色铁青,厉声喝道。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凶手不仅毒杀了周大,还抢在他们前面,将周家可能存在的线索付之一炬。
差役们立刻散开,冲进屋内翻查。
谢珏则快步走到那堆灰烬旁,不顾脏污,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银筷小心翼翼地在灰烬里拨弄着。
灰烬还很烫手,说明焚烧的时间并不长。
“烧得很彻底。”
谢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大部分是纸张和布料。”
他捻起一片未完全烧毁的焦黑布片,仔细辨认上面的纹理和颜色,“看这质地和隐约的红色,像是某种绸缎的边角料。”
萧以安也蹲了下来,目光锐利地在灰烬中逡巡。
突然,他的视线定在灰烬边缘,靠近砖缝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一小块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东西,颜色暗沉,与灰烬几乎融为一体。
他伸出两指,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夹了出来。
那是一小块边缘被烧焦的、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布片。
布片本身的颜色是深沉的靛蓝色,质地异常坚韧,显然不是普通布料。
最奇特的是布片表面,用极细密、几乎看不出针脚的绣法。
绣着一片残缺的、暗红色的花瓣轮廓。
“这是……”
萧以安瞳孔骤缩,将布片递到谢珏眼前。
谢珏接过,对着暮色仔细端详,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彼岸花花瓣的轮廓。针法……极其精妙,与我们在锦绣坊所见苏三娘子的绣品风格,如出一辙。而且这布料……”
他用指尖捻了捻,“坚韧异常,非寻常丝棉,更像是某种特制的,防水油绢?”
“防水油绢?”
萧以安立刻想到,“用来包裹重要物品,防潮防虫?”
“极有可能。”
谢珏站起身,环顾这被翻得底朝天的破败院落,“凶手焚烧的,很可能就是周老栓留下的、与当年旧案相关的证据,比如,记录、信件,甚至可能包括柳莺儿留下的某些东西。”
“这块残片,或许就是包裹那些东西的油绢一角,在焚烧时被风吹到了边缘,才侥幸残留。”
“哼,百密一疏。”
萧以安冷笑,将那块小小的残片用手帕仔细包好,收进怀中,“这便是铁证。周家确实藏有与彼岸花、与旧案直接关联的物件,苏三娘子,脱不了干系。还有那付如泰……”
就在这时,搜查屋内的差役快步出来禀报:“王爷,谢大人。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倒没丢,但,在卧房土炕的一个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差役呈上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盒。
木盒没有上锁。
谢珏接过,小心地打开。
盒内空空如也,只在底部铺着一层褪色的红绒布,绒布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长方形的压痕。
压痕的大小、形状,像极了一本书册。
“看来被拿走了。”
萧以安看着那压痕,语气冰冷,“如此,这就是凶手焚烧的主要目标。周老栓藏起来的,恐怕正是当年旧案的真相记录。”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萧以安和谢珏对视一眼。
这块彼岸花残片,这个空盒的压痕,还有那宫廷禁药“鸩羽散”,都将矛头指向了更深处。
“王爷,谢兄!可算找到你们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从院门外传来。只见赵承宣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额角还带着汗。
“承宣?你怎么来了?”萧以安皱眉。
“出事了!”
赵承宣喘了口气,压低声音,“我刚得到消息,吏部侍郎付如泰付大人,今日午后,竟然突发急病,昏迷不醒。太医都去了好几拨了,说是中风之兆!”
萧以安:“什么?!”
付如泰,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周大被灭口、周家被焚、线索指向他的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中风”昏迷?
“可真是好一个金蝉脱壳!”
萧以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谢珏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他看着院中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又望向暮霭沉沉的皇城方向。
凶手不仅狠辣,而且深谙权术之道。
灭口、销毁证据、关键人物“适时”又病倒,环环相扣,几乎将所有的明路都堵死了。
“王爷,”谢珏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冽,“看来,我们需要面圣了。”
来啦~晚点有二更!
作者专栏里新开了一本预收[撒花][撒花]
《史书说我们BE了》
现代历史学研究生宁妄,穿成了自己在论文里痛批“愚忠”的古代名臣宁霁。
还是幼年版。
回忆记载里自己为愚忠赴死的结局。
宁妄冷笑:“忠臣?狗都不当!”
再后来深陷权利的漩涡,看着家人朋友百姓苍生。
宁妄os:“当!狗不当我当!”
世人皆道裴风是奸佞,该遗臭万年。
他不辩。
年少面对欺辱,因某人一句“将军枯骨守国门”而触动。
在学堂,他想吸引那人的注意去抢桂花糕,差点把自己噎住。
马场上,好心给人家送水,水撒了一身。
裴风:“……”
“史笔如刀,斩向我就好,你必须是光风霁月的宁霁。”
【阅读提示】
深情隐忍忠犬攻x 聪慧坚韧穿越受,1V1,HE
偏正剧群像,权谋背景,甜宠
从小时候开始写(但是篇幅应该不多)
攻的污名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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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权术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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