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明远忠?哪个明远忠?!”
“还能有哪个!那个……那个被先帝钦定为‘贪墨误国、结党营私’的明远忠?!”
“难怪……难怪他如此维护那余孽……原来是一丘之貉!陛下!陛下!此乃欺君之罪!罪不容诛啊陛下!”
周延等人反应过来,如同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尖锐变形,纷纷跪倒,矛头瞬间全部指向了谢珏。
“肃静!”承庆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上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谢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明远忠案,乃先帝定谳,铁案如山。你身为朝廷命官,岂可妄议先帝,质疑国法?!”
就在这时,位列文臣之首,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缓缓出列。
正是当朝丞相,文华殿大学士,曾与郑显正共同主持编纂《景隆大典》的柳阁老。
他神色凝重,声音沉稳:“陛下,谢副提举所言,虽则惊世骇俗,然其所查之案,确与十二年前旧事有所牵连。老臣以为,为彰陛下圣明,为安天下士子之心,此案……或可重勘。老臣不才,愿亲赴江南,详查当年江南织造旧档和明家之事,务必给天下一个交代。”
一名隶属工部派系的御史立刻跳了出来,指着谢珏厉声喝道:“陛下!臣弹劾谢珏!此子包藏祸心,更是逆贼明远忠遗孤!他潜伏朝廷,执掌玄镜司重权,其心叵测。请陛下明鉴,将此奸臣之后拿下问罪!”
“奸臣之后?”
一个略带沙哑却依旧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从安王口中说出。
他走到谢珏身边站定,目光扫过那名弹劾的御史,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王御史,你口中的‘奸臣之后’,在彼岸花案中救了多少无辜女子?在青铜镜案中揪出了多少蠹国蛀虫?他执掌玄镜司以来,宵小遁形,冤狱得雪,百姓称颂!你说他‘其心叵测’?本王倒要问问,你,还有你们,”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声音陡然转厉:“在江南织造局贪墨百万、河道年年决堤、百姓流离失所之时,你们的心,又在何处?!”
萧以安的出现和他掷地有声的质问,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沸腾的油锅上。
王御史被他气势所慑,一时语塞,面红耳赤。
承庆帝看着阶下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沉静,一个锐气,一个是他寄予厚望的孤臣,一个是他视若亲子的外甥。
他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沉重:
“明远忠案……朕,知道。”
满朝文武,包括柳丞相,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承庆帝的目光落在谢珏身上,那目光深邃,复杂,有审视,有痛惜,更有一丝深藏的……期待。
“朕不仅知道谢珏是明远忠之子,朕更知道,当年那桩所谓的铁案之下,埋藏着怎样的污秽与冤屈!”
“李德全!”
“奴才在。”
“将朕暗格中那份卷宗,取来。”
李德全躬身领命,快步走到龙椅后巨大的蟠龙金柱旁,在某个隐蔽的雕花处轻轻一按,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金柱侧面弹开一个暗格。
他从中捧出一个深紫色的、用明黄绸带封存的沉重卷宗,恭敬地呈到御案之上。
承庆帝亲手解开绸带,翻开卷宗。
里面赫然是早已发黄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十二年前明远忠暗中调查江南工部贪腐的详细奏报、查获的部分关键证据抄录,以及几份先帝时期影卫秘密调查后,证明所谓“勾结前朝余孽”书信纯属伪造的密奏。
“此卷宗,朕登基之初便已秘密取得,由历任影卫指挥使亲自保管。”
承庆帝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大殿,“朕为何迟迟不翻此案?”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柳丞相,扫过工部一系的官员,最终定格在谢珏身上,带着一种帝王独有的冷酷与无奈:
“只因当年牵涉之广,盘根错节。宇文拓虽死,其党羽仍在!江南织造局已成毒瘤,工部上下沆瀣一气,更有前朝余孽借机兴风作浪!朕若贸然翻案,非但不能为明卿昭雪,反而会打草惊蛇,令真正的元凶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引发朝局动荡,祸及江山!”
他拿起案上一份沾染着暗红血迹的、残破的草纸。
上面字迹狂乱,却清晰地写着当年如何构陷明远忠、伪造证据的经过。
“朕在等,”
承庆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之威。
“朕在等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在等一个能将这层层污秽彻底掀开、将这朽木蛀虫连根拔起的契机。朕在等……明远忠的儿子长大成人,等他以谢珏之名,立下赫赫功勋,以玄镜司之权,扫清魑魅魍魉!等他……有足够的力量和声望,亲手接过这柄为父鸣冤的利剑!”
“噗通”一声,谢珏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臣明远忠之子谢珏,叩谢陛下天恩。求陛下为臣父,为明家满门忠烈昭雪沉冤!”
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紫宸殿中,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许多官员面露戚容,先前弹劾的王御史等人,更是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萧以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那双桃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坚定。
承庆帝缓缓站起身,冕旒珠玉轻晃。
他拿起御笔,饱蘸朱砂,在早已准备好的两份诏书上,分别落下沉重而威严的御批。
“传旨!”
承庆帝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远忠公忠体国,遭奸佞构陷,含冤而逝。今沉冤得雪,着追赠太子太保,谥号‘文贞’,配享太庙!其妻追封一品诰命夫人。明氏一族,恢复清誉,择良地厚葬,着礼部以公卿之礼重修陵墓,四时祭享!”
“至于江南织造局一案……”他目光转向老阁老柳介,“柳阁老拳拳之心,朕知之。然江南路远,卿年事已高,不宜奔波。此案,仍由玄镜司主导追查,户部、协理,务必将涉案人等,无论官职高低,连根拔起,追回赃款,以儆效尤!”
“至于那稚子……”
承庆帝的声音顿了顿,整个大殿的呼吸都随之一窒。
他看了一眼萧以安,缓缓道:
“身世虽异,然年幼无知,确为吴有德所胁,情有可悯。着即移交玄镜司,严加看管。非有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滋扰!待此案风波彻底平息,再行议处!”
“陛下圣明!”
萧以安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立刻高声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周延失声惊呼,满脸难以置信。
承庆帝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周正阳瞬间闭嘴,冷汗涔涔而下。
承庆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退朝!”
“退——朝——!” 内侍尖利的唱喏声响起。
群臣如同潮水般,带着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沉默而迅速地退去。
唯有谢珏和萧以安,依旧并肩跪在冰冷空旷的金砖之上,久久未曾起身。
殿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还在外面用手机先码两千字
等我回去二更么么=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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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为父鸣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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