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
“王爷,”谢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那幕后之人,利用张氏夫妇失女之痛,投其所好,以‘招魂’邪术为饵,诱使其成为他筛选目标、甚至可能间接传递信息的棋子。其心之毒,其智之诡,令人发指。”
“张氏夫妇虽未亲手杀人,但其知晓仪式并试图干预的行为,暴露了他们自己,或会成为凶手投石问路的‘问路石’。”
他走到熏炉旁,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炉壁:“那冷香,那油膏…才是操控人心、制造‘密室’和‘心甘情愿’假象的关键。张氏夫妇,不过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人罢了。”
萧以安走到他身边,看着谢珏清冷侧脸上难以掩饰的倦意和沉重,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对凶手的愤怒,有对李氏夫妇愚昧的叹息,更有对眼前这人殚精竭虑的一丝心疼。
“至少,”萧以安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第六个祭品,我们拦下了。你妹妹安全了。”
他顿了顿,看着谢珏依旧紧锁的眉头,试图驱散一些阴霾,语气带上点轻松,“至于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哼,他以为躲在暗处操控棋子就万无一失了?今晚这‘问路石’,也把他自己暴露了,能知道李小玉旧案,能精准利用李氏夫妇,能提供如此诡谲的邪术手段。”
“这范围,可就小多了。”
谢珏闻言,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了一些。他抬眼看向萧以安,微微颔首:“王爷所言极是。抽丝剥茧,范围已定。玄镜司,终会将此獠揪出,绳之以法。”
虽然谜底尚未完全揭开,人心深处的寒冰也远未消融,但一步一步来,总会抓到那幕后凶手。
萧以安看着谢珏,再看了眼案桌上堆积的各类文书。
“明天早朝,这场雨,也该停了。”
·
案子带来的恐慌尚未在京城上空彻底散去,玄镜司的雷霆之威却已如疾风骤雨般席卷了朝堂。
养心殿内,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承庆帝萧启端坐御案之后,面沉如水,听着外甥萧以安条理清晰、字字沉凝的奏报。
从工部柳侍郎之子当街强掳民女,到京兆府、五城兵马司收受贿赂、包庇凶顽、草菅人命,再到幕后黑手试图操控他们做提线木偶,被拒后仍未能避免五条无辜少女殒命的惊天惨案。
桩桩件件,剥丝抽茧,触目惊心。
萧以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力量。
他不再是那个躺在虎皮椅上悠闲翻话本的闲散王爷,眉宇间沉淀着办案磨砺出的锐利与凝重。
他着重强调了此案背后暴露的吏治之弊——权贵子弟的无法无天,底层官吏的贪腐渎职,以及这种**对民心、对律法尊严的致命侵蚀。
“……若非层层包庇,柳家子恶行早该伏法,翠儿姑娘不至尸首未全!”
萧以安最后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金砖之上,在空旷的大殿内激起沉重的回响。
承庆帝的脸色,随着奏报,由最初的凝重转为铁青,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寒霜。
帝王之怒,不形于色,却足以让殿内侍立的宫人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喘。御案之上,一方上好的端砚被猛地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浓黑的墨汁溅染了明黄的龙袍下摆。
“好!好一个柳盛教出来的好儿子,好一个京兆尹,好一个官官相护!”
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朕的京城,朕的官员,竟已腐烂至此!视朕的律法如无物!视百姓性命如草芥!”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般扫过垂首侍立在一旁、早已面无人色的秉笔太监:“传旨!”
“工部侍郎柳盛,纵子行凶,包庇恶逆,革职查办。其子柳文斌,罪大恶极,着即锁拿,三司会审,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京兆尹冯伦,收受贿赂,渎职枉法,玩忽职守,酿成巨祸,罪无可赦。革职,抄家,押入天牢,交刑部议处。凡涉案官吏,无论大小,一律严查,按律究办,绝不宽贷!”
“玄镜司提举萧以安,副提举谢珏,查明奇案,肃清奸宄,于社稷有功,着吏部议叙嘉奖!”
一连串旨意,干脆利落,杀气凛然。
“臣遵旨!”
萧以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因这雷霆手段而泛起的波澜,郑重叩首:“陛下圣明!此案虽未昭雪,但京城百姓之心亦可稍安。玄镜司定当竭尽全力抓出那幕后之人。”
承庆帝的目光落在萧以安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寒稍稍褪去,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缓缓坐回龙椅,疲惫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以安,你很好。”
“谢陛下。”
萧以安再次叩首,起身告退。走出养心殿那厚重的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微微挡了一下,心头却是一片澄明。
为民请命,肃清奸恶。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与随之而来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是他过去二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中,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
数日后,玄镜司衙门。
前几日的肃杀紧张气氛已缓和许多,但衙门上下依旧忙碌有序。柳、冯等一干罪官及其党羽的查办有条不紊地进行,京城百姓对此案的热议和对玄镜司的赞誉之声也不绝于耳。
萧以安刚与几位主事交代完后续事宜,端起茶盏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福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低声道:“王爷,衙门外面,有两个人想见您和谢大人。就是,就是那对张氏夫妇”
萧以安动作一顿,放下茶盏:“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依旧是那对中年夫妻,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与静室中那被绝望和疯狂扭曲的模样判若两人。
男人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虽然依旧半旧但浆洗得挺括的靛蓝布衣,脸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虽然依旧憔悴,深陷的眼窝里却有了些微的光亮,不再是死寂的麻木。
妇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挽了个简单的圆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蜡黄的脸上虽无多少血色,却也不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癫狂模样,
眼神里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深深的惶恐与感激。
他们走到萧以安案前,没有任何言语,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爷,王爷大恩大德!谢大人大恩大德!”男人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额头紧贴着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妇人更是泣不成声,只是不断地磕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恩人”、“感谢”。
萧以安叹口气,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两人面前。
“起来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更像是一个能体察民间疾苦的寻常人。
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律法自有公断。柳文斌自会得到他因有的惩处。你们心善,翠儿姑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见你们再沉沦苦海。好生活下去,便是对她,也是对你们自己的交代。”
男人和妇人闻言,哭声更加悲恸,他们又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在萧以安的示意下,被福顺搀扶着站起来。
男人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十几个晒得红彤彤、饱满的干枣。
“王爷,谢大人。我们,我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这是自家院子里枣树上结的,今年结得特别甜……”
男人捧着那包干枣,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宝物,声音哽咽,带着乡下人最朴实的感激和卑微,“求王爷、谢大人,别嫌弃,尝个鲜。”
萧以安看着那捧红艳艳、带着阳光气息的干枣,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温热酸涩的感觉涌上鼻腔。
为民请命,肃清奸恶。
此刻,这沉甸甸的责任感,终于具象化为眼前这捧朴素的、饱含血泪与感激的枣子。
他郑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布包。干枣沉甸甸的,带着阳光晒透的温度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分量。
“多谢。”萧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捻起一颗枣子,放入口中。
枣肉厚实,果然甘甜无比,那股纯粹的甜意似乎能一直沁入心脾。
他对着这对诚惶诚恐的夫妻,露出了一个温和而真诚的笑容,“很甜。本王收下了。”
·
站在一旁角落处理文书的谢珏,此刻也停下了笔。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萧以安接过那包干枣时郑重的神情,看着他品尝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份真实的动容。
那惯常清冷的眸子里,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无声地漫过唇角。
这位小王爷……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今天有点少()
明天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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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为民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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