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寒因为大楼的震动，脚在楼梯上差点没踩稳，被林清枫伸手扶住。
“这是九天引雷符，雷符中等级最高的符箓，我给的时候让白小幺留到最后用，因为他虽然有点微小法力，但根本撑不起这道符的威力！”
“那不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林清枫不吭声了，两人跟着纸鹤一路跑上七楼，拐过走廊拐角，白敛倚靠在墙上，身形摇摇欲坠。
“咳咳……！”
口中溢出的血从下颌滴落，溅在一片被雷符烧毁的纸人残片上。
那符箓的威力确实大，白敛直接被反噬被误伤，不过摧动符咒也抽掉他所有的力气，五脏六腑也被那道雷震的闷痛。
这是白敛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受重伤，视线恍惚中，他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白小幺！”
[白晏！]
耳畔的叫喊被突如其来的叫喊盖下去，白敛觉得身体陡然变得轻盈，喘息声越来越轻。
他缓缓掀开眼皮，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潺潺流水，凤凰木林，白雾笼罩在火焰般的枝头，将其晕染的如天边红霞。
这是哪儿？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件白色长衣，肩上搭竹青外衫，手里是一条眼熟的红绿珠串。
[白晏！]
叫喊声再次传来，他循声抬眼。
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五官被一层雾遮挡，对方穿着鲜艳的红衣，黑发高束，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仰起下巴，有种说不出来的明艳肆意。
[白晏，你到底还要锁我多久？我今年等着上元节去逛京都的夜市呢！]
是在叫自己？
白敛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现在所呆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姓白。
[我何时锁你了？]
白晏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语气却很温和，[千机锁只会锁住你的阴气，帮助你凝固魂体，并不影响你逛夜市。]
白敛不禁讶然，面前的这红衣青年竟然是只鬼。
[可哪个大男人手上带银镯，还挂铃铛！]
白晏品茶的动作微顿，白敛也随着他的视线瞟向青年的手腕，看到那对做工精美还镶着宝石的银镯，忍俊不禁。
不止腕上，连束发的发带尾端都坠着银铃，难怪走来一路都叮叮当当。
别说，跟这身红衣服还挺搭。
他内心低笑时听见白晏也发出轻笑，还有低低的叹息声。
[别闹了，小少爷。]
*
白敛听不清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体一沉，意识和灵魂归位，耳边传来林清枫焦急的声音。
“白小幺……白小幺！”
一旁的江亦寒按住他的手，“你再使劲他就被你摇死了。”
“……咳、咳咳江哥说的对，我后脑勺也疼。”
白敛掀开沉重的眼皮，他惨白着一张脸，嘴角扯出苦笑，虚弱道，“我脑袋被你晃的磕墙上了。”
“……啊抱歉。”林清枫有些尴尬的松手，“我这不是怕你死了，我不好交代。”
“怎么，怕我在地府还没投胎的父母爷爷半夜入梦找你算账？”白敛缓了两口气，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灵傀，“你们不先抓那东西吗？”
林清枫指着贴在他胸口的符箓，“这不是怕你当场就死了，给你做了个抢救还没来得及吗？”
白敛：“那只灵傀……”
“听你说了，这灵傀竟然还照着江小寒的模样做。”
刚到的时候看到灵傀那张和江小寒一模一样的脸，林清枫都没反应过来，现在仔细看连衣着配饰都复刻了，他忍不住抬手捅捅旁边冷着脸的人。
“这傀儡师不会是哪个觊觎你的变态吧？”
江亦寒：“……”
站在不远处的灵傀静静的听着他们讨论，连个眼神都没给林清枫，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江亦寒。
林清枫也注意到了，心想这东西什么眼神，便上前一步，“我是临城灵异专案组的副组长，我问你，你的主人是谁？你又是受谁的指使，为什么要杀人？”
“……”对方没有回答。
灵傀对这堆的问题直接回以一个冷笑，这家伙无论表情还是眼神，看起来真的和活人没有什么区别。
白敛看它低头从斜挎包里拿出一个人偶，用稻草扎的，做工很精致，比之前林清枫扎的那个不知道好多少倍。
而林清枫是见过傀儡师的，也知道傀儡师动手基本都是操控他们制作的傀儡，刚刚地上的纸人碎片就证明，这个灵傀也有操控傀儡的能力。
看到灵傀拿出人偶，他的手中就多出一张符箓。
“这是你做的替身人偶，几天前新做的。”灵傀举起那个人偶，对江亦寒一字一顿道，“可当初你说过，你不会再制作傀儡了。”
天空因为雷符聚起的云层并没有散开，大楼在乌云的笼罩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
临城这个季节本就多雨，带着寒凉的风吹到走廊，把那只掉在地上的纸鹤吹进楼道。
站在最前面的林清枫皱着眉，他在消化刚刚灵傀说的话。
然后他就顺着灵傀的视线转身，语气带着试探，“江小寒，这灵傀不会是你做的吧？”
没等江亦寒回答，那灵傀就嗤笑着开口，“是啊，他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变态。”
林清枫：“……”
他可是记得傀儡师的禁忌，就是绝对不会做自己的傀儡。
因为他曾听师父讲，古时有个强大的傀儡师，不知道什么原因，做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从行为举止、说话语气都完全模仿自己，那个傀儡师还教那个替身制作傀儡，甚至将自己一身本领都传授给了傀儡，以至于到后面没有人能分得清傀儡师和替身。
而后傀儡师的仇人知道了，用秘术控制傀儡弑主，因为常年跟着主人修行，傀儡早已有了自己的神智，发现主人被自己杀死后，傀儡疯魔杀死了控制它的人一家几十口，后被一位路过的修行者度化，自毁灵核而亡。
也就是有了前人的前车之鉴，后世的傀儡师就把做自己替身傀儡当做禁忌。
他望着面前一言不发的江亦寒，突然觉得对方有点陌生。
自己最好的朋友，不仅是傀儡师，还瞒了他这么多年。
灵傀见他们都沉默了，露出古怪的笑容，“看来你们都不知道，那这个替身傀儡是给谁做的，你们也不知道了？”
“你闭嘴。”江亦寒终于开口了。
灵傀晃着手里的替身傀儡，表情微微扭曲，“前几天工厂那只鬼妖逃脱后，为什么会追你，不就是因为你用替身傀儡引开了吗？”
地上的白敛表情恍然大悟，难怪他当时觉得鬼妖追江亦寒有些奇怪，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江亦寒一直在隐瞒身份骗你们。”灵傀恶意道，“亏你们还这么信任他，把他当成好朋友。”
这句挑拨放在现在的林清枫身上完全印证，白敛却歪了一下头，“所以江哥用替身傀儡保护我，你吃醋了？”
灵傀：“……”
像是在证明他确实猜对了，刚刚还阴阳怪气的灵傀瞬间沉下脸。
“明明就是你太弱！他之前说过不做傀儡师，却为了你违背承诺！骗子！”
这番破防说辞更加证明白敛的猜测，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看向灵傀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幼稚的熊孩子，抬起没什么力气的腿，踢了踢半天没吭声的林清枫。
“看，气急败坏了，赶紧收了它把我抬走，再晚点我都自愈了。”
这灵傀大概是被白敛轻飘飘说要收他的语气激怒，手指翻飞扔出几个纸人，这次的纸人有脸，估计是早就准备好的。
“嘻嘻嘻……”
身上携带着阴气，苍白面容映出狰狞的鬼影。
白敛皱了皱，想起整栋大楼连个鬼影都没有，看来是被这些纸人吃了。
猩红的嘴唇咧到耳根，口中发出古怪的嬉笑，亮出钢爪般的手指凶神恶煞的朝他们扑来。
林清枫虽然不高兴被欺瞒，但看到这几个纸人飘过来，眼眸划过一丝寒芒，往前踏出一步，手指掐诀，“离火！”
‘轰——’
林清枫脚踩的地面显现出离卦卦象，炽热的火焰瞬间蹿起，冲在最前面的纸人顷刻间化为灰烬。
剩下三个纸人畏惧离火，纷纷停住，紧接着开始手脚并用爬上两边的墙壁，试图绕开离火，直接扑向白敛。
“不自量力。”林清枫抬手甩出三张符箓，黄纸在触碰到纸人后直接将其定住。
“巽风！”
吹入走廊的风化作利刃，那三个纸人直接被风刃绞成碎片，零零散散落在白敛头顶，他默默拍干净，抬头看向江亦寒。
“江哥，你怎么想的做出这么个冒牌货出来？除了外形跟你一点都不像。”
江亦寒抿了下唇，“因为一点意外，它其实算一件完美的……失败品。”
“我不是失败品！”灵傀听力非常，“我是你的替身傀儡，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你、保护你，你凭什么说我是失败品！”
它刚说完，林清枫的拳头已经砸过来，灵傀当即头一歪，脖子和身体呈一种扭曲的姿势躲开这拳。
“替身就该有替身的样子，你除了长得跟江小寒一样，本质还是个木头做的东西。”
林清枫手指比作剑指解决掉袭来的两个纸人，迎面接住灵傀挥起的拳头，手腕被对方极强的力道震的麻了一下，冷哼。
“你学的东西挺多，但你有没有听说，学艺不精的傀儡师最好不要让敌人近身？”
他松开手指，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雷火符印亮起红光，直直拍向灵傀心口。
灵傀被这一掌击中，狠狠撞在身后的墙上，隐隐能听到木头崩裂的声音，他仿佛不知道痛，缓缓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狠意。
林清枫立马想再给他几巴掌，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交给我吧。”
他回头看到来人，表情渐缓，淡淡提醒，“这是我专案组的事。”
江亦寒盯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了却一些旧事。”
“……”
林清枫觉得怪邪门的，每次和江小寒对视都被自动压一头，但隐藏身份这件事还是让他有点不爽，有种你对兄弟掏心掏肺，对方却对你藏藏掖掖的憋闷感。
他撇撇嘴，抱臂转身背对他们，白敛没忍住笑出声，然后被瞪了一眼。
灵傀看着缓缓走近的人，他眉眼和江亦寒一样，却又不一样，那种从心里的渴望逐渐蔓延。
面对白敛它是嫉妒，对林清枫更是漠然，可面对江亦寒，他渴望被承认。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可江亦寒总说它是失败品。
它询问过理由，而对方选择直接抛弃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亦寒把纸巾递给它，“擦眼泪。”
灵傀摸了摸脸，湿热的液体让它怔住。
傀儡是没有眼泪的。
‘喀喇……’
木头崩裂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清枫刚刚的一掌，符印穿透灵傀心口，由玉石篆刻心核四分五裂，那张脸上逐渐显露出光洁的木纹。
现在常见的灵傀大多是由桃木所刻，是为驱邪，也是为了防止有鬼魂附身，它们只听从傀儡师的话，没有自己的情绪。
而眼前这个灵傀，会嫉妒、会落泪，属于人的情绪它都有，甚至，像正常人一样长大。
江亦寒依稀记得自己把心核嵌入灵傀的心口，看着对方缓缓睁开眼，那时他觉得，这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是我的替身傀儡。”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雕成你的样子！”
江亦寒点开手机相册，将一张合照放在它眼前，哑声道，“你是我哥的替身傀儡。”
灵傀的左半边脸已经枯化成木雕，仅剩的一只右眼死死盯着照片中的两个搂在一起少年。
其中一个略高些，笑吟吟的搂着身边面无表情的江亦寒，两人相差三岁，五官一眼望去极为相似。
灵傀终于陷入了茫然，它想起自有意识起，江亦寒就时常拉着自己坐在镜子前发呆，它不理解。
直到有一次，它发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和江亦寒不太像，就尝试着模仿对方的表情和动作。
可每当它学会，江亦寒都会皱眉，会用冷冷的眼神瞪它，还经常拆下它的心核刻看不懂的符文，用刻刀在它脸上雕琢。
到最后，就直接不要它了。
原来……他是一开始就模仿错了人。
枯化僵硬的身躯已经无法站立，灵傀跌坐在地上，它其实感受不到痛，手迟缓的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江亦寒跟前，声音沙哑的喊出那句相隔五年的称呼。
“主人……”
江亦寒没有接，“你不该伤害我的朋友。”
对方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灵傀彻底褪去人的外表，缩小成一个小臂大小的木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