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经常打你吗?”等韩璨穿好衣服,齐望楠才忍不住问。
“偶尔吧,但都打得挺轻的。”韩璨说,“不过这次我顶嘴了,所以他很生气,下手就重了点。”
“吃晚饭了吗?”
“没有。”
齐望楠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吧,你父母联系不到你,肯定要担心的。长身体的时候,要按时吃饭……”
韩璨埋着头“嗯”了一声,坐在床上没动,似乎对回家这件事有些抗拒。
齐望楠突然想起,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优等生,正在离家出走。
他话锋一转:“你要是不嫌弃,我也能做点东西给你吃。”
韩璨总算抬起头,语气也轻快起来:“不嫌弃!”
齐望楠把医药箱放好,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拿出了小电锅:“只有面条了,给你加个蛋吧。”
韩璨点点头,好奇地凑上前看齐望楠操作。
电锅很小,大概只够做一人餐。
齐望楠开电热油,娴熟地单手打蛋入锅,滋啦滋啦的声音随着油烟飘出来。
屋里当然没有抽油烟机,甚至在他拿出锅之前,韩璨都想象不到在这间屋子里做饭的可能性。
齐望楠转手打开了一个桌面小风扇,但并非对着自己,而是对着锅,把油烟都吹到窗外去。
“这么多够吗?”
“啊,够了。”
齐望楠直接把估量出的面下进锅里,韩璨愣了一下:“你不吃?”
“我减肥。”齐望楠说。
韩璨看着正在低头煮面的人,对方微微弯着腰,瘦削的脖颈一路往下,是空荡宽大的T恤。
他察觉到这恐怕只是齐望楠用来敷衍自己的借口。
他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有些越界了。
等到一碗铺了荷包蛋和葱花的拌面被塞到自己手上时,韩璨才反应过来现状。
很普通的拌面,但闻着就让人食欲大涨。
韩璨低头看着这碗热腾腾的面,心想,齐望楠的手艺的确很好。
齐望楠转过身,发现韩璨盯着面一口不动,开玩笑说:“怕我给你下毒?”
“调料是你看着放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齐望楠挑了挑眉,“或者,我先吃一口让你安心。”
韩璨毫不犹豫地把面碗推给齐望楠。
齐望楠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只挑了一两根面条囫囵吞下,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得不往嘴里塞着让人痛苦的东西。
他迫不及待地放下筷子,韩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虐待对方,讪讪地接过碗。
补了一天课的高中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拌面,连碗底的碎面条都没有放过,一抬头才发现齐望楠托腮看着自己笑。
如果忽略对方刚刚如自虐一般的进食过程,和在白炽灯下显得惨白的脸色,或许这会是一幅温馨的画面。
韩璨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酱汁,复盘了一下刚才自己的吃相是不是很粗鲁,然后打破沉默说:“……你做的很好吃。”
齐望楠毫不意外地回复:“谢谢夸奖。”
“我来洗碗吧……”
“洗洁精在那儿,自便。”
韩璨挺直着上半身,减少动弹扯到伤口带来的疼痛,小步挪到水池旁,把用过的锅碗都洗干净。
齐望楠确认了一下时间,体贴地询问韩璨的计划:“你打算离家出走多久?”
韩璨的动作顿了一下,把头垂下去:“明天要补课,今晚还是得回去。”
“你家住哪,我送你?”
“唔……”
“你现在走路都费劲,”齐望楠耸耸肩,“还是好好养着伤吧。”
韩璨投来疑惑的目光,仿佛在问他打算怎么送自己。
齐望楠带他走到美容院后门,给一辆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自行车解了锁:“后座,不嫌弃吧?”
“不嫌弃……”韩璨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旁边,看他仔细地把车上的灰尘擦干净。
韩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齐望楠这个人怎么总觉得别人会嫌弃他?
韩璨坐在后座上,不自然地把长腿蜷起来,轻轻揽着齐望楠的腰。
瘦得几乎是皮包骨,被圈在臂弯里都没什么实感。
自行车慢慢驶过人来人往的商业街,转进自行车道才加了一点速。
晚风呼啦啦地掀起齐望楠的发尾,轻轻擦过韩璨的脸颊,有些痒。
韩璨彻底把大脑放空,只剩下鼻尖萦绕的药膏的味道和风的声音。
街边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和路灯在眼前一晃而过,自由地朝身后奔去,他们仿佛经过了全世界的喧嚣。
承载他灵魂的链条终于在小区门口停止了运作,韩璨有些不舍地下车,轻声问了一句:“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
齐望楠:“你不怕再被打?”
“明天他们要出差,中午就走,管不了我。”韩璨顿了顿,“事实上,他们今晚忙着收行李,应该也不会管我。他们知道我会自己回家……”
说到这里,他住嘴了。他意识到自己确实这么做了。
这是一次没有什么乐趣的离家出走,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齐望楠看着对方眼里低落的情绪,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那我明天去接你放学怎么样?”
韩璨微微睁大了眼,期待的目光里好像闪着星星:“真的吗?”
齐望楠噎了一下,说:“真的。我五点半下班,可以去校门口等你放学。”
于是他总算把韩璨开开心心地送回家了。
在客人不多的时候,五点半前就可以处理完所有工作,齐望楠安心地和店员们告别,然后锁上门回到二楼。
为了在重点高中门口不像个混混,引起别人对韩璨的误解,齐望楠特意把耳钉摘了,换了套比较休闲的衣服,项链也藏进T恤里。
他摸着自己的耳垂,那个不起眼的耳洞是他自己买工具来打的。
那是在去年的夏天,和现在一样热的一个不起眼的午后,小风扇嗡嗡地响,没有掩盖过心里某个地方破碎的声音。
他僵硬地撩开耳鬓的头发,往发炎流脓的伤口上涂药。
但是他又伏在床上,在疼痛中安心地闭上眼。忽视着内心深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悲泣。
齐望楠从黏腻的回忆中抽身,把取下来的首饰链条一股脑塞进抽屉里。
在遇到韩璨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偏离了正常的轨迹。一遍又一遍纵容,放任自己和他交往得越来越久,这并不是件好事。
齐望楠垂着眸,想到昨晚离别时韩璨期待的表情。
既然这样,他允许自己再陪那个小孩玩一段时间。
补课的学生应该是六点钟放学,齐望楠算好时间走到校门口,隔着大门看见了里面挂满横幅的教学楼。
风一吹,红底白字的横幅就随之抖动起来,上面的标语“最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也变得扭曲。
齐望楠站在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用鞋尖蹭着地上凸起的砖块。
韩璨没让他等太久,应该是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了。
书包随着他跑步的动作一颠一颠的,笼罩在夕阳之下的韩璨第一次展露出了有活力的样子。
他一跑到齐望楠面前就兴奋地说:“我们去吃饭吧!”
“我减……”
齐望楠还没说完,韩璨就打断了他:“但是我要去吃饭,你陪我好不好?”
齐望楠叹了口气:“行吧……”
韩璨家的收入算得上是中上等水平,因为父母经常出差,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所以总会给他打足够的生活费,以免饿着他。
这回带着齐望楠一起,韩璨没有去学校附近人满为患的小饭店。他平时基本都在那儿解决伙食,都已经和老板混熟了。
他现在的目标是劝齐望楠吃点东西。
尽管对方看起来对吃毫无**甚至十分抗拒,但他瘦得惊人的身材还是让韩璨有些担忧。
因为不清楚齐望楠的喜好,韩璨还是选了一家家常饭馆。
服务生递上菜单,韩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齐望楠,对方托着腮看向窗外,全然一副不参与的样子。
一旁的服务生非常有职业素养地保持着微笑,韩璨挠挠头,只好点了几道不同口味的菜,然后盘算着等会儿如何骗齐望楠吃一些。
等着上菜的时候,韩璨把手机从书包夹层里拿出来开机,方便等会儿付钱。
刚开机就有一条消息提示弹出来,是母亲发来的:“记得吃饭,按时回家。”
韩璨在消息页面停留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装进了书包里,又抬起头看着齐望楠的侧脸。
韩璨注意到今天齐望楠穿得保守了不少,至少不像前两天穿着到处破洞露皮肤的衣服,身上的首饰也基本都摘下来了,除了那条项链。
“你的项链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你好像一直戴着。”
齐望楠把头转过来,用手指勾起垂在胸前的六角星:“你说这个?前男友送的。”
“前男友!?”
韩璨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一样弹了一下,但骨子里的品德教育还是让他尽量压低了感叹的声音。
“开玩笑的。”齐望楠耸耸肩,“他怎么可能送我这种东西。”
韩璨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项链上了,他喃喃自语着:“原来你是……同性恋啊……”
齐望楠笑得眯起眼睛,韩璨知道每次他这样笑就说明想逗自己。
“你讨厌同性恋吗?”
“没有……”韩璨摸摸鼻子,试图解释什么,“就是有点惊讶,嗯……怎么说呢,我没有别的意思……”
齐望楠的语气还是很轻佻:“我是天生的同性恋。”
但韩璨看着他,总觉得他谈及这件事的时候,并不是怀念或是后悔之类的情绪。
更像是面对一粒随时会被风带走的尘土,就连踩到都会觉得轻贱。
而那粒尘,是齐望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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