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夜宴
"我不求客套，但是尊重是必须的。"克拉丽丝一掀长裙，安然坐到了沙发上。
马可湛蓝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你。"克拉丽丝继续优哉游哉的说道，说时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
"嗯，你继续。"马可的眸光微微一动，他架起腿，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精神头。
"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靠利益运转，不靠好感。"克拉丽丝别过头，她的目光顺着高高的拱窗，看向了远处滚滚的灰烟。
"很好，你总算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话。"马可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他默默支起身，整肃了一下衣衫。
克拉丽丝缄默不语的望着他，美目微动。
紧接着，马可从桌上拿起红酒瓶，自然的给克拉丽丝斟了小半杯，他水蓝的眼中夹杂着三分意趣，淡淡的笑道，"难得我们拥有了共识，请继续……"
"Orsini(奥尔西尼)……"克拉丽丝眯眼轻笑，连带着耳边的长坠子也一同晃动。
"这场婚姻是交易，我很清楚，但是……"克拉丽丝抬眼注视着眼前相貌堂堂，举止优雅的年轻人，她微微停顿了片刻才道，"但是条款必须对双方有利。"
"哦……说下去。"马可放下酒瓶，双手撑在胸前，语气轻快。
"你从我的家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的家族也能重振家业。所以我认为……我们并不一定需要互相喜欢，但是完全可以成为好的盟友。"克拉丽丝朝马可举了举杯，作出颔首致敬的姿态。
"你觉得，意下如何呢？"克拉丽丝轻笑道，烛光下她的脸颊红润，金属耳饰与项链流光溢彩，一头卷曲的典雅黑发衬得她风情更甚。
"……"马可不再出声，他只沉默的盯着她手中轻轻摇晃的红酒杯，从螺旋环绕的红色佳酿中还能清晰窥见天花板上美丽繁复的壁画。
"我明白，结盟一事父亲没有跟你提过，我会给你思考的时间，请务必……好好考虑我的这个提议。"克拉丽丝说着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然后大咧咧的站起身，克拉丽丝步履缓慢地走到临街的拱窗旁。
她半倚在大理石柱旁，视线逐渐投向城市之外的山阴。
窗外紫蓝色的天空中烟尘和乌云还未散去，无尽的海鸥竞相在城市的上空低鸣。
不远处巴勒莫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一道道绵长古朴的金属撞击声，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此次地震伤情最新的讣告宣言。
那个有着诺曼式的穹顶，加泰尼亚风格的门廊和石柱，又夹杂了阿拉伯式装饰风格独一无二的圣座殿堂，此时已经由里到外已经聚拢了不少本地市民。
人群在大教堂的正殿入口和广场有序的进进出出，其中不时传出喧哗声，哭泣声，以及密集的祷告声。
不久之后，喧闹的街区又在夜色下重新回归寂静。
"那是……"马可眉头一皱，听着悠长的钟声，他欲言又止。
"没错，是讣告……看来这次地震，有倒霉的人遭难了。"克拉丽丝面无表情的应道。
马可脸色稍凝，一时缄默不语。
反倒是克拉丽丝不受影响，她伸出手，状似随意的拨弄了一下窗边厚重的流苏窗帘，她幽深的眼中含着别样的光彩。
"害怕吗？只可惜这就是西西里，这里的人们生来就与冥界并行。"克拉丽丝说时，她微颤的长睫毛低垂，缓缓盖住了一双美目。
"你是指冥后的传说？"马可微微侧目，无声无息的朝着大教堂的方向在胸前划了一个小幅度的十字。
"是……也不是……"克拉丽丝回眸瞥了一眼马可祝祷的动作，嘴角勾起莫名诡异的轻笑。
"不过我很好奇，因为据传闻，你的母亲并不是天主教徒，而你又在离圣座最近的地方长大……你的立场，究竟会是什么？"克拉丽丝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边说边往回迈了几步。
夕阳逐渐沉下窗棂，屋外昏黄路灯下的街市，十字街道上的人群络绎不绝，古城的建筑已经渐渐被笼罩上了一层暗影。
"Orsini(奥尔西尼)，你……会是那个传统的，尊于圣座的……还是……"克拉丽丝勾了一捋自己的半披发，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
马可望着窗边的那一抹俏丽的身影，他紧了紧双臂，静坐原地，并没有回答克拉丽丝的疑问，厅内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种怪异的沉默，安静到甚至能够听见屋顶上水晶挂饰的轻微相碰，以及吊灯里火烛燃烧的细碎声响。
"我是否遵循传统，对你和你的家族而言，有何不同？"马可微微抬眸。
"Orsini(奥尔西尼)，无论怎样……"克拉丽丝望着这座正从下午的混乱逐渐回归宁静的古老主城，音色渐染沉寂。
"我相信……关于我先前的建议，你一定会有一个最为正确的判断。"她稍稍板起脸，凝眸道。
"……"马可不发一言，他循着她的目光眺望出去。
不远处黑烟袅袅的山脉在夜色中隐隐能够窥见一簇簇火光，将靠近山脉处的幽蓝天空都挂上了罕见的鲜艳色彩。
半空中悬浮着灰蒙蒙的由水蒸气以及火山灰组成的厚重浓烟，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从蘑菇云的形状，向高空扩散延展。
"你看呐……那就是埃特纳的咆哮，在夜色下显得愈发美艳了。"克拉丽丝抿着红唇，她微微仰起头，似乎是在发表感慨，又似乎意有所指。
"那鲜红色的光芒，既像人类的鲜血浇筑，又像冥王给泊尔塞福涅吃下的石榴籽一样红艳，夺目……"克拉丽丝注视着临近海岸线的高耸山脉，她一只手扶在大理石窗棂上，口中止不住的慨叹，手也愈发发力。
只是她的话还没落地便被马可打断。
"不过……"马可缓缓站起身，他收回了原本望向窗外的目光，背过身朝长厅的出口踱了几步，"冥王的四颗石榴籽留不下泊尔塞福涅，正如同大地不能没有丰收与农业的女神……。"
"我想，你也应当知道我到这里真正想找寻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可是目的却毋庸置疑。
"……"克拉丽丝脸色微变，瞬间涌上了些许恼色在她明媚的面上。
"哒哒哒~~~"从厅外的长廊突然传出一簇脚步声，一位西装革履的英俊年轻人踏进了长厅。
"妹妹~你们在这里~~~"利奥内洛言笑晏晏的快步上前，他如同是相识多年好友一般拥着马可的肩膀，就要将他带下楼去。
"哥哥……"克拉丽丝略微有一点不自然的神色，她的目光与利奥内洛相接，似乎互相置换着什么信息。
"亲王已经在园中等我们了，快下去吧。"利奥内洛说着便大步将人带走，一旁等候的若干仆从也随之跟上。
"好的，晚宴确实应该开始了。"克拉丽丝含着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跟着利奥内洛和马可先行的脚步，三人不许久便沿着铺了地毯的大理石台阶，从容落到了诺曼宫地面层的内置庭院。
院中夜色渐浓，满是热带草木的中庭已经摆了一张长桌，除了各色瓜果点心和精致的花瓶插花，还有一簇簇高挑典雅的烛台。
年迈的亲王安然坐在了主位上，几个年轻人姗姗来迟的依次落座，半天不见得丹尼尔管家此时也来送上了冰镇的香槟。
"可惜我的妻子有肺病，无法出来相迎，不然今晚这种场合当然是少不了她在。"老亲王灿灿一笑，拿起叉子敲了敲放在他面前的空杯。
丹尼尔当即跟随在旁，他带着白手套，送上盛放了红酒和香槟的手推车，在亲王点头后给他的杯中添了浆果色的佳酿。
"受您相邀，我很荣幸，但是就如同我白天曾经的疑问，我想您或许应该可以告诉我，娜娜她……"马可沉了沉水色的双眸，目光轻轻掠过桌面，谦和的问道。
"Orsini(奥尔西尼)，你知道Sulfur吗？"克拉丽丝脆生生的打断了问句。
"拉丁语？"马可稍稍抬眉。
"Sulfur在拉丁语中是燃烧的意思，相信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克拉丽丝娇嗔般的答道，她的眼中神采飞扬，突然多了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张扬。
"亲爱的……"利奥内洛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神色略显复杂的开口。
"抱歉了……亲王，请允许我说完。"克拉丽丝对着主座恭敬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
亲王没有过多言语，他只平淡的挥了挥手，示意丹尼尔去将桌上的空酒杯添满。
"E all'infterno si brucia parecchio(地狱里的烈火熊熊)，Orsini(奥尔西尼)你不是看到了？"克拉丽丝笑吟吟的挑眉笑道。
"你看到今天那来自地狱的火焰了吗？"
克拉丽丝的反问，问的马可愈发一头雾水。
马可微微一怔，难道娜娜所处的位置正毗邻着今日爆发的火山。
结合刚刚在厅内时听到的巴勒莫大教堂讣告长鸣的钟声，马可的脸色瞬间凝重，周身的气压也显著变低。
"你的意思是，她不在这里，不在诺曼宫！"马可皱起眉头，脸色哗变。
"她也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必然会好好招待她，她正在安全的地方，你大可放心。"利奥内洛见状不对，当即打圆场道。
"是的，丹尼尔，快将客人的酒添上。"老亲王双目皎洁，他只稍一眼便看出了克拉丽丝的古怪，他顺势接着利奥内洛的话茬招待道。
丹尼尔即刻上前，将马可的空杯添上酒红色的浆果芬芳。
马可闷声沉眸，并不接茬。
"好了，今夜在此，我替我孱弱的妻子敬各位。"亲王举杯站了起来，他面色祥和的大笑道，试图挽回刚刚旁生的枝节。
"无论是Este(艾斯特)还是Orsini(奥尔西尼)，我们古老的祖国时至今日有影响力的贵族已经所剩不多了，Alla nostra(为了我们)，salute！(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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