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在杂志社的实习即将结束，最后一次参与新媒体部的拍摄。这次的目的地定在新疆，接到通知的时候乔溪正在跟闻钦合看一本影集。
是诸多濒危地貌的影像存档，由科学院和国内几所顶尖的艺术大学合作拍摄。
闻钦跟随老师参与了其中几个项目，乔溪那时候刚上大学，自然跟此事毫无关联。
聊起来乔溪觉得很惋惜。
闻钦想象了下刚刚高中毕业，还有点懵懵懂懂的乔溪，表示自己也深有同感。
他的学弟打来电话请教他专业上的问题，乔溪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茄子玩偶翻短视频。
敏锐的大数据在乔溪搜索了关于赛里木湖的词条后开始给他大量推送新疆旅游视频，闻钦挂了电话，回头看见乔溪捧着手机，很期待地望着他。
这种眼神，肯定是有事相求。
乔溪打开一条视频，点播放。
画面中的女孩背对镜头，向后仰躺在酒店的床上，下一刻巧妙转场，她从赛里木湖边的花海中坐起身。
OK的手势。闻钦自信，意思是包在我身上，我帮你拍，小菜一碟。
两人进了闻钦的卧室，他的主卧布局比次卧好，拍出来光线也更好看。
尽管来了闻钦家好几次，但乔溪还是第一次踏足这个真正私人的空间。
黑白灰的极简风格，没有任何暴露兴趣和偏好的东西。跟乔溪设想的完全不同。这个嘴上说着自己喜欢收集包装盒，总是表现得很活泼的男人，即使在独属于私人的空间，也不肯对他自己坦诚。
乔溪坐在床沿，软软的陷进床垫里。闻钦在小红书上连看了好几个拍摄教程，临阵磨枪。
他抬眼，见乔溪还保持着坐在床边一点点，两手撑在身侧的姿势，忍不住笑：“这么拘谨做什么，你就算爬上去当蹦床跳我也会很乐意的。”
乔溪按照闻·新手摄影师·钦像模像样的指挥，背对镜头躺下去。
倒进被子的瞬间，无数陌生的气息纷纷扬扬地飞起来，又扑落在乔溪的鼻尖上。
他清晰地感知到与相熟的洗衣液截然不同的香氛，以及晒过的被子里残余的阳光的味道。
偶尔近距离接触时才能察觉到的丝丝缕缕，此刻放大无数倍朝他涌来。九十九个闻钦同时拥抱了他。
乔溪翻了个身趴下，将脸埋进被子里。
闻钦回看刚才的视频，自认为拍得还不错，打算叫乔溪看看。就见那人平平地将自己摊成了一个扁扁的薯片。
这是干嘛。闻钦好笑。
同时他看到乔溪的耳朵一点点红了起来，闻钦想要叫他的声音卡在喉咙中，空气中似乎开始飘起暧昧的粉红泡泡。
乔溪感觉自己脸蛋有点烫烫的。
糟糕了，好像是他有意计划的。可是他一开始只是想拍一条简单的旅行转场vlog啊。
就算再不好意思，几天后两人还得合作。
驱车几十公里抵达赛里木湖，乔溪一下车就被那令人沉浸的蓝色狠狠击中。
天空被揉碎了落在湖里，近岸处泛着孔雀石的薄荷蓝，至湖心则转化为深邃的靛蓝，太阳撒在水波上好似璀璨的碎钻。水鸟扑棱棱地划过水面，伸展双翼滑翔进云层深处。
放眼望去是灰白的雪山，凉风肆意，吹得乔溪的外套猎猎作响。脚下的鹅卵石很清晰，似乎触手可及。湖面倒映着天光云影，慢慢地飘荡。
正是赛里木湖最漂亮的季节，岸边游客众多，还有身着婚服站在花丛内的新婚夫妇。
闻钦想起乔溪完成了一半的转场视频。
金莲花、勿忘我、虞美人竞相绽放，野生郁金香随风摇曳。大地斑斓，如创世神作画的调色盘。
乔溪仍在拍摄团队内忙碌，闻钦在岸边蹲下，伸手去触摸透亮的湖水，就算在盛夏，它依然冰凉刺骨。
“在做什么？”
过了片刻，他朝闻钦走来，迎着风，乔溪眯起眼睛，抬手遮挡刺目的光线。
他也和闻钦做出了一样的行动，不觉间被湖水吸引，他没有心理准备，被冰得一激灵。
闻钦在旁边笑。
乔溪不理他，再次伸手入水。
湖里沉没着一颗白色的心心，格外通透，亮闪闪的。乔溪把它捞出来，对着太阳举起。
光线穿过这颗心形的石块，晶莹剔透，就连边缘的线条也显得格外莹润。它大概有乔溪手掌的一半大，标致得像刚从设计软件里抠下来。
乔溪如获至宝，将这颗心捧给闻钦看。
“虽然赛里木湖边上全是鹅卵石，但是这种形状的也不多见。”乔溪越看越满意：“咱俩真是好运气。”
“是你捡到的，”闻钦把乔溪拉近，替他拨了拨被大风吹乱的头发：“所有的幸运都属于你。”
“那我分你一半。”
乔溪语毕，埋头在湖边寻了根草茎，除去多余的叶片，先用纸将石头擦干，然后以茎代笔，蘸了湖水在石头上写字。
第一排是两人的名字。
闻钦，间隔符，乔溪。
写到下一行时乔溪托着下巴很认真的思索，闻钦以为他会写些很文学的语句，譬如加缪。结果乔溪只在上面留下了四个字，闻钦凑近了看——
到此一游。
“唔……”乔溪说：“经典咏流传。”
石块上浅淡的水痕在阳光下渐渐蒸发，乔溪提笔又描了一遍。爱不释手地反复端详。
“它真的好圆润。真可爱。”
乔溪叹气：“好想带回去。”
“应该可以吧，”闻钦道：“网上有很多人来新疆旅游捡石头当纪念品。”他四下看了看：“那边的旅行团也有不少人在捡。”
“算了，”乔溪拍了张照片留念：“到底是不太好。”
两人的“到此一游”彻底化为水汽融入云层了。
这次乔溪在石头上画了两个小火柴人，各占半颗心，中间用一串班尼特语相连。花体字母，闻钦看不懂。
乔溪竭尽全力将石块扔进湖泊深处。雪白的爱心当空划出一道靓丽的弧线，随之噗通一声激起漂亮的水花。
“希望它从此之后再也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他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又转向闻钦：“猜猜我写的是什么。”
乔溪狡黠一笑：“猜对了有大奖。”
“可是我刚才只看了一眼。好乔溪，给我点提升吧。”
“没有提示。”乔溪说：“但是可以告诉你大奖是什么。”
闻钦想了想，问：“有别的限制吗？”
对方摇头：“你可以用一年五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无论多久，只要答对就能兑奖。”思虑一番，乔溪补充：“以免你用穷举法耗着拿奖，一天只能猜一次。”
闻钦笑着握住乔溪故作严肃竖起的食指，在手里轻轻捏了捏：“好，就按你说的来。那么大奖是什么呢？”
“我会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乔溪说：“不管何时何地。”
必须承认，这确实是诱人的奖励。
闻钦反问：“任何？”
乔溪肯定：“任何。”
六月新疆天气多变，骤然间狂风呼啸，天边黑云攒聚，如巨浪滚滚而来，原野上飘来草木呜呜的哀鸣。
光线霎时暗淡下来，闻钦给乔溪拉紧外套，吧嗒几声，豆大的雨珠在两人的外衣上留下圆形的水痕。
暴雨来袭，他们迈步奔向汽车的方向。即便拿出了最快的速度，还是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
越野车内的姚雨掏出一包纸让他俩擦水，司机兼向导很淡定地坐在驾驶座上抽烟，早就习以为常。他说待会还要降温，后备箱里有毛毯，需要的话就取出来。
车玻璃上的雨水凝成了河，天地连成一片，远处的雪山隐进白茫茫的雾气里，只留下朦胧的轮廓，湖水的浪涛不断拍打着岸边，乔溪扭头去看闻钦：“我们又遇上大雨了。”
“芒种之日，螗蜋之生，风名黄雀，雨曰濯枝。”
闻钦说：“雨水会冲去草木上的尘埃，雨后万物澄澈明亮，充满生机。”
山绍辉决定团队暂时离开赛里木湖，雨中车子缓缓行驶。湖边矗立着数字“1314”的雕塑，姚雨来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很困惑地咦了一声。
“因为景区面积是1314平方公里吧。”乔溪在后面说：“赛里木湖离乌鲁木齐520公里。两个有关爱情的数字。”
司机很赞同的补充：“我们赛里木湖不仅是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还是闻名遐迩的爱情圣地。”他边开车边道：“景区里有婚姻登记处，要是在这结婚，博州所有景区的门票终生免费。”
姚雨当即搜索了相关信息，很是兴致勃勃：“是真的。而且今年五月开始，取消了婚姻登记的地域限制，也不用户口本。”他哇了两声感慨：“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对闪婚的爱人。”
“好浪漫。”他说：“我会跟我未来的女朋友一起重游赛里木湖的。”
司机哈哈大笑。
天地为证，日月为媒。两姓良缘，一堂缔约。
名字写在结婚证上，要相爱生生世世。婚姻既是束缚，也是两颗心共同的栖身之所。
可惜Z国没有通过同性婚姻法案。
乔溪忽然抬头追寻闻钦的视线，那人似乎在悄悄注视着他。对视的刹那闻钦心中一片兵荒马乱，几乎手足无措地望着乔溪。
他会愿意跟我回格兰维尔吗？
乔溪尚无答案，便看到闻钦的视线微微下落，避开了乔溪的眼睛。
这近乎于一种回绝。
“天地为证，日月为媒。两姓良缘，一堂缔约。”来源网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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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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