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在玄关的置物架上找到医药箱,取出伤口消毒要用的工具。
这是闻钦家的医药箱第二次发挥作用。不知道闻钦准备它的时候会不会想到自己要用得这么频繁。
乔溪没有回家,两人折返回到了闻钦的房子。
他撕开生理盐水的包装,让闻钦将手臂搭在洗手池边,方便冲洗伤口。
“疼吗?”乔溪动作轻柔,闻钦虽没表现出什么不适,他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感觉。”闻钦正看手机,下意识回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暗自懊恼,接着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其实挺疼的,可能是我伤口太深了吧。”语毕他的手戏很足得开始颤抖,似乎真的被生理盐水刺激到。
他原想博得乔溪的同情和怜爱,然而乔溪关照心切,尽管闻钦的表演很夸张,他还是进一步放缓了生理盐水的水流。
乔溪埋头操作,很专注地盯着伤口,双唇不觉间抿起。见他这样闻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这点小伤他平时根本不会在意。
为了掩盖他的不自在,闻钦将手机上的新闻页面给乔溪看:“你瞧,今晚的事情已经上热搜了,好像是因为车辆老旧导致的起火。”
乔溪撇了一眼,随口评价:“传播得真迅速。”接着按住闻钦的手臂,认真道:“不要乱动,我用碘伏给你消下毒。”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棕色的棉签扔进垃圾桶,上上下下打量了闻钦一番,闻钦举着手机摆出投降的姿势,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展示自己。
忽然乔溪上前一步,几乎贴上闻钦的身体,这使得对方全身骤然紧绷,几乎算得上仓皇地向后撤了。
拉开距离,闻钦看到乔溪在洗手间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只有嘴上带着浅淡的粉色。他的眼睛平静,深处却潜藏着漩涡,宛如森林的沼泽,闻钦过去的游历,令他对雨林中类似的湿地有极深的印象。它们潜藏在树丛间,被巧妙地掩盖在叶片下,一旦不慎踏入,就永远无法挣脱。
是的,永远。
闻钦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长久地对视,紧锁的心匣被乔溪的目光一点点撬开,海浪汹涌,带起原本沉寂在海底不见天日的砂砾。
他只知道再看下去,他会再难克制自己,所有伪装都将无所遁形。
在他转身欲逃的前一秒,乔溪的手抚上他的脸,刚洗了手,指尖还带着冰凉。
“你好像瘦了。”他的手微微下落,修剪整齐的指甲若有似无地划过闻钦的侧脸,明明轻得像一阵风,闻钦却感觉被划过的地方滚烫的烧起来,轰轰烈烈,恐怕要燃起红痕。
“比起第一次在雪里见到你的时候,”乔溪感慨的声音里带着闻钦听不出的情绪:“自从遇见你,你好像总在受伤。”
“这是能量守恒。”闻钦把虚妄的理论说得郑重其事:“发生了幸事,就需要一些坏事来平衡。”
闻言乔溪没忍住笑了下。
他再次上前一步,闻钦后仰,后背却碰到了瓷砖墙面,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既然如此,”乔溪仰头看他:“那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怎么会……”闻钦下意识否认,他最乐意天天黏着乔溪,可是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闻钦心虚闭了嘴。
“表面看上去是这样,”乔溪伸手,点点闻钦的下巴,指尖一路下滑,经过喉结时闻钦被迫抬头,乔溪在他的锁骨上画了个圈停留了一会,最终落在闻钦的胸肌上,很满意地感到指尖下的肌肉绷紧像块石头:
“但是你的心在回避我们的感情。”
闻钦没有乔溪直白的性格,做不到像他那般干脆利落地道明自己的心意,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乔溪的步步紧逼,他毫无还手之力,主动权也完全落在乔溪手里。
“算了,”乔溪并不是一定要他解释清楚,他相信未来闻钦自然会吐露。
几小时前还在爆炸中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却缩在浴室像个不善言辞的小孩。他治学多闻阙疑,行事风度翩翩,他的同门和师长,他的亲朋与好友,有机会看到这幅模样的闻钦吗?乔溪觉得这样的反差实在有趣。
闻钦脑子里一团浆糊,现在也没理清楚为什么话题会如此迅猛地奔向无法控制的方向。然而乔溪离得太近了,他的身体先理智一步给乔溪交上了令他满意的回答。
老天啊,或者女神啊,我以后怎么面对乔溪。
闻钦崩溃无助,以手掩面。
他的双手被握住,乔溪说看着我,于是闻钦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本来想再等等的,”乔溪说:“变故总是猝不及防,我们不该浪费时间了。”
这一幕在往后闻钦几十年的人生里循环播放,他清晰地记下六月夜屋内的温度,看到水龙头上一颗水珠正在凝聚成型,听到蝉鸣忽近忽远,乔溪的双唇开开合合,在闻钦眼中以永恒为时间单位转化为极慢的动作,乔溪的每根睫毛乃至发丝都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此时就算宇宙中最深奥的哲理浮现在他们四周,闻钦也会在刹那间连同对乔溪的回忆一同深埋心底。
乔溪说:“我喜欢你。”
闻钦千言万语哽在喉咙,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变成笨蛋了?”乔溪在他面前挥挥手:“你的聪明劲呢?至少该有点反应吧。”
“乔溪……”闻钦沙哑着嗓音开口:“你知道这四个字背后的意义吗。我……我比你大六岁,而且——”
乔溪有点不高兴地撅嘴:“我比你清楚得多。怎么,你要拒绝我吗?”
要闻钦回答这样的问题实在太艰难了,他怎么会拒绝乔溪,可是他狂喜的同时又忧心忡忡,他比乔溪更深知六年意味着什么。乔溪才二十二岁,他会越来越成熟,更丰富更优秀的选项会摆在他面前,现在乔溪只是恰好遇见了他,数年后乔溪甚至会记得他的名字吗?
登高后跌的更重,闻钦不敢言语。
他踌躇开口:“乔溪,你值得更好的伴侣。”
闻钦看到乔溪压下眉毛,甚至不耐烦地转头,他明白自己把一切搞砸了,一次又一次否定乔溪的感情,他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我不要再听你说这些,”乔溪告诫他:“没有什么‘好’与‘更好’。我需要的是你,你明白吗?你,闻钦,不是其他任何人。你再乱讲我就要生气了。”
他愿意再给闻钦一次机会,结果这家伙说:“乔溪,也许只是隧道的爆炸让你太紧张才,所以你才……”
听听这是什么话啊。
乔溪气极反笑,转身就走,三步并两步来到房门前,离开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闻钦匆匆跟在他身后,拖鞋只有一只,脸上的焦虑无法掩饰,蔫头蔫脑好像被遗弃的动物。
门已经开了一半,闻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晚上记得多少吃点东西,长时间空腹对胃不好。”
唉。
有什么办法呢,都是自己的选择啊。
乔溪砰一声关上房门,大步流星地回到闻钦面前,闻钦想叫他的名字,“乔”刚出口,就被乔溪一把揪住衣领被迫俯身,两人唇瓣相撞,所有语言都被塞回肚子里。
一丝血腥味弥漫开来,不知道是谁的血。不重要了,他们狠狠纠缠,相互追逐,无意间碰灭了客厅的灯,莹白的月华洒落在室内,书架上壁挂植物的绿叶在簌簌颤抖,声响又好像从房间的深处传出。窗外的鸟鸣和车行的余音逐渐褪去,乔溪靠在闻钦怀里平复呼吸。
他命令道:“重说。”
闻钦先亲他的脸颊,说:“我爱你。”接着吻落在乔溪的眉心,他再次复述:“我爱你。”
即使屋内光线微弱,乔溪依然看清了闻钦泛红的眼眶。他恍然领悟所谓梦中双翼,并非周公所说的飞鸟吉兆,而是爱神扇动的翅膀,透过窗子可见恒冶中心大厦上某人对他恋人的倾情告白,大厦的光屏一分钟八万,这段告白已经挂在其上一整天。
今夜无人能摆脱这真挚的魔力。乔溪要求闻钦现在给他唱一遍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在恋人温柔的歌声中,他前所未有的轻快,似乎真的悬浮在万事万物的上空。
唱吧,舞吧,尽情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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