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医生挺细心的,”郁常青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就是太怕打扰你,什么都不敢做得太明显。”
我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把碗递给郁常青。他接过碗,放在一边,帮我把病床摇回原位:“要是累了就早点睡,我在旁边陪你。”
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黑暗中,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三片白玉兰书签,还有初中时的白玉兰,临怿的脸,妈妈的笑容,于明远的怒吼……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定格在临怿递给我书签时的眼神里,很温和,像一片安静的海。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软,像春天里被温水泡开的种子,开始冒出一点细微的芽。
窗外的风还在吹,白玉兰的花瓣还在落。我好像能听到它们落地的声音,很轻,却一下下敲在我心上。
或许,这个春天,不会像我想的那么糟。
我这样想着,慢慢睡着了。梦里,我又回到了初中时的走廊,尽头的白玉兰开得满树白,临怿站在花树下,手里捏着一片花瓣,朝我笑:“于岁安,过来看看,这花很好看。”
我是被窗外的鸟叫吵醒的。
不是什么清脆的啼鸣,就是麻雀扑棱翅膀时带出来的细碎声响,混着风扫过白玉兰枝叶的沙沙声,把一夜的寂静揉得软了些。我睁开眼,先看见的是天花板上的输液架,透明的管子垂下来,液滴还在缓慢下坠,只是比昨天少了大半,护士早上来换过药,说再输两天就能停了。
手背上的针头有点痒,我想挠,指尖刚碰到胶布就顿住了。上次郁常青说,输液针不能随便碰,容易跑针。
我把手指收回来,蜷在被子里,门被轻轻推开了。
临怿穿着白大褂,手里没拿病历本,只端着个白色的搪瓷杯,杯沿冒着点薄白的热气,走到病床边时,我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是白玉兰的味道。
“早上路过楼下,看到花瓣落了些,”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指尖没碰到我的东西,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中医科的同事说,晒干的白玉兰可以泡水喝,没什么味道,就是图个新鲜。”
我盯着那个搪瓷杯。杯壁上印着医院的标志,杯口沾了点细小的花瓣碎屑,热水泡着几片蜷缩的白玉兰干,在水里慢慢舒展,像刚睡醒的蝴蝶。
热气往上飘,把那点草木香送进鼻腔,不浓,却很清,像春天早上的风,轻轻扫过皮肤。
“我……”我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怎么喝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拒绝他的书签已经够生硬了,这次再拒绝,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
可我又怕接了这个杯子,就会像打开了一道缝,后面的东西都会涌进来。
他的关心,他的好奇,还有我那些不敢说的过去。
临怿好像看穿了我的犹豫,没催我,只是转身走到临姝姝的病床边。她还没醒,头歪在枕头上,嘴角还带着点笑,大概是做了好梦。
他帮她把踢开的被子拉好,动作很轻,指尖碰到她的头发时,还特意绕开了额前的碎发。
初一那年的早读课,我趴在桌子上睡觉,其实是前一天晚上被于明远的吼声吓得没睡好。临怿坐在我斜前方,老师走过来时,他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桌子,还把自己的课本往我这边推了推,替我挡了一下。那时候我没跟他说谢谢,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
“不用勉强,”临怿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要是不想喝,倒了也没关系。我等会儿还要查房,先走了。”
他说完就想关门,我突然开口:“谢谢。”
声音轻飘飘的,可他还是顿住了,回头看我时,眼里没什么惊讶,只是很平静地“嗯”了一声,然后轻轻带上了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病房里又剩下我一个人。我盯着那个搪瓷杯,看了很久。热水慢慢凉下来,杯里的白玉兰干彻底舒展开,浮在水面上,像一片片小小的云。
我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杯壁,就被温热的温度烫了一下,赶紧缩回来。原来他连水温都调好了,不烫口,刚好能碰。
我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杯壁的温度降到刚好,才小心翼翼地端起来。
杯子有点沉,是老式的搪瓷杯,握在手里很实在。我抿了一口,水没什么味道,只有一点淡淡的草木香,滑过喉咙时,像被春天的风轻轻裹了一下,不凉,也不热,刚好落在心里最软的地方。
我又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楼下的白玉兰树被晨光染成了浅金色,有几片花瓣被风吹下来,飘在草坪上,像撒了一把碎雪。
我想起临怿刚才说的“图个新鲜”,其实他大概是知道,我在病房里待得久了,会闷,才找了这么个由头,给我带点外面的味道。
门又被推开时,我还在盯着窗外的白玉兰。郁常青拎着早餐走进来,看到我手里的搪瓷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临医生给你泡的?他早上在楼下摘花瓣的时候,我还看到了。”
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很早就起来了,”郁常青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豆沙包和豆浆,“我早上六点来医院送东西,就看到他在楼下捡花瓣,还跟中医科的医生问怎么泡水,怕你喝不惯有味道的。”
他不是路过,是特意去摘的。
大概是郁常青跟他说的,又或者是他自己观察到的,毕竟上次郁常青给我带的奶茶,我只喝了无糖的。
“快吃早餐吧,”郁常青把豆沙包递到我手里,“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接过豆沙包,咬了一口。豆沙馅很甜,却不腻,是我小时候妈妈经常给我买的那种味道。我慢慢吃着,喝了一口豆浆,又喝了一口白玉兰水,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居然不冲突,反而有种很安稳的感觉。
“临姝姝今天拆石膏,”郁常青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临姝姝的病床,“等会儿护士会过来,拆完石膏她就能出院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