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病房的窗染成橘红色,我正盯着书页上的字发呆。那些铅字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个都没进脑子里,郁常青下午回去处理工作的事,临走前给我带了本旧书,是我之前在书店里没看完的《山茶文具店》,书页边缘还留着我之前折的印子。
门被轻轻推开时,我还以为是郁常青回来了,抬头却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临怿没穿白大褂,换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手里拿着个浅棕色的信封,站在门口。
夕阳落在他肩膀上,把他的发梢染成了暖金色,连带着他平时略显严肃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姝姝说你喜欢看书,”他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声音比白天更轻,“下午查房路过中医科,看到他们窗台上摆着晒干的白玉兰,就捡了几片,压成了书签,想着或许你能用得上。”
我盯着他手里的信封,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书页。
晒干的白玉兰。
记忆里他蹲在走廊里,捏着一片新鲜的白玉兰花瓣递给我。那时候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凉丝丝的,我捏在手里,直到上课铃响都没舍得扔,最后夹进了语文书里,后来转学的时候,不知道落在了哪个角落。
“不用了,”我把目光移回书页上,声音有点发紧,“我自己有书签。”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语气太硬,像在拒绝一份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温暖。
我能感觉到临怿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坚持,只是把信封放在了床头柜上,离我的书不远不近,刚好在我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姝姝的石膏明天可以拆了,”他没再提书签的事,转而说起临姝姝的情况,语气很平淡,“她吵着要吃巷口那家的馄饨,我明天中午去买,要是你不介意,也给你带一份?”
我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
巷口的馄饨。
以前学校附近也有家馄饨店,我只吃过一次,是临怿帮我挡开那些欺负我的人之后,拉着我去的。
他点了两碗鲜肉馄饨,我吃得很慢,他没催,只是看着我吃,自己碗里的馄饨凉了都没动。那时候的馄饨很香,汤里飘着葱花,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不用麻烦了,”我低声说,“郁常青会给我带饭。”
“好。”临怿没再多说,转身走向临姝姝的病床。她正戴着耳机刷视频,看到临怿过来,立刻摘了耳机:“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晚上要值班吗?”
“刚忙完,过来看看你。”他帮临姝姝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拉了拉,“明天拆了石膏别乱跑,医生说还要再养几天。”
“知道啦,”临姝姝吐了吐舌头,又偷偷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哥,你给那个哥哥的书签,他收了吗?”
临怿没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很轻:“别多问。”
我把脸埋得更低,书页上的字彻底看不清了。耳朵里嗡嗡的,全是他们兄妹俩的对话,还有窗外风吹过白玉兰的声音。
夕阳渐渐沉下去,病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床头柜上的信封在昏暗中泛着浅棕色的光。
临怿没待多久,叮嘱了临姝姝几句就准备走。经过我病床边时,他又停了一下。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攥着书页的手上,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白。
他没说话,只是弯腰,把床头柜上的台灯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漫下来,刚好落在我的书上,也落在那个浅棕色的信封上。
“光线暗,看书伤眼睛。”他说完,没等我回应,就转身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终于松了口气,手指却还是没松开书页。临姝姝看了我一眼,小声说:“我哥其实就是想帮你,他没别的意思。你别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他初中的时候就对你特别好,你转学之后,他还去问班主任你呢,就是没去找你。”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原来他真的问过我。
福利院的老师说的是真的。那个姓临的男生,个子很高,很温和,找过我。那时候我在福利院的角落里看书,听老师跟别的阿姨说这件事,我以为是听错了,或者是同名同姓的人,没敢当真。
直到现在,听临姝姝亲口说出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临怿真的在找我。
“我……”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里像卡了团棉花,又涩又堵。
临姝姝没再逼我,只是重新戴上耳机,刷视频的声音调得很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台灯的暖光,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白玉兰花瓣落地的声音。
我盯着那个浅棕色的信封,看了很久。手指在书页上磨来磨去,终于还是忍不住,伸过去,把信封拿了起来。信封很轻,里面好像真的只有几片书签。
我拆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三片压得平平整整的白玉兰干花,花瓣是淡淡的米白色,边缘还留着一点浅黄,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
我捏起一片,放在鼻尖闻了闻。没有新鲜白玉兰的清香,只有一点淡淡的、晒干后的草木味。
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的纹路,很薄,很软,像一片易碎的梦。我把书签夹进《山茶文具店》里,刚好夹在我之前折过的那一页。
书页合上时,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不知道是我的,还是窗外的风。
郁常青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他带了份粥,还有一碟我爱吃的凉拌黄瓜,放在床头柜上,帮我把病床摇高了点:“今天护士说你下午没怎么动,要不要我扶你在走廊走一走?”
我摇摇头,目光落在那本夹着书签的书上:“不用了,我想再看会儿书。”
郁常青没多问,只是把粥碗递到我手里:“先把粥喝了,凉了对胃不好。”他的手指碰到我的手背,很暖。
我接过粥碗,慢慢喝着。粥是小米粥,熬得很稠,暖乎乎的,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郁常青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没看手机,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像以前我在书店里看书时,他站在门口等我的样子。
“临医生下午来过吗?”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他来给临姝姝送东西,还给了我几张书签。”
“白玉兰的?”郁常青问。
我有点惊讶地抬头看他。
“下午在楼下碰到他了,”他笑了笑,眼神很温和,“他问我你平时喜欢什么样的书签,我说你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是看书的时候喜欢把书页折起来。他说他正好有几片晒干的白玉兰,想给你当书签。”
原来他连我这种小习惯都打听了。
我低下头,继续喝粥,眼眶却有点发热。粥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我好像又看到了临怿站在病房门口的样子,浅灰色的针织衫,暖金色的夕阳,还有他递过来的那个浅棕色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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