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思这次的秘境之行，除了确认玄都秘境之中真的有妖邪之物存在以外，似乎再无其他收获了。唯一比较有价值的线索，就是知道蛇蔓藏到了月湖底。
“九思师长潜入月湖的时候，可曾在湖底发现传送法阵的痕迹？”马子良不死心地追问。他确认自己与方恺一行人是在月湖中被水龙卷带到湖底，而后被传送到血池的。但现在血池仍不知道在何处，唯一的线索就是月湖了，可陈九思在秘境之中又没有发现有关血池的线索。
“没有。”陈九思摇头。
“或许是你没有发现呢？”秦贺问道。
陈九思没有料到秦贺会如此刁钻地发问，一时有些怀疑自己，垂眸回忆起自己在月湖底的经历。
“虽然九思的实力在天界算不上顶尖，但也绝对排名前列。如果说他也没有感知到的话，要么是真的不存在，要么就是这个法阵设计得极其巧妙且隐蔽。”药泉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湖水之下，灵力受限呢？”马子良弱弱地插入一句话，“我之前听《灵力的性质与法器的作用》这堂课的时候，似乎记得授课的师长说过：水并不利于灵力的传送，水的性质越特殊越是如此，比方说冥河的水和镜湖的水。如果说月湖底下能生长出蛇蔓的话，其中的湖水应该也并非寻常，或许是湖水屏蔽了法阵的波动呢？”
雪见鹿思索道：“我觉得阿良说的有些道理。当时阿良他们被卷入湖底失踪后，我也在附近找了很久，并没有发现传送法阵。否则也不会等到阿良在危急之中偶然触发符文，才凭借着我留在他身上的灵力定位到他的所在了。”
雪见鹿这一补充，打消了秦贺对于陈九思判断的怀疑。毕竟秦贺与雪见鹿交过手，雪见鹿的实力，秦贺是清楚的。虽然这家伙对什么法阵、法术一类的不太了解，一向比较喜欢凭借自己强大的灵力简单粗暴地出手。但雪见鹿的灵力特殊，同化力与感知力比起秦贺甚至更胜一筹，尤其是在秘境这种灵植多的地方。如果雪见鹿也没有感知到的话，那就必然是这个传送法阵被人做了手脚，刻意隐藏起来了。
“既然如此，如何才能找到这个传送法阵呢？”药泉问道。
秦贺沉思片刻，“一是如陈九思此次这般，直接下月湖去寻找。二是如阿雪上次那样，靠一个在血池中的定位，直接传送进去。”
秦贺抬头看了马子良一眼，“不过，上次是因为马子良刚好在那里，意识又清醒着，才能偶然触发到阿雪留下的保护阵法。否则，即使阿雪有通天的本事，进不去血池，也没办法救出马子良和方恺。”
“但现下我们并没有血池中的东西，没办法定位。也就是说，我们还是只能采取第一种方法了？但如果月湖水真的有屏蔽法阵波动的能力，我们再进去一次也还是无可奈何。”药泉皱眉。
难道说线索又断了吗？马子良有些丧气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叹气。
“阿良方才提到的镜湖，是什么？”雪见鹿问道。刚刚马子良忽一说出“镜湖”二字时，雪见鹿便心神一动。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阁下没有听说过镜湖吗？”陈九思有些奇怪地问道。
“老师他下山没多久，对三界的事情了解得不多。”马子良解释道，“镜湖是天界神木所在的湖泊。因其湖水终岁平静无波，湖面如镜而得名。临湖而望，能看到湖水中央，神木照映在水面上，实虚交叠，宛若阴阳双生。是天界一奇观。”马子良看着雪见鹿，“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这景色。”
“为何？”
“近百年来，天界灵气逐渐稀薄，不知是何缘故。而神木乃是天界灵气之源，为了防止心怀不轨之人蓄意玷污神木，院长便在神木外围设下法阵，禁止随意进入镜湖。”药泉说着，神色有些怀念，“我与九思年少时，还常常在镜湖边修炼。我看医书，他在旁边练剑。不知不觉，好多年过去了。”
陈九思与药泉对视一眼，彼此眼神间都有些感慨。
“原来如此，那想来，镜湖之上的神木，应当是极美的。”雪见鹿笑着说。
不知为何，秦贺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轻风簌簌，落英纷纷，无尽的绿荫下，有一人含笑而立。清风舞动衣袍，勾勒出他绰约的身姿。
应当是笑着的吧？秦贺想。那人的面容看不真切。秦贺只知道光是回忆起这幅画面，一种无名的欢喜便涌上心头。
正当秦贺想捕捉这股思绪，这画面便如同指尖细沙，随流水消散了，怎么抓也无法留住。
“怎么了？”注意到秦贺一瞬间的失神，雪见鹿轻声问道。
秦贺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对上雪见鹿澄澈的琥珀色眼眸。落花人独立，若是阿雪，倒也相配。
“神木之美，难以用言语形容。还记得我在镜湖边，初次见到神木的那天。遮天蔽日的树冠，饱涨着最苍翠的汁液。巨木仿佛自息壤而生，承天接地，震撼人心。等我回过神来，忽觉半日已过。当真是有”摄人心魂“之效。”陈九思难得地笑了笑，每每回忆起往事，年少时泛着痴愚的天真总能唤醒迟暮的心。
“纯净至极而生艳丽。”马子良感概，眼神悄悄地瞟向雪见鹿。
几人同处一室，气氛难得轻松。
“既然秘境之事暂无头绪，现下还有另一件事......”药泉望向雪见鹿。
“不行。”还未等药泉说完，秦贺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雪见鹿看了看药泉，又侧头，看见了秦贺冷淡的眉眼。瞬间，便猜到了药泉没说完的是什么。
“这......”药泉顿住，看向马子良。
却见马子良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也很希望方恺能清醒过来。但是，天京的事情太复杂了，我不想让老师牵扯进去。帮九思师长清除体内戾气，和帮方恺不同。一则方恺比九思师长严重许多不知会不会对老师有害，万一方恺没治好，老师又受伤......”马子良说着，语气从一开始的迟疑，愈发坚定，“二则方家的水太深了。多少人盼着方恺能清醒过来，又有多少人庆幸他这次出事了。老师如果出手医治，灵力的特殊性就会被全天京的人知道，太危险了。”
“我没想到你也会反对。”药泉皱眉，看着马子良，“我以为方恺是你好友，你不会明知他有被治好的希望，却见死不救。”
马子良认真地望着药泉，“药泉师长，方恺确实是我在天界为数不多的朋友。但这是我与方恺的关系，不是老师与方恺的关系。我与方恺的情分，没理由要老师来偿还。如果是在我能力之内，有任何能够帮到方恺的办法，我一定尽力，但不能牵扯到老师。”
“你说的也在理。”药泉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强求，“只是以我的能力，勉强维持方恺如今这样，尚存一丝清醒已是拼尽全力了。如此，我就不再提了。”
雪见鹿没有直接表态。但药泉知道，以自己与雪见鹿的关系，如果秦贺和马子良都不同意，雪见鹿多半也是不会答应的。情有亲疏远近之分，常情罢了。药泉识趣地留有几分余地，没有穷追下去。
“既然如此，我与九思就先回天界了。”药泉起身告辞，“替我与阿瑄打个招呼，他有任何事情再传信于我便是。”
“好。”马子良点头。
药泉与陈九思离开后，秦贺仍旧坐在原位上，摸索着食指上的骨戒，垂眸思索着。
“在想什么？”雪见鹿凑近秦贺，一股幽幽的檀香向秦贺侵去。
秦贺抬头，笑着，点着雪见鹿的额头，将他推开几分。
“我在想月湖的蛇蔓。你们之前说，蛇蔓生长在月湖边上，而陈九思却说，岸上的树木一切正常，反倒是从湖底长出了蛇蔓。”
“确实奇怪。”雪见鹿坐回位置上。
“我记得，刚到月湖岸边时，我曾经爬树去掏过鸟蛋。”马子良将药泉与陈九思送走后，回到花厅，听见雪见鹿与秦贺的对话，“当时我也没发现树有什么异常。”
“是后来起了一场大雾，然后不知何时，蛇蔓就忽然出现，开始攻击我们。”马子良回忆到。
“水雾。镜湖。”秦贺垂眸，不知想到什么，“镜分两面，阴阳相生。有没有可能，这个月湖，类似于一面镜子。”
“你的意思是，月湖就像一面镜子，蛇蔓就藏在湖底。镜面翻转之时，蛇蔓便出现在岸上。”雪见鹿顺着秦贺的思绪，分析到。
“嗯。变聪明了。”秦贺笑道。
雪见鹿意味不明地看着秦贺笑了笑，紧接着双手比划了一样东西，然后“啪”地一下，把手中的东西折断。
是竹子吗？马子良没看懂。
秦贺被逗笑了，拿过茶壶给雪见鹿倒了一杯茶。
“哼。”雪见鹿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难怪我们躲到月湖之后，蛇蔓就不攻击我们了。原来我们是相当于跑到了镜子的另外一面，蛇蔓进不来。”马子良终于想通了。他一开始还奇怪，为何月湖底什么生物也没有，一片死寂。但如果说蛇蔓就藏在月湖底的话，那就说得过去了，想来就算原本有什么生物，也被蛇蔓杀死了吧。
“那当时出现的大雾，就类似于镜子？”马子良问道。
“差不多。雾即水珠，可看作是镜子的碎片。”秦贺想了想，“蛇蔓的事情想通了。但血池的进入方法，确实如我方才所说，仍旧只有两条路。”
秦贺说着，忽然顿了顿，眼神自然地扫过马子良，落到雪见鹿身上，“想来还是只有在月湖底找入口这一个方法。”
“容后再议吧。”雪见鹿拍了拍沉思中的马子良，“天色已晚，阿良去看看睿王回来了没有？我们先用晚饭吧。”
“好。”马子良看了看窗外。夕阳隐入云中，恋恋不舍的余晖将天空染成赤橙色，一半诉说着不舍，一半潇洒离去。
“刚刚想说什么？”看着马子良离去，雪见鹿问道。
“我在想天界的镜湖，是否也有什么玄机？”秦贺起身，将窗户完全打开。柔和的暮色在雪见鹿脸上蒙上细碎的金光。
“你之前在天界时，没去过镜湖吗？”
“我在天界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况且，镜湖与神木乃是天界最重要的地方，想来我当时应该是没有机会去的。”
“你刻意避开阿良，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雪见鹿笑着走到窗户边，与秦贺并肩而立，“你虽然看着冷漠，实际还是照顾他的。”
就和你对冥府的人一样。虽然表面上严肃、令行禁止，但私下对下属却很宽容，眉间尺和柴静他们也都知道。想来当时的话本，对你为人时的事迹还是草草带过了。不知秦贺十七岁时，是怎么样的呢？
雪见鹿悄悄打量秦贺，脉脉余晖之下，秦贺锋利的眉眼也显得柔和了不少。
“他是你的徒弟。凡人有一句话，叫‘爱屋及乌’。”秦贺用语气在最后四个字上点了点。
却见雪见鹿点了点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阿良知道太多。”
秦贺无奈地跟着点点头。他怎么会觉得雪见鹿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
两人并肩，朝院外走去。夕阳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拉开，影子又在脚步交错间，悄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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