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风光秀,杏花满枝头。
长安街一处酒楼,临街的隔间里,雪见鹿隔着纱幔,饶有兴趣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今日春闱,街上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
“巳时入场,想必考生入场之后,街上的便会少些,也能避开拥挤的人群,走得轻松自在些。”秦贺自雪见鹿身后缓缓走出,停在雪见鹿身侧,随意地扫了扫楼下的人群。
“阿良昨日还与我说,东街原本卖酸果的那家铺子,近日不卖酸果,改卖糕点了。好像是卖什么折桂糕、定胜糕之类的。阿良买回来与我尝过,我觉得味道一般,就是无陷的普通米糕,太过平淡了,也不知道为何那么多人排着队买?”
正巧雪见鹿说着这话时,店小二敲门进来,“两位客官,你们的金榜牛乳茶和魁星盏来了,请慢用。”
看着店小二匆匆离去的背影,雪见鹿走到桌边一看,乐道:“这不就是我们平日里常叫的西域牛乳茶和豆蓉酥盏吗?怎么今日还换了个称呼,方才小二上菜时,我还以为是今天客人太多,他上错菜了。”
秦贺笑着,拉过雪见鹿坐下,将热腾腾的牛乳茶推到雪见鹿面前,“凡人讲求好彩头,特别是在各种节日和大事时。你看新岁时,我们在马家酒楼时,为何要点爆竹、挂红灯笼?便是凡人想求个红红火火的好彩头。而每年春闱,自是各个学子的大事了。若是能一举高中,金榜有名,此生有个一官半职,也算是不负十年寒窗了。所以长安各处铺子近日,便也就顺势推出各种祈求好寓意的食物。”秦贺拿过筷子,夹了一块魁星盏到雪见鹿碗中,“其实与以往糕点并无不同,店家也只是改个名字的事情,便能多卖些,何乐而不为呢?”
雪见鹿夹起豆蓉酥盏,盯着糕点想了想,笑道:“凡人的脑袋还真是灵。”
“至于你说的东街的那些点心铺子。”秦贺笑道:“那些铺子的糕点,是专门供应给今日参加春闱的学子的。”
“嗯?”雪见鹿歪歪脑袋,“同样是求个好意头,这豆蓉酥盏的寓意也不错,为何不买些好吃的呢?”
“春闱一开试便是十天。期间,学子都必须待在考试的会馆里,不能随意进出。没有内陷的蒸米糕易于保存,若是加上红豆、玫瑰花一类的内陷,很容易就变坏了。”
“原来如此。”雪见鹿点点头。
“其实,能够吃米糕的学子,也是少数,应该都是长安城内的官宦子弟了。从外地赴京赶考的普通学子,一般是吃不起米糕的,只能带些干面饼进去,就着水来果腹。不过,据说以往也出现过往食物里夹带小纸条作弊的情况,所以有时也会禁止考生自带食物,改为由朝廷统一供应。今年的主考官是李瑄的哥哥,就看他怎么规定了。”
雪见鹿与秦贺说话间,不觉大半个时辰已过。忽然,一阵钟声响彻整个长安城。
秦贺端着茶杯,望窗外看去,“应当是开考的钟声。”
晨起坐轩窗,披衣湿露。夜归枕书眠,月色作灯。道尽寒窗泪。
四月初七,春闱放榜。
长安城,文宅。
“今日放榜,可有信心?”户部尚书文瀚刚刚下朝回府,一边用早饭,一边问儿子。
“儿子有六七分把握。”文棋回答道。但其实是十分,文棋在心里得意地想,已经准备要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了。
“待会去看榜,如若有些差距,也不必失落。”文瀚安慰儿子,“此次是太子殿下亲自拟题。殿下初次担任主考官,又年轻,出题风格与以往的翰林院学士是差异较大,比较新锐。若是发挥得不好,你也不必难过。为父还是那句话,只求你安稳踏实,做个光明磊落之人便好。”
文瀚在今日的早朝上,看到了本次春闱策论的题目。不愧是太子殿下,出题风格与他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锋芒毕露。试题竟是涉及到年前轰动整个长安的万宝楼。朝中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严厉查办万宝楼,便是借此来打压世家豪族的锋芒。如今又以此为题,想必是希望各个士子发表自己对于如何平衡世家与朝堂的看法。如此行事,提拔寒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知道皇上的态度如何?不过今日试题一出,陛下也并无惊讶之色,想来太子殿下亦事先呈于陛下看过了。每年科举的审卷考官,翰林院的人都抢破了头,希望能参与其中。而主考官,都是由陛下钦定的。之前孙老在世时,以资历深连任了好几年,几任状元入朝后,都得称孙老一声老师。难得的是,孙老为人清廉,不少寒门子弟也都想结识孙老。只可惜,家门不幸啊。
陛下此次钦定太子殿下为主考官,借科举之机为殿下扶植心腹的心思不难猜。文棋资质一般,却心高气傲,待我致仕后,便无人能护他了。文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文棋。”文瀚叫住准备出门的儿子,“你以后,可多与睿王殿下走动。为父一把年纪,我的说教你不爱听。那便多与其他年龄相仿的才学之士走动,对对诗、聊聊时事,对你有益。”
文棋脸色不虞,却在转身回头的瞬间,挤出了一个笑容,“知道了父亲。”离开文府,文棋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他也不是傻子,父亲方才的话是让他多在太子与睿王眼前晃晃,混个脸熟,好让太子给自己安排个一官半职。但这次,不一样了。
文棋一掀车帘,坐上马车。马车顺着人流,朝礼部南院驶去。
贡院东墙,金榜甫一张贴,等候已久的士子、看热闹的百姓、报录人等,就纷纷涌上去。
“少爷,您在车上坐着,我帮您去看看。”
“不用。”文棋坐在车内,看着蜂拥而上的人群,淡淡地说:“榜单又不会跑,等他们看完离开了,我再去看便好。”
“是。”文府侍从恭敬地应道。接着就低着头,侯在一边。其实这已经是自家少爷第三次参加科举了,想来是已经看淡了,早点看到、晚点看到,其实都没什么区别。而且,侍从默默地看了看远处的榜单,据说今年是太子殿下亲自拟题,少爷可能......
“对了。”文棋忽然开口,“你帮我去香满楼定个位置,今日放榜,酒楼人多。”
“是。”侍从应下。
“要个雅间,我有客人。”文棋补充道。
“是,少爷。那我这就去。”侍从赶紧朝香满楼跑去。
香满楼是长安城有名的酒楼,菜肴味美而精致。今日放榜,怕是有不少人都要在酒楼庆贺,去晚了可就没有位置了。侍从赶紧加快脚步,甚至一路小跑起来。若是少爷待会看到榜上无名,自己又没能定到雅间,定然会十分生气,那自己这个月的月例就不保。
“欸!”侍从低着头向前冲去,不慎撞到了一个人。
苍青色的绸缎上,联珠对兽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完了。这是撞到哪家公子了。
“没事吧。”侍从抬起头,看到被撞的那人微微侧身,对身后被他护住的那人说道。
“你挡着,我怎么会有事?”那人笑道。从苍青色衣袍的公子身后探出头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侍从连连摇头,看了看雪见鹿的脸,平平无奇。“对不起对不起,两位公子。”侍从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两人,朝香满楼冲去。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盯着雪见鹿看了两眼。接着甩甩头,跑进香满楼了。
奇怪,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长这样的啊。不该这么普通,他那身气质......算了。
秦贺避开另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对雪见鹿扬扬手,“快点,不是想吃八宝鸭吗?”
“嗯。”雪见鹿笑着,与秦贺一起走进了香满楼。
大半个时辰后,待侍从满身大汗地跑回贡院,金榜前的人早已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把守的侍卫,以及站在榜单下的文棋。
“少爷。”侍从气喘吁吁地说:“雅间已经定好了。”
“嗯。”文棋应声表示知道了,随后皱着眉头,“你怎么满身臭汗?待会别上马车。”
说完,就不再理会侍从,转身回到马车上了。
侍从看着文棋的马车慢慢驶去,擦了擦头顶的汗。
“不知道少爷考得如何呢?我找找。”
侍从从榜单最后看起,一个一个名字看过去。其实他不识字,只是知道文棋的名字怎么写。
“没有。没有。”侍从一边用手指着,一边看。大半个榜单都看完了,还是没有找到。
侍从拿衣袖擦了擦滴落的汗珠,正准备离开。
一旁,有人递来一碗水。
是礼部的人。
“是替府上的公子来看榜单的吧。”那个礼部官员同情地看着侍从,“你是哪家的啊?我帮你看看。”
“不用不用。”侍从扭头。这位大人可能是以为我不识字,没找到。
“刚刚和他说话的不是文尚书家的公子吗?”另外一人走过来,应当也是礼部的官员,“文公子是今年的榜眼啊。你看。”
侍从顺着那人指的方向一看。“文棋”两个字,赫然排在第二位。
“这!”侍从顾不上道谢,把手里的碗望那官员怀里一塞,就往文府冲去。
老爷,少爷他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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