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内一处角落里,一双眼睛一直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一切,将众人着急忙慌的反应尽收眼底,无声地勾起一抹冷笑。
匆忙找来的医师跟着侍卫快步走入屋内。李琮与其他大理寺官员站在屋外,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
“黄侍郎,负责看管文棋的是哪几人?”李琮冷声开口,众人皆能感受到太子的不悦。
“回殿下,这段时间当值的便是这几人了。”黄侍郎示意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几名狱卒,“不过,我方才已经审问过他们了,都说并没有违令、私下对文棋用刑啊。”
几名狱卒在李琮冷锐的目光下缄默不语,不敢开口。沉默半响,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硬着头皮解释道:“太子殿下明鉴。我们几人只是个小狱卒,文棋乃是文瀚尚书的儿子,在没最终判案前,我们怎么敢对他下如此重刑啊?”
“是啊。”眼见有人已经当了这个出头鸟,站着的另一人也开口,“我们与文棋素无交集,更无仇怨,为何要和他过不去?甚至还押上自己的性命。”这人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要是李琮执意怪罪,要责罚他们。文棋的命保不保得住他不知道,但他们几个的小命肯定是没了。此时抓紧最后的机会替自己辩解,“几天前,文尚书来探狱时,分明还好好的......”
黄侍郎见太子一直不发话,便趁机开口,“那这几日文棋可有异常?知道什么赶紧汇报给殿下,这时还隐瞒什么?”
黄侍郎也是急得一脑门的汗。文棋要是出事,他也脱不开干系。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日后他在朝上,还怎么见文瀚。人家宝贝儿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无故用刑,文棋平安无事最好,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或者是落下个残疾,文瀚给自己使点小绊子,自己后半生的仕途就算是提前宣告结束了。
“前几日,文尚书来,给文棋带了换洗的衣服和吃食。但文棋见到文尚书很不高兴,在狱内对文尚书大发脾气。文尚书家事,我不好探听,站得远,依稀听见他们还说了些其他话,但没听清。”
黄侍郎很有眼力见地引导,“可有提到科举之类的话?”
果然,李琮一直沉思的目光扫向说话的狱卒。
那狱卒艰难地回忆着,“没有。当时文夫人也在,一直只在说些安慰文棋的话。‘别担心,你父亲很快便会想办法让太子殿下放了你’之类的。”
“对了,文棋还说‘父亲你替太子殿下出力办事这么多年,最后自己儿子却被太子抓了下狱,你作何感想啊?’”也不知道这人是脑子少根筋、还是太过耿直,此时不合时宜地插入了这么一句话,在场众人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好在另一人及时补充,“但文尚书斥责了文棋,说他这番言论大逆不道。”算是化解了刚才的僵硬气氛。
李琮并不在意文棋这些悖逆的话,他一向秉持自身端正、不惧人言的立世之道。锐利的目光看向刚刚开口那人,“今日是你将文棋押出来的,孤记得没错吧。”
“是。”那人被迫接受李琮的审视,“殿下好记性。”
“今日押送文棋出来时,你就没发现他身上有重伤?”黄侍郎站在一边,明白了李琮疑惑的关键。“文棋受了重刑,你还把他带出来,让那么多人看到,你是白痴吗?”黄侍郎颇有些气急败坏。
“大人。我不知啊。”那人“砰”地一下就跪在地上,“我今日带文棋出来时,他还对我冷嘲了几句,说我是‘大理寺看门狗’,不像是受了刑的样子啊。”
这话倒像是文棋这个心比天高、狂傲十足的世家少爷能说出来的。黄侍郎在心里默默地想。
“你说他没受伤,那现在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李琮发火,怒道。这种被戏耍的无力感让人狂躁。一切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排好的一样,虽然破绽百处,显然是有问题的,但他们却找不到一点线索。所有人都没出错,结果却是个大麻烦。
太子一怒,底下又跪倒一片。
“殿下,文尚书求见。”一个亲卫轻声对李琮禀报道。
李琮一怔,心中烦躁本想拒绝,但余光瞥到紧闭的屋门,文棋正躺在里面不知死活。李琮叹了一口气,“带他进来吧。”文瀚任户部尚书确实尽职尽责,他儿子虽然犯错,却与他无关。父母心系孩子,常情而已,就让文瀚进来见见文棋吧。
李琮不知,并非世上所有人都能如他这般是非分明、公私理清。很多时候,冲动只是发生在一瞬间。一刹那的愤怒、恐惧、怨恨,便足以导致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结果。谈不上是与非的选择,因为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让脑子想个清楚。
“驾!”李瑄一路策马。疾驰的马蹄声惊扰了街边供人娱乐的猴子,猴子惊惧地发出一声啼叫,刺得行人耳膜生疼。摊主也吓了一跳,没能反应过来,猴子便一下扑到铺前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吓得尖叫一声,双手胡乱地抓着,要将猴子从身上甩下。却反而激怒了猴子,猴子尖声哀啼,跃到旁边的人脸上,将那人抓出几道血痕。
“啊!我的脸!”
“别过来!让开让开!”
“推什么!”
“别踩了!”
街上一片混乱。尖叫、怒吼、马蹄声,混作一团。铺子的东西洒落一地,旁边的摊子,也被慌忙躲闪的行人撞倒。杂物与摔倒的人拦在街上,李瑄被迫停下。
马不安地原地踏步,李瑄心中烦躁,但又不能让马踏过这些百姓。远远看着大理寺的乱局,脸色沉得能滴下水。
看着混乱的街道,李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解开马鞍,正准备下马跑去大理寺。忽然,暗处一道无形的气劲击中马腹。李瑄的马吃痛,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怎么回事!李瑄一惊!
他的马鞍已解,此刻双手死死地拽紧缰绳,两腿在半空中没有着力点,马上就要摔下来了。这样摔下来,李瑄会直接双腿骨折。
祸不单行。一个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刚好跑到马蹄下。小儿懵懂,慌忙不择方向。马上就要丧命在马蹄下了。
“阿瑄!”马子良急喊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掠过,留下残影。
触地后将孩子护在怀里,利落地一个翻滚,离开了马蹄的阴影。
紧接着,一道浅金色的光芒从那人手里弹出,在李瑄身下化作一朵无形的莲花。李瑄被莲花托在半空,停滞了片刻,等到了赶来的马子良。
马子良接住李瑄,“没事吧?”
李瑄摇摇头,和马子良一起看向抱着小孩的雪见鹿。
雪见鹿小心地将受惊的小孩放下,脸上一贯挂着的温和浅笑制住了小孩准备落下的眼泪。雪见鹿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小孩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一阵清风拂过,受惊的马与雪见鹿几人都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迷茫的小孩和看着一地狼藉却不知缘故的行人。
暗处那人不爽地咒骂了一声,正想离开,脖子上却一冷。一把泛着血色的刀横在他脖子上。
秦贺冷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天界的人?”
那人暗道不好,手中捏碎玄水珠,传送法阵却没能如他所愿启动。
秦贺冷笑一声,单手捏断了这人的手骨。那人痛呼一声,却发现浑身都被定住了,一道哀鸣憋在喉间生生又被吞回肚子里了。这人痛得眼前一片发黑。
秦贺收回武器,像杀鸡一样掐住这人的脖子,一道泛着雷光的黑色法阵以秦贺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结成一个传送法阵。法阵一闪,两人便消失了。
长安街上某处荒废的院落。
秦贺将那人丢在雪见鹿三人面前。
“就是他在背后搞怪,李瑄的马才会无故受惊。”秦贺冷冷地看着地上这人。
“欧阳迟!”
法阵的光芒消失,马子良看清秦贺带回来的这个人。正是天界三大世家——欧阳家的现任家主、欧阳洵的父亲,欧阳迟。
欧阳迟脸色阴沉地看着马子良和秦贺几人,艰难地调整自己狼狈的姿势。他全身都被秦贺不知用什么方法定住,稍微想动一下就像有无数道雷电在筋脉中划过,灼烫的烈痛。如此狼狈的跪在马子良这个河洛的杂修面前,欧阳迟牙都快咬碎了。
欧阳迟淬了毒的眼神看着秦贺。一招便让我毫无还手之力,他到底是谁?
雪见鹿本来无所事事地倚在秦贺身上数落叶,忽然触及欧阳迟的眼神。雪见鹿挑挑眉,仍是保持着他友好的微笑,左手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欧阳迟瞳孔紧缩,一道跳动的金色火焰朝自己飞来。
“滋”一声,火焰没入欧阳迟眉心,宛如被数万根针同时扎入脑袋的剧痛传来。欧阳迟不顾浑身被雷电灼烧的刺痛,双手抱住脑袋在地上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秦贺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传入雪见鹿耳朵里。秦贺的呼吸贴在雪见鹿脖子上,雪见鹿有些敏感地躲了躲。
“哼!”一抹冷意从雪见鹿眸中闪过,他收回术法。金色丝线飘动着,不容抗拒地将欧阳迟架起。“为什么要杀李瑄?”
秦贺解了欧阳迟脸上的法术,欧阳迟动了动嘴,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一个凡人而已,杀就杀了。马子良,你一个天界的人怎么还帮着凡人?”
“我在天京时,你可没觉得我是天界的人。”马子良难得的语气不善。
李瑄盯着欧阳迟看了很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复姓欧阳,文棋认识的那人也姓欧阳。一切似乎都被串起来了。
李瑄上前一步,“给文棋用刑的人是不是你?”
欧阳迟轻蔑地瞥了李瑄一眼,正要开口,却被秦贺用雷光劈了一鞭子。欧阳迟疼得浑身一抖。
“说实话。”秦贺冷声。
“是。”欧阳迟咬着牙,憋屈道。
闻言,李瑄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去抓欧阳迟的肩膀,却被马子良制住了。
“别碰!”马子良看着欧阳迟身上流动的深色电光。李瑄是凡人,碰到秦贺的雷电法术对神魂会有影响。
“你想带他去见李琮。”秦贺看着李瑄。
李瑄并不意外秦贺知道自己的想法。虽然鬼帝与雪公子经常不在马子良身边,但每次出现,却都对马子良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身为鬼帝,自然有无数办法能够了解凡间的一举一动,秦贺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并不奇怪。何况,李瑄一直有种感觉,秦贺对权谋之术的经验,绝非是听来的,一定与他的过往经历有关。
“是。这人对文棋用刑,应该是不想让欧阳洵与文棋的事情被天界知道,所以想杀人灭口。”
“自从东方晨曦在万宝楼用凡人炼制血丸的事情被天京发现,天界便下严令禁止天界的人无故下凡。”马子良盯着欧阳迟,“而欧阳洵明知如此,却还是屡屡下凡,甚至插手凡间的科举,严重干扰了凡界的轨迹。”
欧阳迟没有理会马子良。
“你担心欧阳洵被天界发现。正巧文棋下狱,方便你下手,于是你便把他往死里整。”马子良冷笑一声,“至于为什么要用法术一直掩盖,不让狱卒发现,等到公堂上才撤去法术,让所有人看到。和你刚刚惊动阿瑄的马一样,都是想看看热闹。总之凡人的命在你眼里就不值一提。”马子良越说越生气,心里烧着一股火,非得亲自打欧阳迟一顿不可。
“行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先离开吧。”秦贺一挥手,又把欧阳迟的嘴给封上了。秦贺看了李瑄一眼,“你们分析得没错,但是,这个人不能交给李琮。”
李瑄侧头,“为什么!”
秦贺沉默了一会,看向马子良。马子良看着愤怒不解的李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欧阳迟回天京后,自然会受到惩戒。但他是天界的人,不能暴露在凡人面前。”
马子良的话让李瑄心里发凉。
“即使我现在让你把真相告诉李琮,他日天界的人处置完欧阳迟后,必定也还要消除凡间知情人的记忆。现在知道的人越多,当时记忆受损的人就越多。”秦贺看着李瑄像一只受惊的猫,弓着身随时准备反抗,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记忆清除后,欧阳洵和欧阳迟消失了,文棋作弊的事情就还是没有定论。李琮仍然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秦贺的话越说越严厉。李瑄怔在原地,一身反骨都被激起来了,正要反驳,却无力地发现秦贺分析得一点也没错。
肩膀被人拍了拍,李瑄回头,对上马子良担心的眼神。李瑄就像一只漏气的包子,一下子瘪了下来。
“我......我还是要去找皇兄。”李瑄说完,就不顾欧阳迟,朝大理寺跑去。
马子良瞪了欧阳迟一眼,追着李瑄去了。
雪见鹿不放心他们两个,正想跟上去,手却被秦贺轻轻拉住。雪见鹿回眸,正好撞进秦贺浓墨般深沉的眼睛里。
“阿雪,记得我同你说过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秦贺摩挲着雪见鹿的腕骨,菩提念珠搭在两人交握处。
雪见鹿看着秦贺眼底的担忧,抿唇,反手握住秦贺的手,“我尽量。”接着转身跑出门外。
秦贺收拢手指,贪恋地摩挲着手心的余温。合眼片刻,双唇动了动,似乎是在和谁传话。
终于替换完了(一脸苦涩),不过下周不用开组会了,导师要出差哈哈哈。十二月前一定能写完(我加油!),估计十一月就现写现更了,全部写完后估计还要再修一下,希望只是小修小补吧。(吃饭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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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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