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鹿忽然惊醒,心头狂跳,极其烦躁的不安在脑海里喧嚣,雪见鹿翻身下床,一把推开窗户。屋外的暴雨仍在下,木窗一推开,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向雪见鹿砸来,雪见鹿浑然不觉,怔怔地望着屋外,那是镜湖的方向,一转眼,身下地面已经湿了一大片。
秦贺一直没睡,听到自己屋子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微微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室内雪见鹿呆呆站在窗前淋雨的景象在光缝间透出,秦贺皱眉,缓缓将门推开,快步走到窗边,将大开的木窗关上。转过身,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雪见鹿,伸手擦了擦雪见鹿脸上的水珠,轻声,“怎么了?”
讷讷地垂下眼皮,雪见鹿目光越过秦贺肩头,仍执着地看向神木的方向,视线被木窗阻挡,但雪见鹿知道,它就在那里。“不知道,只是有些担心神木。”抬手在木窗上施了一道隔绝雨水的法术,秦贺替雪见鹿将窗户重新推开,屋外的老树在雨水的捶打和狂风的鞭打下摇摇晃晃,青黑色的叶子显出它不小的年岁。“你恢复与神木的联系了?”走到一旁拿起毛巾,秦贺看到雪见鹿愣愣的模样,心里轻叹一口气,拉过雪见鹿的手,小心替他拭去身上的雨水。
“没有。”雪见鹿的目光落在秦贺替自己擦手的手帕上,手帕旁边是雪见鹿左手腕上戴着的菩提念珠,“就是因为联系不上,又进不去镜湖,所以才担心。”
约莫两个时辰前,秦贺在雪见鹿仍旧沉迷于一箩筐的小杂物的时候,从身后一掌劈晕了雪见鹿,抱他去自己房间睡觉了。虽然雪见鹿看着被秦贺和秦故给他收集的这些小玩意分开了心神,但秦贺看得出来,他还一直担心着菩提神木,担心着自己与神木断开的联系,只是不愿拒绝秦贺的好意,才装作已经不在意的样子。雪见鹿之前全凭着灵识的灵力,替秦贺挡下了周琅那一道符篆,说没受伤,秦贺不太相信。作为神木的灵力本源的化身,雪见鹿的灵体非常精纯,不需要像普通灵修者一样有意控制灵力在体内循环,即使是在睡着了无意识的这种时候,体内灵力也能自行运转,帮雪见鹿疗伤。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灵修者都想通过灵药或是修炼,去除自己体内的杂质,让灵力运行能够更加自如。
“我刚刚突然觉得心头空空的,担心是不是神木出事了,我才会有这种感觉。”雪见鹿没有计较秦贺打晕他的事情,他虽与人打交道得不多,但心如明镜,善恶是非他分得清。秦贺放下手帕,轻笑一声,“担心我们就去看看。”对上雪见鹿一下亮起来的眼睛,秦贺轻轻点头,拉起雪见鹿的手。
与此同时,镜湖岸上,应渊画下最后一道符文。血红的咒文覆盖在原先的浅金色法阵上,补上了被应渊抹掉的部分阵法,交错的法阵被这最后一笔连接上,微微震动,镜湖中央掀起一股大浪,打碎了原本的宁静,应渊抬手一压,强大的气压笼罩湖面上方,镇平涟漪,面无表情地看着恢复到原本样子的镜湖,应渊脸色煞白,整个人像是纸做成的魂偶,除了异常鲜红的嘴唇,全脸没有一点血色。纵使应渊天纵奇才,又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反复演算镜湖的法阵,在极短时间内先是在菩提神木中种下血种,再修改镜湖的法阵,灵力依然全部透支,现在全凭一股害怕被人发现的紧张支撑着应渊没有立刻倒下。
应渊身体晃了晃,忽然,他警惕回头,眼底青光流动,应渊眯起眼睛:是秦贺和神木的那个人。应渊侧头看了看恢复如常的神木,心头止不住地躁动,对于血术,他算是无师自通,应渊也不能确定能不能瞒过菩提神木里的这个人,以及秦贺和他的师傅。不过,眼下他不能留在这里。应渊最后看了一眼秦贺来的方向,往树林的另一边飞去。
金色灵光在雪见鹿和秦贺身上流动,雨点在离他们一毫米的距离就消失了,冒雨落在镜湖岸上,衣袍没有被打湿,但隔着雨幕,菩提神木的身影还是有些模糊。雪见鹿向前一步,试探地抬手触碰镜湖的法阵。应渊躲在不远处,看到雪见鹿的动作,一口气提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碰——!”雪见鹿的手被不重不轻地弹开,看着像是和之前一样,神木不愿意让雪见鹿进来,但又不舍得对他使太大力气。雪见鹿甩甩手,不满地看着神木,“又是这样。”秦贺对神木的了解不及雪见鹿,只看法阵的反应和神木的样子,倒是没有什么异样,“怎么样?”
“看它的样子,应该是为了保存灵力陷入了沉睡。”雪见鹿盯着远处的菩提神木看了好一会,直到大雨从豆子这般大变为丝丝细雨,他眼底的金光才慢慢消失,“应该是没事。”雪见鹿像是在自我安慰,又说了一遍,“希望是没事吧。”眼见为象,心中有感。孰真孰假,亦幻亦实。一时之间,难以分清。
盯着秦贺和雪见鹿的反应,应渊卡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吐出。他说不上来自己此时是兴奋多一些,狂傲多一些,还是后怕多一些,亦或是悔恨,应渊侧目怔怔地看着菩提神木:就这样吧,已经无法挽回了......
暴雨过后的晴天明媚得有些过头,刺眼的太阳悬在天京上空,惹得人心燥热。天京和坤殿内,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应炀沉着脸,语气不虞,“应某没听清,秦故将军再说一遍?”
环视一圈,和坤殿内各个世家家主的表情都不太愉快,甚至有些惊恐,“那我就再说一遍。”秦故脸色如常,沉着开口,“菩提神木寿数将近,已在枯萎。神木一死,隔绝戾气的屏障就会消失,天界将不再适合灵修者生存。”
“乓啷!”有人不慎摔碎了自己的杯子,裂了一地的碎片昭示着天京众人高高在上、睥睨凡人的美梦也将在神木枯萎后碎裂。天界灵修,人上之人,从此狗屁都不是,他们要和凡人一起生活了!对天界尤其是天京的这些人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来就有菩提神木提供的充沛灵气,生活在天京,这个最靠近菩提神木的地方。灵修者的寿命可长达三百年,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在漫长的寿命和年轻的容貌面前,凡人日日忧惧的生老病死、容色衰减,对天界的灵修来说都不值得一提。他们将凡人视为弱小的蝼蚁,将蝼蚁们对死亡的恐惧看作懦弱与胆小,因为蝼蚁就是蝼蚁,它们的心情不配令高人一等的灵修多花一分心思。而现在,这个雷霆乍惊的消息重重砸向这些毫无准备的灵修们,要让他们接受秦故提出的“堕凡计划”,无异于直接杀了他们。
对在场众人的反应,秦故半点也不意外。他就静静地站在喧嚣的中央,默看风起云涌,再等风平浪静。
环抱双手靠在殿内一个角落的秦贺在心里嗤笑一声。灵修们究竟在担心什么?他们之所以慌张、惶恐,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失去了菩提神木的庇护后,什么也不是。除了几条灵脉,没有与妖兽搏斗的意志,没有耐住性子入定的毅力,也没有研究法阵的智慧,长达几百年的安逸与唾手可得的资源已经慢慢腐蚀他们在三界自立自强生存的能力。他们不肯接受堕凡计划,实则是不肯面对不如凡人的自己。
秦贺挑眉,看向窗外。自己初来天界时不也是如此吗?明明是一个没有灵脉的凡人,在灵修面前却一点不落下风,甚至能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吃点苦头。秦贺的到来像一面镜子,在镜中,天京的灵修看到了自己的弱小,看到自己在灵修这个华丽名头下不堪一击的内核。
等众人惊慌的议论声减小,秦故才继续开口,“这就是神木现在的情况,诸位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在一众世家期待的眼神中,应炀嗤笑一声,“秦故,你说神木枯萎就是枯萎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什么证据吗?”
应炀一连三个气势汹汹的问题给了在场众人一点底气,“对啊,你又没进过神木,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故将军我也是敬佩的,但说神木枯萎,我是不认同的。”“神木外不是有镜湖的屏障吗?没听说过有谁能进去神木啊。”
“等等。”忽然有人小声惊呼,指着角落里的秦贺,“他好像就进过镜湖!”
“!”众人大惊,“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议论纷纷。
那人小心翼翼环视殿内的人,齐家的人在那日的冲突中死伤大半,今日只有几个外系旁支到出了五服的齐姓之人在场,于是那人就放心说了,“之前齐家的双胞胎,周琅还有秦贺有一次不是闹得挺大的,就是用了引雷符那次。后来我听齐家双胞胎说,当时周琅想找秦贺麻烦,但是找遍天京都找不到秦贺的人,后来才发现,原来他躲到镜湖底下去了!”
“啊?怎么他能进去?”“那时他还没有灵脉吧?”“和灵脉有什么关系,我们不也进不去吗?”
“嘶——!”一人故作惊讶的声音引起众人的注意,那人盯着秦贺的眼神里透着贪婪的光,“但现在,秦贺怎么就有灵脉了呢?”
“对啊,你不说我还没留意,秦贺这小子之前就是个凡人,没有灵脉的。”
“那他现在身上的灵脉从哪里来的?不会是和神木......”
秦故刚刚一直气定神闲,现下却拧起眉心,他没想到这些人会把话题转到秦贺身上。提出“堕凡计划”之时,秦故已经料到天京众世家的反对,但秦故与这些人打交道多年,对这些人多少了解一些。哪些人是墙头草,哪些人是利益为先,哪些人是学院派,哪些人是勾陈上宫的......秦故心里有数,他可以花时间慢慢逐个搞定,但现在他们却对秦贺身上的灵脉产生了好奇,或者说贪婪。
融合了菩提心后,秦贺比之前更加低调了,就因为不想暴露自己身上的灵脉。到底是自己身上灵脉的灵气,还是秦故留在他身上的法阵里储存的灵气,但凡是个灵修者看一眼便知,所以即使秦贺已经相当低调,但他有灵脉的这个变化还是别人发现了。起初发现的这些人也没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毕竟灵脉,他们也有,因而没细想秦贺身上的灵脉是怎么来的。但刚刚秦贺能够进入镜湖的消息,与他身上的灵脉一联系起来,有些人难免开始猜测,秦贺的灵脉是不是与菩提神木有关系。
秦贺沉默,与秦故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千万不能暴露雪见鹿存在的意思。秦故想了想,一时没准备好怎么解释,只能尽快将众人的注意转移开,“秦贺身上的灵脉是我在出巡时得到的一件宝物生成的。这宝物是什么,我想我不用解释吧,毕竟谁家没几件藏起来的宝贝,要不大家各自回府打开宝库,将传家的宝贝都拎出来,大家轮流介绍一下?”秦故沉着脸,锋锐的眼神逐一扫过刚刚蠢蠢欲动的人,“至于菩提神木,我确实进过镜湖。”
看到众人惊讶、怀疑、贪婪的眼神,秦故突然笑了,“我寻思不能进镜湖,不是天界的规定吧?”看了看陷入沉默的众世家,秦故继续道:“只不过是镜湖上确实有法阵,而大家都进不去,久而久之,才变‘不能’为‘不让’吧?”
言下之意:你们弱,进不去,我能进去,你们就说我破坏规定。实际根本没有这条规定。
应炀轻笑一声,“秦故将军实力过人,我等自然不如。但我们也与将军共事多年,将军既能进入镜湖,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不让我们也学一学呢?将军不会还好藏私这一套吧?”觑了应炀一眼,秦故一听便知道这些人的意思了:他们想进镜湖。一则为了看看菩提神木是否真的像秦故说的那样,正在枯萎。二则,菩提神木内部不知道有多少宝贝,单是神木本身就足够所有灵修者垂涎欲滴了。
“行。”秦故很爽快,这是应炀没有料到的。“不过我只能带十个人。”
在场至少有五六十人,秦故却说只能带十个。一下子,原本同一战线的人开始用戒备的眼神盯着周围的人。
“我虽能进神木,但不确定神木会不会允许别人进去,若是神木发怒,以我的能力只能护下十个人。其他人若要一并进去,生死自负。”
糟了!忘记告诉师傅神木陷入沉睡的事情了!秦贺暗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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