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之后，慕凝雪如约出席【北城职高】的校庆之夜。
周年庆剧场穹顶的一盏鎏金灯光，像是融化的蜜糖一样。
光线一层层淌下来，把舞台中央的慕凝雪镀成了一尊会呼吸的瓷偶。
她一袭白裙的肩线薄得像是雪片，那过膝的白裙随着她抬手的舞姿微颤。
苏衡坐在股东席位的第一排看着她，只是观望着，苏衡便已经入迷。
“看啊！跳得真是不错。”苏衡身后的观众低声喃呢。
苏衡皱眉间，接连响起的是他和慕凝雪的八卦事件。
“台上这位可是国际冰展上的冠军，这所学校里以前的校花。”
“何止？我听说她还是苏家的少奶奶，苏少特别爱她了。”
“谁说苏少爱她了？苏少跟她在一起是为了为苏家留后人。”
“怪不得她要出来跳舞，原来是为了赚钱啊！”
“不知道了别瞎说，人家可是星海市的第二首富。”
这些污言秽语干扰了苏衡的思绪，苏衡一个眼神李生便明白了意思。
届时，慕凝雪的足尖轻轻地旋出了最后一个一步舞步。
苏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头顶的聚光灯却突然“啪”地一晃熄灭了。
慕凝雪置身舞台的黑暗之中，惊恐的看向了苏衡的方向。
“苏衡，救……”
慕凝雪呼喊的话语没有说完，整个人便像木偶似的在黑暗中陷入了昏迷。
“怎么回事？雪儿在叫？是她在叫我？”
苏衡起身问话间，第一时间按着桌子麻溜的翻阅了过去。
当他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台上的灯突然又亮了。
此刻提侧幕条后的林一一跑了出来，她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她看到一只戴着黑色指套的手从幕布里探出，利落地劈在了慕凝雪的后颈。
她的那截白裙被拖进阴影的一瞬间，像一捧雪跌进墨里，顷刻没了颜色。
瞧着慕凝雪头上的白色蝴蝶结在地上躺着，苏衡快速蹲下身子抓起了发卡。
他的指骨蓦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人抽走一拍，空出位置灌进了冰碴。
“表哥，不好了，嫂子被人带走了。”林一一踉跄着冲上台。
她的裙摆被汗水打湿，声音带着撕哑：“她被人打晕，从西侧门拖走了！”
苏衡骤然起身看着她，灯光在他侧脸切出了凌厉的明暗交界线。
他记得嗓音压得极低，却震得麦克风嗡嗡作响：“什么时候？往哪边？”
“就在一分钟前，在那个方向，我看到了。”
林一一急切喃呢，哭腔也被恐惧掐得断断续续。
苏衡回头看去，目光像两道冷电劈开了黑暗。
“快来人啊！通知保安队长！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
调B区走廊、西侧门、停车场三条线路的监控，尽快！”
他解开西装纽扣，随手扯下了白衬衫上的领带，脸色在灯下白得近乎森冷。
“通知校卫队，带齐伸缩棍、强光手电，跟我走。”
苏衡这会儿救妻心切，监控室的门都被猛地撞开了。
屏幕上，竟然是方若云那张带笑的脸一闪而过。
她的手下拖着失去意识的慕凝雪，消失在了通往天台的楼梯口。
苏衡的指节“咔”地攥紧鼠标，金属壳瞬间变形：“方若云，竟然又是你。”
他转身的声音沉得像落霜，清晰的传入了林修和众人的耳畔 。
“A组，跟我上天台，动作要快。
B组，两分钟内把楼下所有救生垫铺满。
她要是掉一根头发，你们都给我滚蛋！”
他向来做事雷厉风行，慕凝雪出事他也不例外，他唯一的软肋也只有她。
剧场顶楼，夜风猎猎，铁门被踹开的瞬间……
慕凝雪站在天台边缘，白裙被吹得鼓胀，像是一面即将碎裂的帆。
苏衡和林修见状瞳孔骤然收缩，心脏都好似被人用力的捶打着。
“方若云，你敢动她一下，我让你下半辈子都站不起来。”
月光下，苏衡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像一柄出鞘的剑，直指猎物。
夜风更像是冰刃，贴着八十七米的高空呼啸而过。
天台边缘的慕凝雪，睫毛上沾着方才脸上残留的粉尘。
她的身后是……霓虹、车流、校徽灯牌，那些全都缩成了发光的尘埃。
四个男人围成半弧，像是一圈沉默的兽，试图靠近着她。
最前方的方若云抬起手，指尖拿着一把刀子，笑容被月色镀上了病态的银。
“慕凝雪，你跳啊！”她的声音轻得像在哄睡，第二句却带着得意：“你死了之后，苏衡就属于我了。”
慕凝雪把脚跟再往外挪了半寸，碎石滚落深渊，连回声都被黑暗吞没。
她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膜里炸成鼓点。
她想跳下去，再也不用被“喜欢”当成武器，被“苏衡”说自己不要脸。
“雪儿！”苏衡的嗓音劈开夜风，像一道闪电劈进她骨缝。
他冲到天台中央，西装的外套在疾跑中滑落而下。
那白衬衫被汗水贴在后背，显出了他嶙峋的肩胛骨。
方若云看着他，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下一秒，四个男人冲过去，木棍划破黑暗的空气，直接包围了苏衡。
林修再也看不下去，带领保安队伍出现，只想救下慕凝雪再说其他。
“慕凝雪，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乎你？这是为什么啊？”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问我了！”
慕凝雪冷静的回答她的问题，以早已不想活着的心态看向了楼下。
下一秒，方若云骤然伸手，掌心贴上慕凝雪的手臂，猛力一推！
世界骤然失重，慕凝雪的白裙被风灌满，直接倒栽进了漆黑的深渊。
“雪儿——！”两道撕裂的喊声重叠在一起。
苏衡的嗓音沙哑到渗血，林修推开方若云猛地扑倒了天台的边缘。
苏衡的瞳孔缩成针尖那一刻，心脏仿佛被人生生剜出了胸腔。
他抬腿狂奔，却在第三步的时候被木棍砸中了坚实的肩背。
剧痛顺着脊椎炸开，他整个人跪倒在地，指节抠进水泥地，磨出斑斑血痕。
“不……雪儿！”他嘶哑地喘息，抬头却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盯着林修死死扣住慕凝雪的手腕，林修半身都悬在了天台的边缘。
他的另一只手攥住边缘的护栏，手背青筋暴起像要是破皮而出。
下一秒，求婚戒指从他颈间滑落，银链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
“雪儿，抓紧我，别放弃你自己。”林修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却带着滚烫的执拗，“我不许你死。”
“林修哥。”慕凝雪的泪水倒灌进鬓角，艰难的喘息道：“我不值得……林修哥哥，小心啊！”
她抬眸对上了方若云的视线，清晰的瞧见她落下刀子，慕凝雪慌忙喊话。
林修闻言提着一口气侧身，背后一冷，刀尖直接没入了背后的皮肉之中。
那把刀身整个扎进了林修后背，只剩刀柄在月色下泛出森冷的光。
顷刻间，血顺着刀槽喷涌，染红林修白衬衫的半边。
他闷哼一声，指节却因剧痛收得更紧，像是铁钳焊住慕凝雪的手腕。
“若云，为什么……”血沫从林修唇角溢出，他侧头目光穿过夜色刺向方若云：“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给她，为什么你要对雪儿……下毒手？”
方若云踉跄起身，手掌狠狠地拔出了刀子，直接导致林修痛苦的肆叫。
刀剑的血液滴落一串血珠，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林修，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拿她当命？”
林修的意识因为血液的流逝，开始涣散，眼前浮起白光。
他对上方若云的眼睛，声音轻得像风中的灰烬。
“若云，下辈子我想先遇见你，我想教你爱人，让你……爱上我！”
他手掌的力道松懈了一点儿，却在看向慕凝雪的时候吃力的用力着。
“林修哥，你放手吧！或许我死了，我们都会解脱的。”
慕凝雪痛苦嘶喊，指甲抠进他的手腕处，却止不住他指尖一寸寸力气。
方若云瘫坐在地上看着林修，清晰的嗅道了血液和死亡的气息。
在林修撑不住的千钧一发之际，苏衡扑到护栏边，双手扣住了慕凝雪手腕。
警笛声撕裂夜空，红、蓝爆闪灯在天台门□□织成网。
林修的身体软软垂下，血浸透了按着他伤口的方若云的袖口。
“不要啊！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啊！”方若云在苏衡的身侧肆叫着。
慕凝雪悬在八十七米的高空，此刻却像被风撕碎的雪，仅靠苏衡的指力维系。
她的泪从她的下巴处坠落，深渊正张着漆黑大口，等待着她的下坠。
——
“雪儿，你坚持住，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周年庆之后给我答案的。”
苏衡的吼声被夜风撕得粉碎，只剩了血气在喉咙里翻涌。
他整个人几乎扑出护栏，双臂死死钳住那只被风吹得冰凉的右手。
“快把手给我……再给我一点儿，我不许你死，我不许！”
苏衡嘶哑地哄着她，像是哭着在哄一个不肯吃药的孩子。
慕凝雪仰起脸，灯影下的唇角竟弯出一抹极淡的笑，折出了的冷光。
“苏衡。”她声音轻得像羽毛，突然冲着他笑出声：“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苏衡后怕的喘息了一口气，只听她说：“我突然觉得，我可以摆脱你了。”
她的笑意在下一秒碎成泪，另外一只手离他的掌心只剩一寸，却卸了力气。
“慕凝雪，不要放手，别离开我，你想想我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
“苏衡，你放手吧！我走以后，你不要去查真相，让我在你心里脏到底吧！”
她的话音未落，手腕便像是一截被剪断的丝线，慢慢的从他的指间滑脱。
时间骤然凝滞，苏衡听着自己心脏撕开的声音：“别放手，别离开我！”
下一秒，他望着白裙在空中绽成一朵巨大的荼蘼，旋即被救生棚兜住。
闷响回荡在胸腔，像是最后一记丧钟，苏衡手心一口，僵在了护栏边。
风从他的指缝呼啸而过，她的脑子里只剩了慕凝雪的最后一句话。
他突然害怕了，他怕自己弄错一切，怒火、悔意、恐惧一起绞住他的喉咙。
“不，不会的，雪儿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死的。
我不是苏景南，我的妻子也不会跳楼丢下我和孩子！”
想起母亲同样的死亡方式，苏衡猛地回头，目光穿过混乱的警灯，钉在了方若云的脸上。
世界失声，只剩他眼底的血红，他的嗓音低到尘埃，却字字淬毒。
“方若云，该死的人是你，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我他妈的弄死你！”
他还没有动手，警察出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肌肉在制服下绷紧着。
他挣不开手臂，只能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方若云被医护人员拉开，在对面笑。
她抱着自己颤抖的肩，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却像是滚烫的铅水。
“呵呵呵，真遗憾啊！”她哽咽笑道，又像是在撒娇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林修，他要当爸爸了呀！”
她仰头大笑，笑声尖利，划破夜空：“阿修是爱我的！他爱我！”
她踉跄一步，抚上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眼神痴狂。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要跟慕凝雪求婚，是他不要我和宝宝了。
宝宝，我们有宝宝了……阿修一定会回来喜欢我们的，一定会的！”
她语无伦次，一遍遍重复，像是坏掉的留声机。
警灯红蓝交错，映在她泪痕斑驳的脸上，像一场诡异而荒诞的默剧。
苏衡站在原地，胸腔剧烈起伏风，从高楼尽头吹来，带着血的腥甜。
他突然意识到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脏、更残酷，他后怕的奔向了楼下！
他害怕他的爱人，此刻带着所有的委屈和真相，永远沉进黑暗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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