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法庭敲响了裁决锤,要塞鸣起了警钟,蒂亚蒙德的话竟让一向很能杠的公爵没再开口。周围没了说话的声音,只有那几只立在床头的乌鸦偶尔扑扇翅膀的簌簌声才能暂时打断这平静。
蒂亚蒙德等了一分钟,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重新组织起语言,彬彬有礼地问道:“公爵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可以。”
纳赫特公爵咳嗽了一声,脸上居然冒出一点点羞愧,声音都比之前要小了很多:“不用,我看完之后和你说。”
蒂亚蒙德眉梢微微一挑,不太相信这个记仇的公爵会这么好心:“啊?真不——”
“不用!!”公爵忽然加大了音量,瞟了眼蒂亚蒙德,又重新把声音低了下去,咳嗽了一声,把日记往怀里塞。结果砖头一样厚的日记本根本塞不进修身的外套,他又手忙脚乱地丢进了魔法袋,还差点把日记脱手砸在地上。
蒂亚蒙德就这么被迫欣赏了一把“公爵马戏表演”,表情难得露出了几分迷茫。
啊,好丢人!!好面子的公爵感觉这辈子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气得光想翻白眼。
我发脾气有这么恐怖吗?蒂亚蒙德困惑地蹙起眉,头一回感觉这个公爵让人捉摸不透。
他用余光扫着明显还在闹别扭的纳赫特公爵,一个让人难以置信却又十分靠谱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公爵难道吃硬不吃软?!
“阿嚏!”纳赫特公爵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吓得床头的乌鸦齐齐飞了起来。他眯起眼睛,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目光盯着蒂亚蒙德:“你该不会在心里骂我吧?”
“怎么会。”蒂亚蒙德又恢复了平时纯良的表情,无辜地说道:“我刚才已经骂过了,现在正在想克缇西的事儿。”
尽管公爵没太相信他,但还是哼了一声放过了他。
“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基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蒂亚蒙德对着乌鸦群招招手,把它们重新变回了草编:“那接下来就靠公爵您了,如果可以的话,楼下书房的保险箱您可以打开吗?”
纳赫特公爵又想翻白眼了——自诞生后,他从来没被人指使得团团转【注:公爵个人的感觉】,想不到在尘世潇洒了千年之后,他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个劳碌命的倒霉蛋。
从那张遭瘟的契约开始,他的日子就没顺利过,偏偏同伴还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
但理亏在前,公爵那句拒绝的话在嘴边来来回回荡悠了几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重重地喷了一口气,披风一卷,当场消失在了原地……
跑去楼下书房偷文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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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亚蒙德本来以为,这个随时随地犯困,从来没怎么表现出一点靠谱模样的公爵看完日记估计得好几天,于是做好了这件事会变成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但他低估了纳赫特公爵。
第二天早上,他刚做了一顿早饭,包了馄饨煎了鸡蛋,纳赫特公爵就拿着做了记号的日记本来到了客厅。
公爵一扫之前睡神的形象,神采奕奕地坐在沙发上,对着蒂亚蒙德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端着早餐过来。
“你看完了?”
蒂亚蒙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和新华字典差不多厚的日记,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诶,你怎么看得这么快?!”
“会魔法的话,这本书浏览起来就会很快。”
纳赫特公爵掀起眼皮看了眼蒂亚蒙德,好笑地说道:“怎么,对我改观了?”
蒂亚蒙德眨眨眼,不受控制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感觉孩子长大了。”
纳赫特公爵:……
蒂亚蒙德闭上眼:……
“我——我是说,”他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吧台上的小锅:“再不去端馄饨要煮烂了。”
纳赫特公爵面无表情地说道:“契约呢,我现在就要求解约。”
蒂亚蒙德忙不迭地将调好酱汁的小馄饨和煎蛋奉上,成功平复了公爵的愤怒。
“我挑重要的说吧。”
公爵很满意小馄饨的味道,连吃了几口之后把日记推到蒂亚蒙德的面前:“我们的推测有些对了,有些错了,比如……”
他翻开了日记,点了点第一个便签贴住的页面:“这里,‘哦,好帅’……”
蒂亚蒙德抿起了嘴,明显看到公爵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就是,”公爵咳嗽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日记:“玛歌小姐与比利先生确实曾经是情侣,他俩之所以没有在一起,是因为玛歌小姐的父亲从中作梗。”
他往前翻了几页,露出一张浸满泪痕的纸页:“玛歌小姐的父亲不同意他们的结合,并从学徒中介绍了长得最帅的沃斯利·克缇西。”
蒂亚蒙德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煎蛋:“然后?”
纳赫特公爵做了一个“无语”的表情,把日记重新翻回了那一页:“之后玛歌小姐就移情别恋了。”
蒂亚蒙德一口汤汁呛得死去活来,鼻涕眼泪都喷了出来。
“从日记上看,玛歌小姐似乎活在一个童话世界里。”纳赫特公爵看了看自己便签上的字,继续说道:“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得非常理想化,称呼老克缇西为‘王子殿下’,幻想他们可以在未来牵着手走在森林里,住的房子周围全是——我们往下看吧。”
于是恶狼盯上了羊圈里无忧无虑的小羊羔。
“老克缇西对玛歌小姐一直都非常好,直到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先是因为婴儿太过庞大让玛歌小姐受了伤,然后是这个孩子从小表现出的残忍让他的母亲惶恐,最后……”
纳赫特公爵又翻了几页,叹了口气:“最后,她发现自己也成了孩子的猎物。”
她制止了孩子残杀小动物,她制止了孩子过分的恶作剧,她试图传递给孩子正确的价值观,她却没法保护自己。
纳赫特公爵简短地将这段故事翻译给蒂亚蒙德,听得后者眉头紧皱,手里的刀叉都被攥得嘎吱作响。
“在这件事儿上,身为父亲的沃斯利完全没有任何支持妻子的行为,几乎完全隐身,”他微微皱着鼻子,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锥:“显然,这个老畜/生是和小畜/生一伙的。”
“没错,”纳赫特公爵又把日记翻得哗啦啦响:“让我们跳过中间没有任何内容的情绪宣泄,这里。”
他一拍桌子:“沃斯利·克缇西是被他儿子用刀抹了脖子死的。”
那本来该是一个还算和谐的早餐,儿子情绪正常,母亲也终于没有自怨自艾,父亲不仅帮儿子争取到了一份不错的临时工作,还准备帮儿子将姓氏改成玛歌,未来能够在矮人族有一席之地。
可这份好心在儿子看来却是将他禁锢在矮人族的锁链,愤怒的儿子在大吼大叫无果之后,愤而离席,去厨房拿出一把尖刀,当着母亲的面抹了父亲的脖子。
“谁也不能阻止我追寻自由,”他看着父亲难以置信的表情,面目狰狞地吼道:“你也不行!不行!”
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闹腾的老东西”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死了就死了,而对面那个“动不动就哭的玩意”已经被吓得完全不敢动,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青年露出一个排练过的微笑,脸上的血渍像是他勋章:“您看到了什么,妈妈?”
“‘这个孩子有着一种天生的残忍,仿佛自出生起就带着一种黑暗的本能,’”纳赫特公爵绷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把本该悲伤的话语念得拖腔拿调:“‘守护矮人族的维森海特女神啊,我该怎么办?他在伤害其他人时毫无愧疚,他简直没有灵魂’*!”
凌乱的笔触是一位绝望的母亲最后留下的痕迹,直到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可能逃脱,这才想办法将日记藏在了天花板上。
她总算聪明了一次,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矮人能将日记藏在那么高的地方。
“他为了不让母亲说出自己的罪行而囚禁了她,直到今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把她杀了。”蒂亚蒙德心情有些沉重,放下了手里有点变形的刀叉:“唯一无辜的人。”
纳赫特公爵将日记合上:“比利先生至今未婚,大概也是因为玛歌小姐。”
蒂亚蒙德将餐具收好,准备送到水槽边:“这很可能是一个不确定因素,我们得去确认一下才行——那么在这之前,就先按照我们计划的走。”
两人同时站起身,蒂亚蒙德将黑纱巾重新围好,拿过桌上的机密文件,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那么就先按照我们计划的走。如果比利先生不愿意放弃克缇西……”
纳赫特公爵颔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这可由不得他。行了,我去折腾折腾克缇西,晚上再汇合。哦对了,”
他打了个响指,指了指蒂亚蒙德的肩膀:“能把脆梨借我吗?”
*化用自奥斯卡·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
不美满的童话故事啊,唉,命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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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森林里的郊狼(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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