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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东宫月白 砚上雪痕

惊蛰过,雨脚缠绵,御花园青石板路被浸得油亮,如铺了一匹墨色绫缎,倒映着岸畔初绽的杨柳新绿,晕出几分宋元水墨的意趣。流杯池边桃花开得恣意,粉白花瓣逐水而流,恍若碎玉浮波,空气中浮动着清甜花香与湿润泥土气,偏那料峭春寒,又在鼻尖绕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凉。

昭雪宁随母亲行在九曲石桥上,指尖无意识捻着帕角缠枝莲纹。那帕子是去年宫中来的,既无署名亦无笺语,唯那莲花绣得活色生香——翠色莲叶翻卷处藏着几缕银线,粉色莲瓣晕染得层次分明,必是尚衣局顶尖绣娘的手笔。她摩挲着帕子角落,忽然想起冬日里,也曾有人将这样一方暖帕塞进她手里,指尖带着宫墙内特有的龙涎香,只是那身影裹在明黄锦袍里,隔着漫天飞雪,始终看不真切。

今日皇后设赏花宴,京中三品以上命妇皆至,衣香鬓影往来如梭,环佩叮当与笑语声交织,恰似一幅流动的《簪花仕女图》。她脚步慢了半拍,目光总往池边那株斜柳飘去。记忆碎片如被风卷的残蝶,忽明忽暗:曾记冬雪初霁,柳下立着个少年,玄色玉带束着明黄锦袍,折了最软的柳枝替她逗廊下白鹦鹉。那鹦鹉总爱啄她帕子,少年指尖蹭过她手背时,带着雪后初融的凉意,却让她心跳漏了半拍。他还笑着说:“这鹦鹉跟你一样,都爱缠人。”可任她拼命回想,少年面容始终笼着一层雾,只剩那抹晃眼的明黄,和腰间悬着的白玉佩相撞的轻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宁儿,发什么呆?”母亲温声唤回她的神思,“前面便是坤宁宫皇后娘娘已在等候。”

昭雪宁敛去眼底茫然,对母亲屈膝一笑,温顺得如池边垂杨。自那年与“他”遭劫归来,过往诸事皆记得分明——连幼时偷摘父亲的墨梅、被先生罚抄《论语》都清晰如昨,唯独“他”的模样,竟如被水洗过的墨迹,半点不留。儿时记忆本就朦胧,只依稀记着有个少年常伴左右,宫宴上会替她挡下长辈递来的酒,秋千架旁会稳稳接住摔下来的她,可失忆后,那少年便如人间蒸发,连东宫方向的宫墙,都似隔了万水千山。她常在暮色里倚着朱窗等,盼着他突然掀帘而入,明黄锦袍扫过门槛,笑着唤她“宁宁,我回来了”。

可来的人,却是靖王府庶子萧景琰。他会提着食盒来,里面是她最爱的桂花糕,糕上撒着细如碎金的桂花;会拉着她去太傅府后园习剑,教她如何避开凌厉剑锋;会在她生辰时送一身红衣,说“宁宁穿红,最好看”。渐渐的,京中皆传,太傅府大小姐身边,总跟着个萧姓少年郎。旁人都瞧得明白,唯有昭雪宁装糊涂——太傅府与皇家早有婚约,只是迟迟未定下,是嫡女昭雪宁,还是幼妹昭玉珠。

“姐姐你看!”身旁忽响起软乎乎的呼唤,带着几分雀跃。

昭雪宁转头,见昭玉珠穿着月白襦裙,裙摆绣着几尾红鲤,走动时如在水中游弋。妹妹比她小两岁,性子软得像棉花,一双杏眼浸在水里般,此刻正亮晶晶盯着池面,手里攥着个荷叶纹小荷包,嫩绿水线是她亲手挑的,鲜活得像刚从池里摘来。

“仔细脚下。”昭雪宁自然地牵过妹妹手腕,指尖触到那微凉皮肤,不由得攥紧了些,“初春风凉,怎不多穿件夹袄?手都冻冰了。”说着便将妹妹的手揣进自己袖口,用体温细细暖着。

昭玉珠吐吐舌头,往她身边凑了凑,胳膊肘轻轻撞她:“出来得急忘了嘛!再说姐姐身上暖和,挨着你就不冷了。对了姐姐,昨日我在集市见个糖画郎,画的龙鳞爪分明,下次买给你!外祖家小猫生崽了,毛茸茸的像雪球,过几日抱一只来给你养好不好?”

姐妹俩正说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吏部尚书家小姐追着只粉蝶跑过来,那蝶翅带着淡黄斑点,飞得又急又快,引得几位闺秀跟着起哄。

昭雪宁忙往旁侧了侧身,想将妹妹护在身后。裙摆被桥边石栏杆勾了下,发出“嘶啦”一声轻响,她却顾不上,眼里只剩妹妹的安危。可脚刚挪半步,便被冲过来的尚书小姐撞个正着——那小姐跑得太急,收不住脚,肩膀重重撞在她胳膊上。

昭雪宁本就站在桥边石阶,身子一歪,重心瞬间失衡。她下意识去抓身边东西,指尖却只捞到一把空茫。

“姐姐!”昭玉珠撕心裂肺的呼喊刺破雨雾,伸手去拉她,指尖堪堪抓住她袖口一缕云锦线。那线是江南贡品,结实得很,可终究抵不住一个人的重量,“嘣”地一声断了,如一根绷断的弦,飘落在池面,转瞬间便被涟漪吞没。

天旋地转间,昭雪宁只听见风声、女眷们的惊呼声,还有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下一秒,冰凉池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浸透了襦裙,刺骨寒意如无数细针,扎得骨头缝都疼。她慌乱挥着手,想抓池边水草,指尖触到的却只有滑腻淤泥与冰冷池水。腥气十足的水不断往口鼻里灌,呛得她眼泪直流,意识渐渐模糊。

御花园流杯池边的喧闹,终究还是飘进了东宫。

沈砚之正临窗临摹《兰亭集序》,狼毫笔锋刚落,便听得殿外太监脚步慌乱,声音带着惊惶:“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傅府大小姐……落水了!”

“啪嗒”一声,狼毫笔坠落在宣纸上,浓黑的墨汁瞬间晕开,将“永和九年”四个字染得面目全非。沈砚之猛地起身,明黄锦袍扫过案几,砚台、镇纸接连滚落,发出刺耳声响。他一把抓住太监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太监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道:“是……是皇后娘娘的赏花宴,太傅府大小姐在流杯池桥边,被人撞落水中,如今还在救……”

话未说完,沈砚之已如一阵风般冲出殿门。腰间的白玉佩“咚咚”撞着玉带,那枚刻着“砚”字的玉佩,是他及冠时父皇所赐,此刻却硌得他心口生疼。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宁宁,不能有事。

宫道上的宫娥太监见太子疯了般奔跑,纷纷避让。他跑得太急,袍角被石阶勾住,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却浑然不觉。路过坤宁宫时,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拦住他:“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您……”

“让开!”沈砚之眼神猩红,语气里的寒意让姑姑下意识后退。他哪里顾得上皇后的召见,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流杯池那片冰冷的水,和那个可能正在水中挣扎的身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雪地里,他把宁宁冻红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柳荫下,他折了柳枝替她逗弄鹦鹉;及笄礼上,他亲手为她挂上帐角的珍珠流苏,说“宁宁,以后我护着你”。可后来,那场突如其来的绑架,让她忘了他。他不敢靠近,怕惊扰了她平静的生活,只能偷偷在太傅府外徘徊,只能在她及笄时,遣人送去那顶藕荷色帐子。

他以为,只要她平安,哪怕她永远记不起他,也没关系。可现在,她落水了,在那个曾见证他们无数笑语的流杯池。

终于冲到流杯池边,岸边早已乱作一团。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石栏上痛哭的昭玉珠,月白襦裙上沾满了泥水,手里还攥着一缕断裂的云锦线——那线的颜色,和宁宁今日穿的襦裙一模一样。

“宁宁呢?”他声音嘶哑,抓住昭玉珠的肩膀。

昭玉珠见是他,哭得更凶:“太子哥哥……姐姐她……她掉下去了!救了半天,还没上来……”

沈砚之的心瞬间沉入冰窖。他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池中,只见一个黑影正在水中摸索,可池水浑浊,根本看不清人影。他几乎是本能地撩起袍角,就要往水里跳。

“太子殿下!不可啊!”身后的侍卫死死抱住他,“您是储君,万万不能冒险!属下已经派人下去了,定会救回大小姐!

侍卫们哪里敢松手,只能拼命将他往岸上拉。撕扯间,他腰间的白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出一道裂痕。可他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池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朦胧中,她见岸边有个月白身影扑过来,哭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满是绝望。那身影想跳下来,却被仆从死死拉住,发髻上的银簪“当啷”掉在青石路,脆响在喧闹中格外清晰。与此同时,脑海中忽然闪过另一幅画面:也是这样的落水时刻,有个明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白玉佩贴着她的脸颊,暖得发烫。

“姐姐!救命啊!”昭玉珠的哭声穿透水面,带着破音的颤抖,“谁救我姐姐,昭家定有重谢!”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遍遍地喊,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周围女眷终于反应过来,有的喊太监,有的叫侍卫,乱作一团。昭雪宁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见一个黑影纵身跃入池中,朝她游来。可她的身子却越来越沉,如绑了铅块般往下坠。窒息感如一张密网,将她牢牢裹住。最后望岸边那月白身影,像朵被狂风暴雨摧残的梨花,而后,便彻底坠入无边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昭雪宁终于触到一丝暖意。她费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藕荷色帐顶,绣着她最爱的缠枝莲,帐角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发出细碎声响——那是她及笄时,沈砚之送的生辰礼,他说“珍珠安神,宁宁戴着,好睡”。鼻尖萦绕着淡淡药香,身下被褥是惯用的云丝棉,软得像云朵,与池水中的冰冷截然不同。

“宁儿,你醒了!”床边传来母亲带着哽咽的声音,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的手紧紧攥着昭雪宁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疼。

昭雪宁转动眼珠,见母亲坐在床边,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碎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父亲站在一旁,眉头拧成川字,脸色凝重得如乌云压顶,手里攥着本医书,书页都被捏得发皱。而昭玉珠,正趴在床沿睡着,小脸上挂着泪痕,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手里紧紧攥着一缕云锦线——那是从她袖口扯下的,颜色与她落水时的襦裙一模一样。

“水……”昭雪宁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声音微弱得如蚊蚋。

母亲忙端过温白开,用银勺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喂到她嘴边。温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灼烧般的疼,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贪婪地喝了几口,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母亲放下银勺,伸手探她额头,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满是关切。

“好多了,让爹娘担忧了。”昭雪宁话音刚落,一阵剧痛便劈头盖脸袭来,她忍不住用手按住额头——脑海中又闪过那抹明黄,这次竟看清了他腰间的白玉佩,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砚”字。

床沿的昭玉珠被惊醒,揉着眼睛抬头,见她醒了,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可瞧见她痛苦模样,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砸在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父亲脸色愈发凝重,沉声道:“快请太医!”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仔细听,却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母亲连连点头,忙吩咐丫鬟去请太医。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担忧,唯有昭雪宁躺在床上,茫然望着帐顶缠枝莲——她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她不知道,那缺失的部分里,藏着东宫的雪、柳下的鹦鹉,还有那个明黄身影曾许下的诺言:“宁宁,年年都陪你看初雪。”更不知道,此刻东宫深处,那个身着明黄锦袍的少年,正攥着一枚断裂的云锦线,在窗前立了整整一夜,眼底的红血丝,比殿外的红梅还要艳。

太医来了又走,留下一堆黑漆漆的汤药。昭雪宁每日捏着鼻子喝,那苦涩药味直冲云霄,可每次望见母亲泛红的眼眶,她都硬着头皮咽下去。

这日傍晚,昭雪宁坐在窗前看书,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映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字样。可她读了半晌,只觉得那些字陌生又疏离,半点读不出诗中情意。

“姐姐,尝尝我炖的银耳羹!”昭玉珠端着描金碗进来,银耳羹炖得晶莹剔透,加了冰糖与莲子,甜香扑鼻——那是昭雪宁最爱喝的。

昭雪宁放下书,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散开,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望着妹妹期待的眼神,忽然轻声问:“玉珠,我以前……是不是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他总穿明黄色的衣服,腰间还挂着块刻字的玉佩。”

她也不知为何会问这话,只是那抹明黄、那块刻着“砚”字的玉佩,总在她恍惚时冒出来,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着她的心。

昭玉珠茫然摇头,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是太子殿下吗?姐姐以前总跟他一起习字、喂鹦鹉,他腰间是挂着块白玉佩,上面好像是有个‘砚’字。可后来不知为何,太子殿下就再也没来过了,连去年你及笄,他都只让人送了这帐子来。”

昭雪宁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心里的迷茫更甚。那个模糊的明黄身影,真的是太子沈砚之吗?那他为何不来见她?那些柳下逗鹦鹉、雪**堆雪人的记忆,又藏着怎样的故事?

夕阳渐渐沉下西山,暮色漫进窗棂。姐妹俩并肩坐在窗前,昭玉珠叽叽喳喳讲着儿时趣事:第一次抓周抓了支毛笔,蘸着墨在父亲奏折上乱涂;偷偷把母亲的珠钗藏进假山,害得全府上下找了半天……晚风吹过,带来院外桃花香。

昭雪宁好像慢慢的有了当时被绑架时的记忆,开始为什么就是那张模糊的脸始终不清晰。

昭雪宁望着漫天晚霞,在心里默默许愿: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往后定要好好护着妹妹,好好过日子。

可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萧景琰依旧常来太傅府,今日带些新出炉的蜜饯,明日送个新奇的九连环,总把最好的东西都往她面前堆。昭雪宁劝过几次,他却固执地说:“宁宁值得这世间所有好东西。”

直到那日,萧景琰没来。

丫鬟送来一封信,字迹是他熟悉的遒劲有力:“宁宁亲启,今奉命前往霁州,归期未定。勿念,待我建功立业,必回来娶你。”

昭雪宁捏着信纸,指尖渐渐发凉。她不知道,萧景琰这一去,会给她的人生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不知道,那个消失已久的“他”,何时会再次出现在她生命里。

窗外池边的桃花,还在轰轰烈烈地开着,可昭雪宁心里清楚,有些东西,自惊蛰那场落水后,就再也回不去了。而东宫那抹明黄,终究会如宿命般,重新撞进她的人生。

萧景琰的信在昭雪宁妆奁里压了三日,信纸被晨起的露水洇出浅痕,字迹却依旧遒劲。这日刚用过早膳,坤宁宫的掌事姑姑便提着食盒上门,笑着说:“大小姐,皇后娘娘亲手炖了银耳羹,说您落水后身子虚,让奴婢给您送来补补。”

食盒里的白玉碗还温着,银耳炖得入口即化,冰糖的甜度恰到好处——正是她最爱吃的口味。姑姑在一旁候着,又道:“娘娘说,明日请您入宫叙话,她新得了些江南新茶,要与您一同品鉴。”

第二日辰时,昭雪宁乘着青帷马车入了宫。坤宁宫的暖阁被打理得雅致,窗台上摆着两盆初绽的红梅,案几上放着一套汝窑茶具。皇后正坐在窗边绣屏风,见她来,忙放下针线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快让本宫瞧瞧,落水后清减了不少。”

她的手温暖干燥,轻轻拍着昭雪宁的手背,像母亲般亲昵:“那日赏花宴乱得很,本宫后来才知你落了水,急得一夜没睡好。太医说你受了寒,这几日可按时喝药了?”说着便吩咐宫女:“把本宫炖的姜母鸭端上来,给大小姐补补气血。”

暖阁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烟气袅袅间,与记忆中那明黄身影的气息渐渐重叠。昭雪宁捧着茶盏,听皇后絮絮叨叨说着家常,从她幼时爱喝的桂花糕,到昭玉珠前日偷偷进宫送的荷叶荷包,桩桩件件都记得分明。

“对了,”皇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妆奁里取出一个锦盒,“你及笄时太子送的那串珍珠流苏,前日东宫来人说,被他不慎摔断了珠子。他急得不行,让本宫帮着寻些一模一样的南海珠修补,你瞧瞧这珠子成色如何?”

锦盒里的珍珠圆润饱满,与帐角那串分毫不差。昭雪宁指尖刚触到珍珠,便听皇后轻声道:“说起来,你落水那日,太子殿下正在东宫练字,听闻消息后,笔都扔了,疯了似的往流杯池跑。侍卫说,他跑到池边时,见你还没被救上来,当场就要跳下去,是三个侍卫拼死才拉住的。他腰间那枚‘砚’字玉佩,都在石台上磕出了深痕。”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昭雪宁心头一紧,抬头时,正撞进沈砚之的目光里。他长的十分清秀,不愧京城相传的第一美男,他穿了件月白常服,腰间的白玉佩果然缺了一角,眼底的红血丝虽淡了些,却仍清晰可见。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脑海中突然炸开一片雪花:少年裹着明黄锦袍,把她冻得通红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呵着热气说“宁宁,这样就不冷了”。

“母后。”沈砚之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却始终胶着在昭雪宁身上,“听闻太傅小姐今日在此,儿臣正好有件东西要还她。”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一缕用红绳系着的云锦线——正是她落水时,昭玉珠拼死拉住却最终断裂的那缕。线的颜色与她当日穿的藕荷色襦裙一模一样,边缘还带着些许水渍的痕迹。

“那日在流杯池边捡到的,”沈砚之的指尖轻轻拂过锦线,“想来是你的。”

昭雪宁接过木盒,指尖颤抖得厉害。皇后在一旁笑得温和,拿起案上的红梅枝,往两人中间一递:“你看这红梅开得多好,正好插在你们俩中间,凑个‘梅开并蒂’的好兆头。”

暖阁外的春雨又落了下来,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昭雪宁望着沈砚之腰间缺角的玉佩,忽然鼓起勇气轻声问:“太子殿下,我们以前……是不是很熟?”

沈砚之眸色骤然变深,他上前一步,伸手拂去她发间沾着的一片梅瓣,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雨声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宁宁,我们不是很熟。”

他顿了顿,目光里翻涌着压抑了许久的深情:“我们是,从雪地里一起堆过雪人、柳荫下一起逗过鹦鹉、宫宴上一起偷吃过桂花糕的人。我等你记起我,等了整整三年。”

廊下的白鹦鹉被宫钟惊起,扑棱着翅膀飞过暖阁。昭雪宁望着沈砚之眼底的红血丝,望着那枚缺角的玉佩,望着手中的云锦线,突然觉得记忆里的迷雾,正被这暖阁里的梅香与龙涎香,一点点吹散。

暖阁内姜母鸭的香气漫溢,皇后又给昭雪宁夹了一筷子嫩笋,指尖不经意蹭过她手腕,轻声道:“这镯子是去年江南进贡的翡翠,本宫瞧着衬你,便让工匠改小了些,你戴上试试。”

翡翠镯子触手冰凉,水头足得像要滴出绿来。昭雪宁刚谢过恩,就见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盒,神色比来时沉了几分。皇后接过木盒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敲着盒面,对昭雪宁笑道:“你先坐着品会儿茶,本宫跟姑姑说句私房话。”

两人走到暖阁角落,姑姑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还递上一枚银质发簪——簪头雕着朵小巧的海棠,正是那日吏部尚书家小姐插在发间的样式。皇后捏着发簪转了半圈,眉梢微挑:“三皇子府的人,前日确实去了尚书府,送了一匣子东珠。”

这话声音不大,却恰好飘进沈砚之耳中。他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茶盖与杯沿碰撞出轻响。皇后转身时已恢复了温和笑意,将发簪扔进木盒:“小孩子家顽劣,冲撞了小姐,本宫已让人罚她禁足三月。”

昭雪宁心里一动,那日尚书家小姐追蝴蝶时,发间确实插着这样的海棠簪,当时只当是寻常首饰,如今想来,倒像是刻意戴给什么人看的。

皇后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指尖轻轻拍着她手背:“你别怕,有本宫在,没人能伤你。只是这宫里人多眼杂,往后出门,身边多带些侍卫。”说着便对沈砚之道:“太子,往后太傅小姐入宫,你多派些东宫侍卫跟着,可别再出这样的岔子。”

沈砚之起身应下,目光扫过那紫檀木盒,眸色深如寒潭。他自然清楚,三皇子向来觊觎储位,此次昭雪宁落水,怕是冲着太傅府与东宫的婚约来的——若是昭雪宁出了意外,太傅府与皇家的婚约,未必不会落到昭玉珠头上,届时三皇子便可借尚书府之力,拉拢太傅府。

暖阁外的雨势渐大,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昭雪宁望着皇后温和的眉眼,忽然明白,这位看似慈爱的皇后,早已将宫里的弯弯绕绕看得透彻,而自己与沈砚之,不知不觉间,已被卷入这权力的漩涡中心。

吏部尚书府的西跨院,今夜格外安静。院墙上的爬藤被夜雨打湿,墨绿的叶子间,藏着个穿夜行衣的身影。

“大人,三皇子府送来的东珠,已按您的意思,给小姐收进了妆奁。”黑影凑到尚书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是小姐今日在坤宁宫被罚禁足,回来后哭了半晌,说皇后娘娘似乎起了疑心。”

尚书捻着山羊胡,眉头拧成川字:“疑心又如何?不过是个没实权的皇后。只要能攀上三皇子,待他日三皇子登上大位,咱们尚书府便是从龙之臣。”他顿了顿,又道:“那日让小姐去撞昭雪宁,本是想让她摔个轻重伤,断了太傅府与东宫的婚约,没想到那丫头竟直接把人撞进了池里。”

黑影连忙道:“好在小姐机灵,说是追蝴蝶时不慎撞到的,旁人也挑不出错处。只是太子殿下那日的反应太过激烈,怕是对昭雪宁上心的很。”

“上心又怎样?”尚书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海棠银簪,“这簪子是三皇子府特制的,那日让小姐戴着去赏花宴,就是为了给三皇子府的人递信号。只要昭雪宁出了事,太傅府就算不愿,也得依附三皇子。”

夜雨越下越大,打在瓦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尚书将银簪扔给黑影:“告诉三皇子,就说事情虽有波折,但大体还算顺利。让他放心,昭雪宁就算活下来,往后也未必能安稳嫁入东宫。”

黑影接过银簪,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尚书站在廊下,望着东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他不知道,此刻坤宁宫的暖阁里,皇后正拿着一枚一模一样的海棠簪,对掌事姑姑轻声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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