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冬藏！冬天才会下雪，大师父我想要冬字。”陆光年凭借他尚且枯竭的知识储备，歪头道。
林惜遥微微颌首，没有否决陆光年的提议：“冬雪，这是一个好名字。”
冬去春来，冬雪在昆仑山逐渐开始恢复本性，跟在陆光年后面胡闹，林惜遥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理所应当的纵着，一直到那场意外的发生。
林卿遥不轻易出剑，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昆仑山二宗的山主之位来得算不上顺利，忘了这座天下第一的仙山也曾血流成河，被仔细清洗过一番。
林惜遥站在废墟之上，怀里抱着满身鲜血的女孩，轻声道：“阿遥，不必留活口。”
银白的剑光如雨落下，顺着血迹清扫干净每一缕残魂。
陆光年的伤势没那么严重，此时还保持着清醒，半跪在不远处，脸色惨白：“师父……”
“先回山。”林惜遥难得没有温和地安抚弟子，面带寒霜，垂眼看着怀中人，“是我们这些年的手段太软弱了。”
那天以后，药宗带着重伤的冬雪闭门数日，只闻药气不散，炉火未灭。
陆光年身上的不算大伤，两碗药灌下去便痊愈的七七八八，只需要在静养些时日。
只不过他这次没有乖乖听师父的医嘱，而是固执地跪在药庐门外，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林卿遥自从意外发生后便没有再回昆仑山，而是在外面追查事情的元凶。
少了他调和气氛，这几天的山顶格外压抑。
一直到第一轮治疗结束，林惜遥才推开门，站到陆光年面前。
“起来吧，你在这里跪着解决不了任何事。”她的声音有些疲惫和沙哑，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陆光年闻言，脸色微变，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就被她又一次打断了：“起来，和我去一趟长明殿吧。”
长明殿坐落于在开明殿之后，是一片古朴静谧的木制宫殿，除了巡逻洒扫的时候寻常弟子鲜少回绕路过来，因此他们到的时候这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
陆光年刚想问林惜遥来这里做什么，便看到玉生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晃了出来，见到两人了然地一挑眉：“我还以为要再过一段时间呢。”
林惜遥闭目摇头，轻声道：“这次的机会刚好，他会永远记得的。”
陆光年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沉默地站在林惜遥身后，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玉生烟看了一眼他，没有多说什么：“那就祝你们一切顺利，就像你和你弟弟当年那样。”
“进去吧。”玉生烟走后，林惜遥轻轻推了一把呆滞的陆光年，道。
冬雪是被钻心的阵痛唤醒的，她看到熟悉的床帐时下意识想要撑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完全用不了力气，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剧痛。
哦，对了。
她的骨头被那些人挖出来了。
她以后，是不是都用不了手了？
冬雪呆呆的平躺在床上，眼泪一滴滴顺着眼角落入铺散在枕上的乌发间，无影无踪。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冬雪看着床帐，连侧头去看是谁来了的力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阿雪！”
是陆光年，他刚进屋就敏锐地发觉了冬雪的苏醒，连忙扑了过来，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冬雪的声音还很虚弱，红着眼睛和陆光年小声说道：“师兄，对不起。”
陆光年小心地碰了碰她被仔细包扎起来放着被子外面的手腕，低声道：“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阿雪，以后绝对不会了。”
林惜遥站在门口，看着师兄妹两人的互动想到远方的林卿遥传来的好消息。
一直到这时，她皱起数日的眉心才缓缓舒展开来。
“好了小年，你和你师妹都还要休息，别在这里碍事了。”
陆光年像是了却什么心事般乖乖被林惜遥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休息，独留冬雪一人躺在床上。
这年的冬雪还没有到长个子的年纪，整个人都是小小一团，陷在被褥间都没什么痕迹。
林惜遥坐在床边，轻柔地替她擦去额角痛出来的冷汗。
冬雪睁着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惜遥，忽然开口道：“大师父以后还会要我嘛？”
林惜遥擦汗的动作慢了下来，疑惑自己小弟子的小脑子里都是什么奇思异想：“为什么会不要你？”
冬雪理所应当地回答道：“因为我没有用了啊，以前父皇和哥哥就是因为我没有用了就把我丢掉了。大师父，我很乖的，你可不可以不要也把我扔掉？”
林惜遥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这么两句童言勾起火来，她握紧手帕，挤出一抹笑来：“阿雪怎么会没有用呢？难道阿雪不相信为师的医术吗？”
“所以，所以师父不会不要我的，对吗？”冬雪问道。
林惜遥垂眼看着她，认真说道：“师父向天道立誓，绝不会抛弃冬雪。”
金色灵光转瞬即逝，誓言立下。
一如不久前的开明殿内。
年幼的少年跪在重重叠叠的魂灯之下，虔诚闭目：“弟子陆光年请昆仑山历代先辈见证，向天道立誓，此后千年万世将冬雪视作我之半身，以我身做她之剑锋，绝不背弃。”
林惜遥站在他身后，道：“阿雪此后不能练剑，那你就要成为她的剑，永远站在她身前。”
“我不会忘记的，师父。”
在昆仑山一百三十六代先辈见证下天道降下金光，天道认可了这道誓言。
也就是从这次意外开始，冬雪不再下山，每天待在房间里研习药方医典，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一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罚降临在昆仑山巅。
“发，发生了什么？！”冬雪站在混乱的开明殿前，拉着准备出去维护秩序的陆光年问道。
她今天难得被闭关已久的大师父使唤一次，来开明殿替她跑腿拿几份需要她亲自批阅的文书回去。
没想到她人刚到开明殿，一个转头的功夫，辅天盖地的天雷便洗劫了山顶。
陆光年也不清楚情况，带着焦急之色摇了摇头，在冬雪无助的目光下将她的手拿下，走出了开明殿。
玉生烟今天也在开明殿，正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这场天罚。
“你应该安抚一下她的。”看着开明殿门口不知所措的身影，玉生烟和身后的陆光年道。
陆光年疏散了开明殿周围慌乱的弟子们，涩声道：“我，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开口告诉她，那个似乎会永远庇护昆仑山的，无所不能的药宗即将陨落？
玉生烟却转身推了他一把，道：“那就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知道真相，就像是你当年许下的誓言那般。”
“玉师叔你……”
玉生烟打断了他，在仿佛末日的雷声中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许下那道誓言的人，去吧。”
陆光年转身跑上长阶，在冬雪的注视下来到她的身边：“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冬雪的脸色有些苍白，下意识伸手给陆光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我很害怕，我很担心师父他们……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吧？”
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让她下山来。
陆光年没有说话，紧紧握着冬雪的手，和她一起等待着那个残酷的结果。
“为什么呢？”冬雪不理解，几乎被陆光年整个抱紧怀里，看着化作废墟的山顶。
今天的昆仑山很热闹，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趾高气昂地占据了开明殿前的空地，等待着从年幼悲伤的新任山主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玉生烟提着剑站在开明殿门口，冷眼看着下面的乌合之众。
那些人还能维持那张人皮的最后一道保险，这只始终和昆仑山同在的妖物。
天罚带来的硝烟气息还在昆仑山上空弥漫，闻讯而来的鬣狗却已经开始妄想分食这座庞然大物。
冬雪没见过这种架势，不明白这些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一副令人厌恶的神情。
陆光年等她回过神来，轻轻牵了她一把：“我们去和玉师叔站在一起。”
可等他们踏上高处，可以居高临下看着那些人时，不满也随之爆发了。
在自家宗门众星捧月的各位老祖们哪里能忍受被两个小孩压上一头，瞬间开始借机生事：
“你们昆仑山便是这样对待客人，对待长辈的？”
“两个小辈，竟然还敢把我们晾在这里！”
“那两个疯子都死了，还扯什么高高在上的样子？”
“……”
玉生烟不惯着他们，不等陆光年表态，玉白长剑便已经扎进最是嚣张的那个人胸口。
“你们两个若是害怕就在殿里待着，这几天的事情会很多，做好心理准备。”她甩干净剑上血迹，侧头看了两人一眼。
陆光年低头看向冬雪，却发现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血的少女紧紧盯着阶下的人群，缓缓摇了摇头：“不，我要留在这里。他们有一点说得不错，师父不在了，我们就是昆仑山未来的山主！”
她的声音不大，却给了陆光年强硬起来的力量。
陆光年抬手，召唤出数把灵剑，道：“诸位今日若只是来此想要借机闹事，大可直接和我手中长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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