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天气没夏季高温，在人体接受的舒适范围内，一号摊前冷清清像座孤岛，人潮在其它摊位间涌动。
学艺术的顾女士，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应下了这份苦差事，真就像被当成了生产队里不停拉磨的驴。
“来，扇扇风，消消汗。”林闲渟拿起绘有梅花的折扇在有些许汗意的顾长亭身旁扇风，眼睛却紧盯着她马克笔下，顾客同学指定的二次元人物。
得亏了她那层出不穷的歪点子，先是召集本班的靓仔靓女，让他们换上清爽的白衬衫牛仔裤，配上手绘的小黑板，在校园的主干道来回巡游。
这还不够，又不知用什么甜言蜜语，竟说动舞蹈班的孟舒带来同学踩着鼓点，用她们画的扇子跳古典舞。
水袖翻飞间，门可罗雀化为万人空巷，林闲渟甚至不忘在□□空间和朋友圈转发摊位信息。
不惜在学生会大群艾特全体成员光临，就只是为了能让表面与世无争的顾卿卿能在与闺蜜的赌局中获胜。
可从头到尾，林闲渟竟然忘记问一嘴，这场赌局要是输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赢了又会有什么奖励。
望着眼前排起的长龙，全是慕名而来，顾长亭轻皱着眉宇立在灯柱下，内心隐隐不安，“行得通吗？算不算破坏规则，有违公平？”
喇叭里“全场大甩卖”的电子音循环播放，林闲渟信誓旦旦，“有资源不用是傻瓜，放宽心，靠脸吃饭就这样，我有信心超过小艺姐，不让你输。”
一个小时前，她还在为无人问津的扇子发愁，担忧谁会来买扇子。
如今，订单量实在是让她们忙不过来，前脚刚结束完，后脚又来了。
林闲渟发自真心的觉得，她的小语文老师多才多艺，“画的真好。老师抓点紧，你后面还有七个同学等着。”
她心里有疑，握着画笔的右手顿了顿，对上小闲特别明亮的眼睛，“不会把认识的朋友都喊来了？”
小丫头歪着小脑袋，狡黠地嘿嘿笑，任谁看了都觉得可疑，“哪能啊，你高看我了。”
一侧，林阖仍在飞速作画，累得手腕发麻才停下笔，毫不客气地解锁手机，盯着屏幕笑出了声，“她请托了，群发消息错发到我小号了。”
只见罪证明晃晃地摆在桌上：
「同学你好，我是林闲渟。有空来三好路一号店铺买把扇子吗？送君纸扇，止散止散。——白话的意思是送你一把扇子，不想与你分开。来看看，送给你心里不可说的名字吧～」
「PS：如果不是因为喜爱而是为了帮我冲销量才支持的，回头找我报销，扇子归你，秘密守好。感谢！」
林闲渟嘴角尴尬地抽了抽，却只能干笑着应付，“糟糕，把你落了。”
顾长亭垂眸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漆黑的瞳仁里翻涌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她努力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林——闲——渟。”
“哎——”少女拉长音调，故意拖得又软又甜，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敛的得意，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误。
她又好气又好笑，“诡计多端，我真是轻看你了，零花钱多烧手是不是？”
“不是呀！”轮椅在原地打了个转，为了不让她碰自己的耳朵，“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找我报销呢！他们真是因为喜欢才买的，我只是宣传了一下！”
林闲渟扯着嗓子辩解的头头是道，谁料话音未落，顾长亭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吱嘎的声响，眼神里明晃晃闪着阴谋：“哦？是吗？”
这句反问简直就是淬了毒药，听得林闲渟心脏骤跳，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什么时候能在她身上灵验。
反应极快地转动轮椅，在看热闹的同学堆里左躲右闪，“让让，让让，林闲渟要挨打了。”慌不择路间，结实实地撞上刚从人缝里挤进来的楼秋栖。
她手里拎着几袋冒着冷气的茶，被撞得晃了晃，“闲渟，慌慌忙忙的要上哪？”
“救命！顾老师要打我！”林闲渟迅速躲到楼秋栖身后，双手护住小耳朵，探出半张脸可怜巴巴地告状。
只见对方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笑容里暗藏杀机，看得林闲渟后颈发凉，直呼“妈妈怕怕”。
楼秋栖弯腰轻轻拍了拍林闲渟的肩膀， “又惹顾老师生气了。”笑了笑，将一袋奶茶塞进她手里，“渴了吧？”
林闲渟偷偷瞥了眼顾卿卿，见那双温柔的眸子盯着自己，纠结接还是不接。就听卿卿开口：“给你就拿着。”
“谢谢秋栖姐。”她立刻接过奶茶插上吸管子，猛吸一口，久违的味道，忍不住喟叹一声“好好喝！”
她收回悬在半空的手，看向桌面上散乱的美术工具，又望向排起的长队忽然伸手拢过一叠空白扇面：“我来帮你勾底稿，人多总能快些。”
调色板里未干的颜料粘在顾长亭指腹，她微微侧目，目光柔和地看向楼秋栖， “好啊，没想到秋栖还有美术功底。”
“以前学过。” 楼秋栖抬头看向她浅笑。没说出口的是，高中时为了能和你有更多交集，特意去学了美术。
曾经，无数次渴望能认识到你，却始终没有机会，现在想跟你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想融入你的生活。
沈慈捧着账本起哄，“楼老师，画丑了卖不出去，要自己卖回去噢。”
楼秋栖闻言看向顾长亭眉眼弯弯，又转向沈慈，“没关系，就算卖不出去，我买下来当留个纪念。”
一旁的林闲渟默默咬着吸管的唇角皱皱巴巴，眼神在卿卿和秋栖姐之间来回打转，无意识捏着杯身变形。
“我吃醋了要。”
昨晚未消散的醋意，此刻又卷土重来，她手里香甜的奶茶吸入嘴里也没了滋味，拿人手短，吃人的嘴软。
林阖单手撑在帐篷角架，呲个牙笑得促狭，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果茶，“小舟，你不觉得今天的果茶酸吗？”
陈歆舟疑惑地看眼杯壁标签上“全糖加冰”的字样，又轻抿一口，“不觉得呀，我这杯糖分超标了，你尝尝。”
没办法，只能难过的吸吸鼻子，林闲渟转头又看见这对小情侣甜蜜的喂食，“人生好苦，我要吃点咸的中和。”
“哎，你又闹什么别扭？”林阖一眼就看穿了林闲渟的小情绪，放下手中的饮品，拉上陈歆舟追了上去。
“施主别管，红尘纷扰。”她转而操控着轮椅，佯装洒脱地隐入人群。
待顾长亭回过神，眼神扫视周围，却怎么也找不到林闲渟的身影，连忙问道：“有谁看见闲渟了？”
沈慈正替林闲渟接管记账，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敲打，抬手指明方向，“往市集那边去了，有小阖跟着。”
她无措地盯向眼前乌泱泱的人群，毫不犹豫地丢下句“我出去一趟”，拔腿就走，甚至没回头看楼秋栖一眼。
楼秋栖的画笔悬在半空，墨滴坠入调色板，晕开深色涟漪，她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对你很特别，我看得出来。”楼秋栖的隐痛的心声远远飘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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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挂满彩灯的市集长廊，林闲渟操控着轮椅，停在人好多的摊位前。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常素清，她身着花艺帆布围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圆溜溜的丸子头，阳光洒下来，是会让人心动的美。
“素清！”林闲渟排在人群里挥挥手。
常素清应声放下手中摆弄的向日葵，指尖缠半截胶带，脸上挂着纯天然的微笑，“这位客人，想要点什么？”
“暂不需要。”她弯起眼尾。
“这里交给你们了。”常素清向店内的同伴交代一声。
走出工作台和林闲渟叙起旧，“上午我在台下看见你了。听歆舟说你在医院躺了很久，你怎样了还好吗？”
“是么。我挺好的，就是站起来走费劲，后遗症和小毛病一大堆，不过医生说，继续坚持治疗慢慢能好。”
常素清转身走进工作间从花架上，端起一盆仙人掌，“送给你，希望你像这盆仙人掌一样生生不息。”
她盯着眼前的小仙人掌，“谢啦，会不会被说拿公家的送礼，挪用公款？”
身后的绿植在阳光的照耀下舒展叶片，常素清笑意盈盈，“感谢提醒，我会付钱的。”
“一个人来的？”她怕林闲渟被刺扎手，将仙人掌小心放进她怀里。
林闲渟朝敲的叮叮当当响的银饰摊努了努嘴，“诺，和妹妹一起来的。她现在一门心思跟小阖捣鼓戒指。哪像我，连个能送戒指的人都没有。”
“想有就会有，我推你过去会合。”常素清自然地扶住把手，混着轮椅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与集市的喧嚣。
而长廊的另一头，顾长亭放心不下病恹恹的小家伙，顺着林阖指引的方向，踩着细高跟朝花艺区走来。
当她看到林闲渟和常素清待在一块，仰起的笑脸比和自己待在一起时还要明媚，心被堵住了，酸酸的。
“你还是那么嘴馋。”常素清帮忙提着食品纸袋，什么不让吃她吃什么。
林闲渟咬下一口甜腻腻的蛋挞，全是常姑娘请的客，“斋了两个月就差剃度了，没有我妈盯着，才敢偷着吃。”
顾长亭一步步逆着人流挤进，她的余光早就识别到卿卿的身影，只是在努力克制，强迫自己不看过去。
常素清敏锐察觉到身旁人的面部有微妙的变化，抬眼看见表情冷肃的顾长亭，热情地扬声招呼，“顾老师！”
她露出得体的微笑，掩藏卑劣的妒忌，随口打探张艺那边的生意状况，“素清，今天的花卖得怎么样？”
“售罄补货好几回了，既然顾老师来了，物归原主，店里催我回去先撤啦。”她冲林闲渟挤了挤眼：“拜拜！”
“再会。”林闲渟故意扭过头，久久的目送常素清远去。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辩驳，“什么物归原主，我才不是她的物品，哪有这么随便说归属于谁。”
等人走远，她垂眸推着林闲渟往人少的路口走去，嗓音低哑，“来得不是时候，至于看见我脸一下就黑。”
“什么话，你不是和秋栖姐看铺子，怎么有空来管我？”林闲渟故意躲开迎上来的目光，语气酸得呛人
“不行？”顾长亭这才反应过来，小丫头在为楼秋栖跟她闹别扭。
伸出手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蛋挞皮碎屑，“大病初愈还是少吃点，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就背着我偷吃。”
反正美食已经吃进肚子里了，福已经享到了，不痛不痒的絮叨算什么。
凉亭檐角垂落的紫藤花穗轻轻摇晃，她心里还没消去对顾卿卿“多情”的嗔怪，眼尾骤然吊起，她吃起醋来更显难缠，“左手给我！”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顾长亭的腕间已被林闲渟攥住，指节被力道不大却执拗地掰开，“你要做什么？”
她话音里带着几分错愕，微凉的指尖弯曲成圈，轻轻套在自己左手中指，一下又一下反复丈量指围。
这双曾在黑白琴键上跃动，画纸上描摹的手指，修长如青瓷细竹，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清晰勾勒，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甲床透着健康的粉泽。
林闲渟沉默不发，默默记牢指圈尺寸，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不知道这样的笨办法，可不可行？”
恰在同时，眼前人的口袋手机铃声响起，顾长亭伸手探入衣袋，动作带起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当她将手机拿出，来者是时阙来。
刺得林闲渟瞳孔猛地收缩，当即懊悔不该下意识去瞥。她差点就忘了，差点就要被卿卿这些天的温柔给蒙蔽了，她早有所属，从来不属于自己。
看着顾长亭摁断电话后绷紧的下颌线，林闲渟胸腔里涌上一阵说不清的烦躁，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你等我，很快的。”她垂眸压低声音，着实不方便让小闲听到带有火药味的谈判，转身往凉亭外走去。
这个女人总是这么忙碌，连停在自己身边喘口气的时间都吝啬给予。
“为什么你要避开我?”
“为什么要瞒着我有关你的事情？”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会难过，还要一次又一次这样做？难道你对我的温柔都是出于职业道德，是在骗我？”
“好好奇，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滚烫的诘问在舌尖灼烧，这些话也绝不可能当面说给顾长亭听见。
不等那一抹身影彻底走远，林闲渟已经转动轮椅，往相反方向而去，佯装不痛心地说，“我等不了。”
顾长亭站在银杏树荫下，看着林阖小跑着迎上失控的轮椅，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她这才将手机贴近耳边。
顾卿卿[柠檬][小丑][愤怒]：出来解释一下吧，为什么跟别的女孩子走那么近？！
臭丫头[害羞][哦哦哦][眼镜]：长情是古董～～
顾卿卿[爆哭][爆哭][爆哭]：答非所问。
[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抱]
林闲渟[害怕][耳朵][求你了]：我就爱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哈哈哈哈，救命呐，抵制“家暴”，从……
「对方已掉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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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醋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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