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裹着雪粒往鼻腔里钻,两个灰衣小厮拖着草席卷子跌跌撞撞。
布鞋和雪地摩擦,发出清晰的闷响。‘咯吱,咯吱......’
“这鬼地方,还真有点吓人。”手臂上带着一条食指长疤痕的小厮张三哆哆嗦嗦地看着身边横七竖八的坟冢,小道上不时刷新出野生的白骨或尸块。
“怕什么,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要挨千刀也是咱老爷.......”一语未毕,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一双黄绿色的瞳孔映入眼帘,狸白的死猫挂在面前老槐树的枯枝上,夜风一吹,死猫冻僵的爪子猛地荡到小厮李四眼前。
“娘咧!”李四手里的灯笼哐当砸地,火光燎着草席边洇出的暗红。血水混着雪泥凝成冰碴,把席子死死黏在地上。张三抡起石块拼命砸,断猫尾巴突然扫过他脖颈,血淋淋的肉丝勾住他衣领。
“瘟神催命啊!”他嚎着撕烂衣领,顾不得周县令的交代,连滚带爬跑下了山。
......
祁行雪是被喉咙里卡的石头块硌醒的。
“淦!”他猛地吸了口气,结果灌了满嘴的腐臭味加雪渣子,呛得一阵干呕。
他躺在尸体堆里,冷得骨头缝都哆嗦。动动手脚,好家伙,左腿疼得像被坦克碾过,估计是断了。视线模糊地扫了一圈——破衣服烂骨头,外加几只专业毁尸的野狗兄弟。
祁行雪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这穿越大礼包是不是发错人了?说好的王霸之气或者温柔乡呢?开局赠送乱葬岗VIP体验卡可还行?”
喉咙里那块硬东西又硌了他一下,他艰难地抬手指着老天爷方向(虽然只能动根小拇指),在脑内咆哮:“差评!退货!客服呢!用户初始装备呢!”
不远处两只野狗为了争抢一根疑似人类前臂骨打得不可开交。祁行雪看得直抽抽:“得了,新手引导先跳过,活命要紧。”他艰难地挪动,目光锁定了旁边一具冻得邦硬的年轻书生尸体。
书生怀里死死抱着一卷东西。
“哥们儿,对不住了啊,”祁玄晦一边默念罪过,一边朝着书生尸体伸出罪恶之手,“借点装备行不?要真有开局神器,回头给你烧十个……不,一百个大美女纸人!”
指尖刚碰到那冰凉僵硬的纸卷边角。
喉咙里那块“石头”像是被投诉激怒的客服,猛地一抽!
“呃!”祁玄晦眼前一黑,疼得差点背过气去。一股不属于他的、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倔强意念冲进脑海:
“…桥墩…第三砖…不能忘…!”
祁玄晦:“???”
他艰难地低头看看那具书生尸体。
完了。这剧情走向好像不太对……这哪是开局神器,这特么是绑定了个死鬼队友共享了遗愿清单吧?!
雪粒子刮在脸上,像细碎的冰针。祁行雪(他暂时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像武侠配角的倒霉名字)终于再度站了起来,拖着那条断腿,蹭到了冻僵的书生尸体旁边。
喉咙里那块破石头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吞咽都像在提醒他,这具身体不属于他。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种怪异的附身感——没用。尤其是当他视线落在书生那僵硬青紫的脸上时,一种深沉的、混杂着冤屈和不甘的寒意,比这乱葬岗的风更刺骨地钻进了他的骨髓。
“兄弟,对不住了,形势比人强。”祁行雪低声念叨,伸手去够书生怀里那卷紧紧箍住的东西。触手冰凉僵硬,是浸透了血水又冻硬的纸张,卷边处露出几个模糊的字迹,勉强能辨:“…奏…桐溪河道事…”
河道?祁行雪皱眉,前世学过的半吊子历史知识开始在混乱的脑子里翻腾。这看起来像是……奏折?上告朝廷的文件?
就在这时,喉咙里的破石头猛地一跳,那块冰冷坚硬的东西仿佛活了,死死抵着他的气管。一阵尖锐的耳鸣声炸响,伴随着几个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不成调的破碎音节:“墩…桥…砖…七…”
是“七墩桥洞第三砖”那个残念!这次更清晰,带着无法形容的焦灼,烧灼着他的神经。
祁行雪强忍着窒息感和头疼,目光落在书生那冻得像紫萝卜、指节布满深紫色冻疮和裂口的手上。那双手死死按在卷轴上,指甲几乎抠进了冻硬的纸页里,力道大得几乎折断指骨。这姿态不是守护,更像是在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试图用尽最后的力气毁掉或转移什么?
他心头一动,仔细去看那双手。除了冻伤,书生手指和手背上还有些细微的、不太像是长期劳作的擦伤和划痕,非常新鲜,夹杂着青黑色的瘀斑,有点像……被拖拽过?
祁行雪的呼吸微微一滞。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这伤是怎么来的?被追杀?刑求?
他强压下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沉重预感,咬牙掰开书生那石雕般的手指。冻僵的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轻响。卷轴终于被抽了出来,沉甸甸,透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和河泥的腥味。上面覆盖的冰雪簌簌掉落。
借着朦胧晦暗的天光(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他顾不得卷轴外面污秽不堪,急切地打开。里面裹着的并非只有一份文书。
最上面是一张纸,薄而脆弱,已经被血泥浸润得几乎透明,只能勉强看出上面用颤抖的笔触写着几个字:
“河道亏空巨万,皆周岱(后面被大片污渍覆盖)…粮仓全空,以沙砾充袋,浮头铺米!乡民饥冻至死,状告无门!”
周岱?粮仓?沙砾充袋?
祁行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这像是一份告状信的草稿,或者……一个死者最后的控诉笔记?
他小心翼翼掀开这薄纸。
下面是一份更厚实的、似乎是官府格式的正式文书——应当就是那份奏折抄本。他忍着不适,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还算清晰的字句:
“臣江砚谨奏:奉敕监察桐溪河道修葺并清点仓储备灾米粮……”
“…查工程项下,采买石料、工食银,计亏空四万七千八百余两…”
“…更骇者,查得沿河三镇常平仓,号储备灾米六万石,今开仓检验,十仓九空!所余不足三千石!存米皆仓底霉烂陈腐,不堪食。…仓吏言,去岁至今,已三次上报‘虫蛀鼠耗’,耗损近万石!然(后面被撕掉一大块)…”
“臣查访得知,亏空巨款及仓粮去向,多与河道总管周岱有关!其…其…”(后面又是一大片墨迹涂抹撕扯的痕迹)
祁行雪的手指停留在那被撕掉和涂抹的地方。这是关键!明显是有人,极可能就是江砚本人,在死亡威胁或某种逼迫下,不得已撕掉了指控的核心证据部分!
他心头那份沉重的冤屈感更强烈了,仿佛能听到书生江砚在撕下这些字句时绝望的嘶吼。
喉咙里的石头再次剧烈震动。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残音,而是一段极度清晰、冰凉刻骨的画面碎片:
画面摇晃,视角很低,像是躲在某个缝隙里偷看。外面是火光和人声喧哗。一个穿着官袍、腆着肚子的肥硕身影(脸孔模糊,只能辨认出上唇有颗大黑痣)背对着镜头,正对着一个人影咆哮,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书——正是这份奏折!
“江砚!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凭这个就能扳倒本官?上面没人你告得动?”声音油腻而凶狠,“河道上的银子,那是大家的辛苦钱!粮仓里的米?呸!北边打仗不用粮饷?都成了军资!你是想当通敌的细作?!”
画面中,那个被呵斥的人影(显然是江砚)被阴影遮住大半,但能看到他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在微微发抖。然后,那肥胖的身影猛地将手中的文书狠狠摔在地上!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扑上来,拖拽着他向画面外走去…被拖拽中,江砚的手臂在粗糙的地面摩擦着…
祁行雪猛地从这冰冷刻骨的回忆画面中抽离,急促地喘息,胃里一阵翻腾。那被拖拽的感觉如此真实,仿佛刚才就是他自己的身体在遭受暴力。
他低头,再次看向书生尸体那布满新鲜擦伤和瘀痕的手。一切都对上了。
祁行雪沉默地、小心翼翼地抹去卷轴上最表层的冰雪和浮土,再将它紧紧卷起,塞进自己同样冰冷破烂的衣服里,紧贴着胸膛放置。那冰冷而沉甸甸的触感,似乎能冻进心里去。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环顾这片死亡之地。断腿的剧痛,喉咙的异物感,刺骨的寒冷,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具体、且真实。
这个名叫江砚的书生,是含冤而死!是被这卷轴里提到的“周岱”,为了保护河道工程中的巨大贪腐和盗卖赈灾粮的重罪,被灭口了!临死前遭受了粗暴对待,然后被像垃圾一样扔在了这里。这卷轴是他拼死保护的证据,也可能是周岱故意留下抹黑他的伪证。
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浮雪和尘土,仿佛无数冤魂在哀鸣。
“七墩桥洞…第三砖…”他低声重复着那个来自亡者的执念,声音干涩而沙哑。
......
沉默良久,祁行雪断定如果不掀翻这场冤案,喉咙里的破石头就能立马把他噎死。
“江砚......不过......我这具尸体算死而复生了吗?顶着死人的身份办事很吓人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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