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西郊的天主教堂刚做完晨祷,彩绘玻璃将阳光折射成斑斓的光带,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像块被打碎的调色盘。严屹柯站在门廊下,黑色西装的领口别着朵白色的野生茶,花瓣上还沾着雨崩村的雪粒——是茶理今早从培育盆里摘的,说“这花耐冻,能撑到仪式结束”。教堂的钟楼传来九点的钟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掌心的老茧上,那里还留着解川寒工牌边缘的磨损痕迹。
7人小队的成员们坐在靠后的长椅上,老鬼的藏蓝色冲锋衣外套搭在椅背上,上面的“湄公河应急救援”字样被晨光照得发亮。他手里转着串菩提子,每颗珠子都被摩挲得温润,是解川寒送他的“压惊物”,说“跑船的人带串这个,浪再大也不慌”。小林正用手机给解川寒的遗物箱拍照,箱子放在圣坛左侧的台阶上,编号0719的铁皮在彩绘玻璃的光线下,泛着种奇异的紫蓝色,像他们在葡萄县见过的冰川融水。
“严队,解阿姨他们到了。”瑞雪的声音很轻,她扶着解兰芝的胳膊,老人穿着件绛红色的羊绒衫,领口别着枚铜质十字架,是她昨天特意去教堂买的,说“入乡随俗,天主也能保佑川寒”。解建业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藤篮,里面是两本红色的结婚证,封面上的烫金“囍”字被他用指腹蹭得发亮——三个月前,他就是这样,一遍遍摩挲着解川寒的警校录取通知书,说“我儿子是好样的”。
严屹柯走到圣坛前,神父递来的圣经边缘泛着旧痕,书页间夹着片干桂花,是解母从老家院子里摘的,说“混着圣书的纸味,香得久”。他的目光落在彩绘玻璃上,其中一扇画着“诺亚方舟”,波浪的纹路像极了湄公河的水流,而方舟的栏杆上,竟有个模糊的茶针图案,像是工匠无意中刻下的,与解川寒那枚青铜茶针的纹路隐隐重合。
“严先生,准备好了吗?”神父的声音带着温和的回响。严屹柯点点头,转身看向圣坛左侧的遗物箱,他没有打开箱子,但能清晰地想起里面的每件东西:肘部带补丁的作训服、编号0719的工牌、刻着“护严屹柯周全”的狙击枪……最上面压着的,是他用狼毫笔写的婚帖,“解川寒”三个字的笔画里,还嵌着细小的茶末,是从省厅那盒冰岛茶里带出来的。
“解川寒,”严屹柯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今天是我们约定的日子。”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圣经上的桂花,“你说过,等缉毒行动结束,就用最现代的方式办婚礼,不要繁文缛节,只要有我,有你,有见证者。”彩绘玻璃的光带落在他身上,像条流动的彩虹,“现在,你看,都齐了。”
解兰芝突然捂住嘴,眼泪砸在藤篮里的结婚证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她想起去年冬天,解川寒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妈,我跟阿严选了城西的教堂,玻璃上有河,像咱们老家的湄公河”,那时他的声音里,能听出咬着桂花糕的含糊——他总爱在打电话时偷吃零食,说“这样声音甜,妈听了高兴”。
老鬼从冲锋衣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时,里面传出解川寒的声音,是在雨崩村录的:“严屹柯,等婚礼那天,我要唱《湄公河的月亮》,跑调也得唱,让天主都记住我的声音。”录音里还有神瀑的水流声,混着他的笑声,像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每个人的记忆里漾开圈圈涟漪。
仪式进行到宣誓环节,严屹柯举起右手,掌心的伤口在光线下泛着粉红。“我,严屹柯,”他的目光穿过彩绘玻璃,落在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的云像匹奔跑的马,像解川寒在曼撒山骑过的那匹枣红色军马,“愿意以刑警的身份,以爱人的名义,守护你用生命换来的安宁,直到生命尽头。”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替你,守护好叔叔阿姨,守护好7人小队的每一个人。”
神父递来的戒指盒是木质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螺旋纹,是温江用雨崩村的野核桃木做的,说“比铂金结实,摔不碎”。严屹柯取出其中一枚,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戒指的尺寸略大,晃荡的空隙里,正好能放下那枚刻着“严”字的弹壳——这是他昨晚反复试过的,像解川寒还在牵着他的手,力度刚刚好。
走出教堂时,阳光正好,风里飘来远处咖啡馆的拿铁香。解兰芝把另一枚戒指放进解川寒的遗物箱,动作轻得像在放一片羽毛。“川寒小时候偷戴我的银镯子,”她笑着抹眼泪,“说‘妈,等我娶媳妇,给她买金的’,你看,这木戒指多好,比金的还珍贵。”解建业从藤篮里拿出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野生茶汤,“这是用雨崩的冰川水泡的,川寒说‘好茶配好人’,小严,多喝点。”
下午的雨崩村,雪后的青稞架像排银色的栅栏。村民们在晒谷场搭起了临时的棚子,铝制的锅灶冒着白汽,里面炖着牦牛肉,汤里飘着野生茶的叶片——是村长阿珠婶的主意,说“解警官最爱喝咱们的茶炖肉,得让他的朋友尝尝”。严屹柯把解川寒的遗物箱放在棚子中央,箱子上摆着那两本结婚证,旁边是个搪瓷杯,里面的茶汤还冒着热气,杯底的茶渍圈像个小小的太阳。
“严队,茶苗种好了。”阿武的手套沾着泥土,他指着晒谷场边缘的一小块空地,那株野生茶苗被埋在新翻的土里,陶盆的红绳解下来系在了茶苗上,在风里轻轻摇晃。茶理蹲在旁边,用冰川水浇着根,“这土掺了葡萄县的石英砂,解队说过‘不同地方的土混在一起,植物长得更壮’,就像咱们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才叫F7。”
元盛的笔记本电脑放在青稞堆上,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解川寒的视频片段:在冰岛老寨用雪煮茶的样子,在束河古镇给老茶农递烟的样子,在果敢边境对着镜头比“OK”的样子……每个片段的结尾,他都加了个“未完待续”的字幕,说“解队的故事还没结束,我们会接着讲”。
严屹柯坐在解川寒的遗物箱旁,手里转着那枚木戒指。老鬼递来杯青稞酒,酒液里浮着片野生茶叶,“解队说‘酒里加茶,不易醉’,他总怕你喝多了头疼。”远处的神瀑在夕阳里闪着光,水流坠落的声音像首没唱完的歌。他想起今早在教堂,彩绘玻璃的光落在结婚证上,红色的封皮在光带里,像块凝固的血,又像颗跳动的心。
入夜的雨崩村,篝火升起,火星在夜空里划出金色的弧线。村民们唱起了白族的调子,歌词大意是“雪山为证,流水为媒,相爱的人永远不分离”。严屹柯打开解川寒的遗物箱,把那枚木戒指放在工牌旁边,然后合上箱子,锁扣“咔嗒”一声,像句轻轻的“晚安”。
回程的越野车驶离雨崩村时,严屹柯回头望了一眼,晒谷场的篝火还亮着,像颗落在山谷里的星星。他的西装口袋里,那枚刻着“严”字的弹壳硌着肋骨,旁边是片干桂花,是解母塞给他的,说“放在身上,像川寒还在你身边”。车窗外的雪山在月光里沉默矗立,轮廓像个巨大的怀抱,拥抱着这片解川寒用生命守护过的土地。
省厅的灯光在凌晨亮起,第七层的办公室里,严屹柯把解川寒的遗物箱放在办公桌旁,与他的文件堆成了直角。箱盖上的结婚证反射着台灯的光,像两团小小的火焰。他翻开“湄公河联合扫毒行动方案”,在空白处写下:“2026年6月6日,雨崩村,与解川寒完婚。”字迹的末端,他画了个小小的茶针,针尾的蛇纹与旁边文件上的蛇纹标识,在灯光下完美重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