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的月光像被打碎的银镜,散在葡萄县老茶园的茶树尖上。严屹柯趴在北坡的掩体里,狙击枪的瞄准镜泛着冷光,十字准星死死锁着老茶园中央的那棵刻着“川”字的茶树——解川寒去年刻的位置,树皮上的刻痕在月光下像道未愈合的伤口,里面嵌着的冰岛茶末泛着淡绿,像解川寒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抹生机。
掩体是解川寒亲手挖的,深一米二,宽八十公分,正好容下一个成年人。严屹柯的指尖划过掩体壁的泥土,里面混着细碎的茶梗,是老茶园的腐叶层——那小子说“用茶梗拌土,掩体不容易塌”,去年秋天,他蹲在这里,给严屹柯演示如何利用茶树阴影伪装,藏蓝色警裤沾着的泥土里,还带着雨崩野生茶的清苦香。
“严队,老鬼的冲锋舟已抵湄公河下游暗礁区,”耳机里传来瑞雪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幽灵号’货船的灯光在东经100度23分,北纬22度17分,与解队笔记里标记的交易点完全吻合。”严屹柯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解川寒在果敢视频里说的“坤平的人认坐标不认路,记死数比记活地图靠谱”,那时的血藤架在他身后摇晃,像幅流动的血色地图。
瞄准镜里突然闪过一个黑影,贴着茶树根茎移动,手里拎着个长方形的木箱,轮廓与解川寒案件笔记里画的“普洱茶砖箱”一致。严屹柯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腹的老茧蹭过防滑纹——这是解川寒特意找人打磨的弧度,说“屹柯的指节粗,这样扣着不硌手”。他数着黑影的步数,三步一停,五步一回头,是坤平集团的“蛇形步”,解川寒在束河古镇盯梢时记下的特征,笔记里画的小人像条歪歪扭扭的蛇。
“温江的检测仪有反应了,”耳机里的电流声突然变大,瑞雪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目标木箱的荧光值超过阈值,是新型毒品没错!包装纸里的血藤纤维含量37%,和解队在果敢查获的那批一致!”严屹柯的目光落在瞄准镜边缘,那里粘着根细小的野生茶苗——是今早出发前,阿武从雨崩茶苗上掐下来的,说“让解队的茶苗看着你行动”,叶片上的白色抗体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像解川寒狙击枪上的瞄准镜反光。
老茶园的石板路上传来脚步声,是两个人的重量,其中一个穿着硬底皮鞋,踩在石板上发出“嗒嗒”声,与解川寒笔记里记的“坤平副手岩胆的习惯”完全吻合。严屹柯调整呼吸,心跳的频率慢慢与茶树的晃动同步——解川寒教他的法子,“把自己当棵茶树,风动你动,风停你停”,五年前在曼撒山茶林,这小子趴在他身边,用茶针在他手背上划“静”字,说“心不静,准星就飘”。
“幽灵号”货船的马达声从湄公河方向传来,像头潜伏的巨兽。严屹柯透过瞄准镜的余光瞥见河面,月光下的船影像片巨大的枯叶,船身编号被涂改的“719”在水波里扭曲,像解川寒警号在泪水中晕开的样子。老鬼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钻出来,带着船板的震动:“已抵预定位置,船底暗舱的轮廓和队里的三维模型一致,能藏二十箱茶砖,解队三年前截获的那批就是这个数。”
茶林中央的“川”字茶树旁,岩胆正和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交接木箱。迷彩服的袖口沾着暗红的印记,严屹柯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血藤汁的氧化色,和解川寒最后视频里血藤架上的颜色一模一样。他想起解川寒在□□里留的纸条:“中秋夜的月亮最亮,适合打移动靶”,现在,那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正转身,月光照在他的侧脸,嘴角有颗黑痣,和解队案件笔记里“坤平之子坤沙”的照片特征完全吻合。
“严队,温江说新型毒品的封装有破绽,”瑞雪的声音突然压低,“茶砖侧面的压制纹路比标准款多了道斜线,是解队标记的‘危险信号’,他在果敢仓库的茶饼上见过!”严屹柯的指尖在扳机护圈上顿了顿,那里有解川寒用茶针刻的小太阳——去年冬天,他帮严屹柯调试狙击枪时偷偷刻的,说“这样开枪就有好运”,刻痕里的茶末被体温焐得发潮,像未干的泪。
瞄准镜里,坤沙正用小刀划开茶砖的包装纸,露出里面深褐色的茶砖,表面的压制纹路在月光下像张蛛网。严屹柯的呼吸突然屏住——茶砖中央的“坤”字印记比标准款深了半毫米,是解川寒在曼撒山教他辨认的“毒茶标记”,那小子当时用指甲抠着茶饼说“正规茶厂的印记是机器压的,毒贩的是手工凿的,边缘毛糙”。
“三、二、一——”严屹柯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开,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头。话音未落,北坡的信号弹突然窜上夜空,红色的光焰在茶林里炸开,像解川寒婚礼那天神瀑溅起的水花。阿武的冲锋舟引擎声从东侧传来,马达的轰鸣里混着他的吼声:“解队的战术没错!东侧茶园的暗哨全在标记点上!”
茶林里的黑影瞬间溃散,岩胆拎着木箱往湄公河方向跑,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嗒嗒”声乱了节奏。严屹柯的手指猛地扣下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过岩胆的手腕,木箱“哐当”落地,茶砖摔碎的瞬间,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扬起,触碰到空气里的野生茶粉末,突然泛起诡异的紫光——是茶理说的抗体反应,像解川寒留在这世间的警示灯。
坤沙举枪还击的瞬间,严屹柯已经翻滚到下一个掩体。子弹打在他刚才的位置,泥土混着茶梗溅起来,落在他的藏蓝色警服上,像解川寒二十岁生日那天,他帮赵慧兰捞面时溅的面汤。瞄准镜里,坤沙的枪口正冒着火光,严屹柯认出那是MA-5手枪,和果敢赌场保镖用的同款,枪身刻着的菊花纹在月光下像朵盛开的毒花。
“老鬼,堵住货船退路!”严屹柯的声音带着喘息,他匍匐着穿过茶树间隙,手指抓住一棵茶树的枝干,树皮上的苔藓沾在掌心,像解川寒婚礼那天神瀑的水雾。瞄准镜再次锁定坤沙时,他看见对方正往“川”字茶树后躲,肩膀撞在刻痕上,震落的冰岛茶末在月光里飘,像解川寒无奈的叹息。
第二声枪响时,坤沙的手枪脱手飞出,落在茶林的腐叶层里。严屹柯冲过去的瞬间,看见对方的小腿被击穿,血珠滴在茶根上,像给老茶园的泥土掺了点朱砂。坤沙的眼睛瞪得很大,盯着严屹柯胸前的弹壳打火机——那枚刻着“严”字的弹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解川寒从果敢发来的最后通暗号。
“解川寒……是你杀的?”严屹柯的声音像被冻住的钢线,膝盖顶住坤沙的胸口,指腹按在对方的颈动脉上,那里的跳动像垂死的鼓点。坤沙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来:“那个卧底……骨头真硬……用了三天……才肯说‘茶母’的名字……”他的手指突然抓住严屹柯的手腕,指甲缝里的血藤汁蹭在他的皮肤上,“他说……你会来找我们……用茶针……磨我们的骨头……”
严屹柯的拳头猛地砸在坤沙的脸上,指关节撞在对方的牙齿上,传来钻心的疼——像三年前在雨林里,解川寒替他挡刀时,他攥着那小子流血的胳膊,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的重量。瞄准镜里的“川”字茶树在晃动,刻痕里的冰岛茶末被风吹起,像解川寒在说“屹柯,别脏了你的手”。
湄公河的“幽灵号”货船在枪声里启航,老鬼的冲锋舟正死死咬住它的尾舵。严屹柯抓起对讲机,声音带着血腥味:“老鬼,打船身左舷第三个铆钉,解队说那里是‘幽灵号’的旧伤,三年前沉船时撞的!”耳机里传来老鬼的回应,混着船板断裂的脆响:“撞上了!暗舱的毒品箱在滚!”
茶林里的枪声渐渐平息,小林带着队员正在清点战场。严屹柯蹲在那棵刻着“川”字的茶树旁,指尖划过刻痕里的茶末,突然摸到个坚硬的东西——是枚茶针,藏在刻痕最深处,针尾的蛇纹与解川寒的青铜茶针完全吻合。茶针的针尖沾着点暗红,是干涸的血,茶理后来检测说,DNA与解川寒完全一致——那是他去年刻字时,不小心被茶针划伤手指留下的。
“严队,查获新型毒品23.7公斤,”瑞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手里举着个笔记本,是从坤沙身上搜出来的,封面的茶渍圈里,用佤语写着“血藤汁配比1:3”,和解川寒用血写的情报完全一致,“最后一页有解队的名字,旁边画着个小太阳,是你俩的暗号!”
严屹柯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被血浸透,却能辨认出解川寒的笔锋——是他在果敢折磨间隙写的,笔画扭曲,像条挣扎的蛇,末尾的小太阳被血晕成了暗红色,像他最后视频里那双温柔而决绝的眼睛。月光透过茶树的缝隙落在纸上,血字在光里泛着微光,像解川寒在说“屹柯,我做到了”。
凌晨的露水打湿了严屹柯的藏蓝色警服,他把那枚茶针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还放着弹壳打火机和半块荠菜包子。老茶园的茶树在风里摇晃,排列成的“0719”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像解川寒的警号在夜空中闪烁。他举起狙击枪,对着湄公河的方向敬了个礼,枪托抵着肩窝的旧伤,那里的钝痛像解川寒的手在轻轻按着他:“回家了,屹柯。”
返程的冲锋舟在湄公河上行驶,货舱里的毒品箱盖着帆布,上面压着那棵刻着“川”字的茶树截枝——严屹柯让人锯的,他想带回雨崩,种在解川寒的茶苗旁。老鬼递来杯热茶汤,是用雨崩的冰川水泡的野生茶,“解队说这茶能醒酒,也能醒神”,茶汤在杯里晃出涟漪,像解川寒二十岁生日那天,他举着的那碗长寿面,面汤里的卧蛋浮浮沉沉,像个小小的太阳。
严屹柯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赵慧秋发来的照片: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两块月饼,其中一块的馅里掺了野生茶粉,是解川寒教赵慧秋做的,说“中秋吃茶月饼,不腻”。照片的角落,解川寒的空碗旁,那对竹筷还摆在那里,筷头的反光里,仿佛映着两个勾肩搭背的少年,在月光下的巷口分食一块月饼,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
冲锋舟驶过湄公河的“月亮滩”时,严屹柯看见芦苇丛里有只水鸟,正拍着翅膀追赶船尾的浪花。他想起解川寒在果敢最后传回的暗号,三短两长,是“平安”的意思。现在,他对着水鸟的方向,用手指在船板上敲出同样的节奏,指尖的血珠滴在船板上,像颗小小的红豆,混着野生茶的清苦,在湄公河的水流里,慢慢漂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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