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三角眼冷哼一声，带着嫉妒和不甘：“我就纳闷了，他这样的，凭什么还占着忘忧峰峰主的位置？他要是识相点，早点把位置让给有能者，说不定现在我也是内门弟子了！”
“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油滑声音假惺惺地反驳：“前两天掌门不是刚处置了忘忧峰那个叫李毅的弟子吗？据说那就是按照江渚逸的想法处理的！”
阴沉弟子嗤之以鼻：“这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是为了维护他的脸面，毕竟他都公开他的态度了，掌门要是不按照他的意思处理，不就是公然告诉众人，清幽山各峰主不合吗？”
这时，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有些老成的弟子走到瘦高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叹道：“要我说你还是年轻，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
此话一出，立刻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纷纷围拢过来：“怎么？你有什么消息？”
那人停住，伸出一只手招了招，示意大家靠近，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瞒你们说，我早年……在还没拜入清幽山的时候，其实见过这位江长老一面。”
“哦？在哪见的？快说说！”众人催促。
老成弟子陷入回忆：“就在我家附近，那大概有三四十年了，他当时在我家杨康镇附近算命，我们镇上一个有名的张富绅去找他算，问他命中能有几个儿子。结果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直截了当地说——你命中无子，注定绝嗣！”
“嚯！”众人惊呼。
“这话一出可捅了马蜂窝了！”老成弟子绘声绘色：“那张富绅的夫人当时正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呢！富绅一听，这不是恶毒诅咒是什么？当场就翻了脸，招呼家丁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砸了他的摊子！最后，那张富绅踱着方步走到瘫在地上的江长老面前，趾高气扬地问：‘你既然算得这么准，有没有算到自己今天有此一劫啊？’”
“他……他怎么说？”听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成弟子摇摇头，故意卖了个关子，急得众人抓耳挠腮：“快说呀！别吊人胃口了！”
老成弟子嘿嘿一笑，带着一种目睹传奇人物落魄的快意，朗声道：“他没说！因为……他被打得口吐鲜血，直接昏死过去了！”
“啊？真的假的？”
“不可能吧？他就算没了法力，身体底子总该比普通人强吧？怎么会……”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老成弟子拍着胸脯保证：“只是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没有反抗？任由那些凡夫俗子这般折辱？”
走在后面的萧锦安，早已听得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他猛地拨开挡在身前的茂密苇草，冰冷的眼神如利箭般射向那几个口沫横飞的身影，指节捏得发白——他真想立刻冲上去，狠狠教训这群忘恩负义、信口雌黄的小人！
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要紧紧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
江渚逸微微用力，压下了萧锦安冲动的步伐，示意他放慢脚步，与前面那群人拉开足够的距离。直到那些污言秽语再也听不真切，他才收回望向那群弟子的、平静无波的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燃烧着愤怒火焰的萧锦安。
江渚逸脸上不见丝毫愠怒，反而扬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问道：
“怎么？想冲上去教训他们？”
萧锦安被师尊点破心思，下意识松开了拳头，但胸中郁气难平，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我虽未亲眼见到，但您当年可是力战魔军保天下安定，为这世间安康功不可没，他们如今怎可这般说你！”
江渚逸看着徒弟为自己气得不轻的模样，眼神温和了些许，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你都说了，那都是以前了。九州这千百万年出过多少能人异士，救民于为难、保天下太平，何其之多？如今被人熟记、尊敬的又有几个？”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苍茫的山峦，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人呐，大多如此。忘性大，是非多！目光往往只盯着眼前方寸之地，记他们想记的真相。”
萧锦安紧抿着唇，心中依旧愤懑难平，忍不住问道：“师尊……您真的……一点都不怨吗？”
听完他的问题，江渚逸认真地想了想，坦率地点点头：“说心里一点怨怼也没有，那是骗人的，毕竟圣人也有三分火气呢。”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平静而坚定：“但每一个决定都是我做的！救他们是我的决定，不是他们的。从出手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要回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色看着萧锦安，眼神深邃：“刚好今天碰到了，就顺便安排你两句，这世间的一切好或者坏取决的都是你的心。”
江渚逸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萧锦安的胸口:“好的事物你不用怎么费力，都能从中获得愉悦；可这不好的事物你要是用心寻找，满怀希望，你也能看见愉悦的一幕——比如，看一场跳梁小丑自鸣得意的表演？”
他拍了拍萧锦安的肩膀，语重心长：“所以你啊，也不用纠结这些，以恶小而寻善，坚持本心，懂得释怀！”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下走去，背影洒脱依旧。
萧锦安怔在原地，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坚持本心，懂得释怀……”师尊的豁达让他震撼，可那个老成弟子讲述的事，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迫切想知道：那富绅打的真是师尊吗？他真的被打得吐血昏迷？他为何不还手？但他不敢，他怕以上种种真的是他经历过的。
他快步追上江渚逸，并肩而行，忽然想到前些年他跟掌门的谈话，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那你当年报仇了吗？”
江渚逸知道：萧锦安问的是六年前，他刚进忘忧峰，听到掌门师兄说的家族覆灭的血海深仇闻言。他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调侃道：“哟？我们清高自持、不喜闲谈的萧锦安，原来也竖起小耳朵听了不少市井闲话啊？”
萧锦安被江渚逸看得有些窘迫，耳根微红，落后半步，低声解释：“弟子……弟子并非有意偷听……”看着江渚逸眼中促狭的笑意更浓，他连忙上前一大步，急切地摆手澄清：“但我保证，绝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一个字都没说！”
看着他紧张又认真的模样，江渚逸收起了调笑的神色，目光投向远处山岚，沉默了几息，才淡淡地开口:“没有。”
“为什么？”萧锦安追问，带着不解。
“嘿，你这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江渚逸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并无责备。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才缓缓道来。
“那次下山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本是为了寻仇，让他血债血偿！可那天晚上我趴在他家院墙上……”
江渚逸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看着那人给自己的老母亲夹菜，妻子温柔地给小女儿擦嘴，两个半大小子互相抢着鸡腿……一家六口其乐融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那时我就忍不住在心里幻想，若是我的亲人还活着……是不是同他们一样？又想着我若是下手了，他们会不会就变成另一个我？”
“就这样想着想着……”江渚逸的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他们家就来了客人，是一位老翁携妻儿老小，来感谢他救命之恩，手里还拿着他们自己种的菜和瓜果。”
“那瓜果我尝了，很甜！菜也很新鲜！”江渚逸语气平静，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事般：“老翁我也见了，说的都是真的，街坊四邻我也打听了，都说是位乐善好施、周济乡里的善人！”
听到这，萧锦安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说不出是替师尊委屈，还是对那位仇人的复杂感官：“那……后来呢？”
“后来？”江渚逸忽然展颜一笑，仿佛抛开了所有沉重，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我敲开他家的门，去他家吃了一顿饭，味道不错！”
说着，他回味似的咂咂嘴。随即，他凑近萧锦安，压低声音，心情不错的告诉他:“酒也很香！我走时还带走了一坛，就埋在咱们忘忧峰院中的玉兰树下！”
他竖起一根手指，做贼心虚般地左右看看，然后郑重其事地叮嘱萧锦安“这事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让人知道啊，那酒我以后还要喝的，别让掌门师兄没收了。噢，也别让悠然峰的酒鬼们偷喝了，反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酒丢了我就找你啊。”
师尊已然忘怀，萧锦安看着现在快乐高兴的江渚逸，沉重的心情也烟消云散，故意反驳他:“师尊，你这可不讲理。万一哪只山精野怪或者哪个不开眼的弟子不小心挖出来喝了，这总不能也算我的错吧？”
哪知蛮不讲理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去:“我不管，就怪你！你可也是忘忧峰的半个主人！我的酒窖……咳，我的玉兰树，你得给我看好了！”夕阳将师徒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山道上只留下江渚逸理直气壮的赖皮话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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