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辨不清眼前是人非人,只听见骨骼的生长声音,诡异地从怪物的口腔里一阵一阵发出。
一口似野兽般的獠牙长出来,被月光照得瘆人发亮,辛里斯吓得脚步踉跄后退,没跑几步那身影就闪现他面前,拽住他领口扔回去。
“啊——啊啊!”面前的怪物作出要吃人的姿势,辛里斯捂住面尖叫起来,哆嗦着想逃离,然而腿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得在原地不断恳切求饶。
利齿研磨的声音消失了,化成游荡尖利的女笑声,辛里斯在这寒彻骨髓的笑声里抬起头来,终于看清来人,瞳孔骤缩。
“你...你你......你是——”他神色恍惚,眼前人逐渐与记忆中一张相似的脸重合,又是一惊,“......妮芙雅!”
莉娜脸上的笑容缓慢褪去,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连自己都快忘了它。
“司祭大人记性比我好。”
“不!不可能——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早该、你早该——”看着面前依旧青春美丽的女人,甚至容貌更甚当初,辛里斯咋舌。
“早该什么?早该被你们烧死了,对吗?”莉娜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掌心指尖是光滑细腻的触感,她笑了笑,“可惜没能如您所愿,反倒是司祭大人您指派来的人——每个都被我吸干了血,身体冰冷而死。”
辛里斯浑身一颤,如坠冰窟,不远处木屋熊熊火焰愈燃愈烈,却暖不了身上一点儿寒意。
她是来向自己索命的。
火焰仍噼里啪啦烧着,热光在老人脸上一闪一闪,他盯着一切曾拥有的繁华化为乌有,脸上的崩溃慢慢散去,成了心如死寂。
辛里斯忽得朝莉娜爬去,恳求:“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已经是一无所有的人,拖着一副沉疴宿疾的身体存在于世,死亡早就显得微不足道。
莉娜默默看着他,嗤笑一声,似乎早想到这一层:“司祭大人以为死亡就能终结这一切吗?事实上,我是来给您续命的,活着,痛苦地活着才能慢慢赎掉你的罪孽,您怎么配得上安然辞世的结局呢?”
“啊啊啊——!!”
尖叫惊动林中鸟雀振飞,粼粼的水荡开一层一层的血迹,把混浊的眼珠子洗干净。
莉娜洗干净手站起身,放眼天边,日光渐近,一缕一缕沿着地平线升起来,透过窗棂落入芬芳满地的屋子。
路伽从格蕾丝婆婆手里接过预订的捧花,笑容满面出了屋子,与梅尔擦身而过。
中年男人一脸惊异,回头看人远去的背影,又与格蕾丝对视,只听到她说了一句“年轻人的事”,又笑了笑不再过多透露。
洛维斯在约定地点等路伽,等得有些无聊,金发忽然钻进荫蔽下,扑鼻的香味跟着撞进来,他手里多了一捧紫罗兰。
“不喜欢吗?”路伽瞧他没什么反应,有点儿失落,大概花束赠礼总显得落俗,洛维斯或许更喜欢新奇的礼物。
“没有,只不过伊特拉除了无见草不常种植其它花,它们枯萎得太快了。”
“很简单啊,枯萎了你告诉我,我再送你一捧新鲜的就是了。”他冲他眨眨眼,“看到凋零的花,新的期待就来了~”
洛维斯哑然失笑,垂眸盯着紫色如海的花瓣,闻到阵阵馥郁的气息,缓缓抬起眼睑注视对方。路伽一怔,一缕绯色不争气地爬上耳根,他深呼吸几下才慢慢平复。
“为什么心血来潮送我这个?”
“不是心血来潮。”路伽纠正他,又缓缓道出原委,“之前告白完匆匆离开,又匆匆赶回来在一起,好像一切都顺遂心意......但想了想,这种事本该正式一点儿的。”
“所以希望我收下花的那刻说出‘Yes, I do.’吗?”
最后那点青涩动人的心思也被看破了,路伽索性懒得藏了,直勾勾盯着对方看,眼睛含着黠气:“那没办法,我可是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小孩子的喜欢有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
“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对我说点儿煽情的话吗?洛维斯!”
“Yes, I do.”
路伽愣住几秒,见洛维斯脸上笑意越来越深,上前抓住他,花瓣扑簌簌抖动着,沾了两人一身香。
路伽埋首蹭他颈肩,猫类一样缠着不放,直到远处响起车轮滚动的轰隆隆声,他才松手,一辆马车正驶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车内走下来一位老熟人。
“莉娜小姐,日安。”
“日安。”女人心情看上去不错,她看向路伽,道,“幸好你之前告诉我辛里斯的踪迹,才没让他成功逃掉,作为感谢,我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莉娜用扇尖挑起铺盖的帘子,日光下金银珠宝频频闪烁,惹人注目。
“辛里斯这些年的赃物都在这儿了,我只希望他们回归正确的用途。”
把这批东西的处置权全权交给路伽,足以见得她对自己的信任。路伽便不拂心意,接过缰绳,又轻触洛维斯脸颊,笑着与他吻别:“暂别,darling,你知道今晚在哪儿能见到我。”
莉娜也没再与洛维斯多说什么,紧接着离开。
她前脚刚走,一女一男前后跟着赶来。维拉妮卡的红发好像长了些,在急切的步子里被风吹得凌乱,但也顾不得这些,有比它更重要的事。
“honey呢?”
洛维斯眼神示意了个方向,她朝那方向奔去,银发男人也正欲迈步追去,被洛维斯拽住手臂。
他问:“身死与心死哪个更可怕?”
莱诺凝噎住,嘴唇嗫嚅难以开口,洛维斯又继续说道:“她要是认可自己的血族身份,会活得好受许多。”
“看来你的心是被那个人类捂热了。”男人盯着洛维斯,眸光藏着从前他不曾见过的东西,这东西盘旋缠绕在洛维斯身上多年,他以为只有自己有,不曾想莱诺也是一样。
“无论是斯特兰德夫人,还是眼前这个人类,都能如此深切地确认对方心意,这令我嫉妒。”
他挣脱掉手,再也不顾劝阻地追去。
......
路伽哼着歌回屋上楼,修路的资金问题解决了,还多出不少,剩下的钱还够再修建一些卫生设施和医馆。
一切都如此顺遂地解决了,和darling的约会也终于在忙碌一阵后能在今晚提上日程。
楼上这时传来响动。
洛维斯那么快就回来了吗?他给了他钥匙,进屋时门却是锁住的。他忽略这一点,雀跃地加紧步子上楼,推开门看见椅子上坐着另一个人。
“哟——终于回来了!”亚伦握着一个盒子,另一只手把玩着物件,赞叹道,“在你桌子上看到的,好漂亮的胸针,哪来的?”
风从大敞的窗户外吹进来,路伽走过去关上窗,坐到亚伦对面:“整理祖母房间时发现的,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亚伦闻言手一烫,连忙将鸢尾花胸针放回盒内,规规矩矩推回路伽面前。
“没事儿。”他毫不在意地笑笑,垂下眼打开盒子,指尖摩挲泠泠的触感,“这东西倒提醒了我。”
母亲生前写下的信、留下的嘱托,一词一句重现眼前,他希望自己能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祝福。
在此之前......
路伽将鸢尾花胸针放进口袋,投向亚伦的目光变得郑重,踟躇许久才慢慢开口:“我最近在忙一些事情,虽然是近期才着手计划的,但是很早就有这个想法......”
“这么吞吞吐吐,可不像你平日的风格!”
金发碧眼的人类静默几秒,道:“大概是从南茜老师开始的......”
亚伦霎时顿住,察觉对面人神色有几分沉重,听到原委后才知道沉重从何而来。
“南茜老师是血族。”
“......所以她不是递交辞呈离开的?”
“嗯......”
在那场意外不久,她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才不得不回到故土养伤。亚伦也这么以为。
“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嗯......其实不止南茜老师,还有小时候溺水那次,我被徘徊在伊特拉边界的吸血鬼所救,它给我指了逃亡的路——也许动摇出现得更早。”还有再入伊特拉时维拉妮卡的友善招待、误入虚幻国度见证的互相残杀、与洛维斯的互通心意......很多很多,“有时我会陷入一种自责,身为猎人好像不该对血族生出同样的怜悯来......”
何况他还喜欢洛维斯,在知道对方的身份、模棱的品性后依旧任性地顺从自己的心意。
亚伦陷入长久的沉默,时间流逝好久,他像是终于想通般:“如果有南茜老师这样的人,那自然也有像她一样的血族。”
路伽一愣,肩膀随即传递来力量,他抬头望进亚伦明亮的眼神,听到他继续说。
“你现在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路伽,你知道吗?”
“知道。”
“清醒吗?”
“很清醒。”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做出的这个决定,那我支持你。”
风中呼吸都停滞片刻,路伽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从战场回到卡林那这一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说来自己都不敢相信,回看以前那些嫉恶如仇的愣头青想法,简直幼稚得不行。”亚伦窘迫地挠挠后脑勺,嘿嘿笑了几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菲丽丝说我有时太冲动了,她是对的,我以前还不太理解,直到经历这场战争,还有遇见......”
他看见诡异的红晕爬上自己挚友的脸颊,猜出其中定有隐情:“遇见谁?”
“啊——是卡林那一位医生的独女,当然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亚伦陷入汹涌而来的情意中,飘飘欲坠,“我们在战场相识,她瞒着家里父亲去前线给士兵们治伤,也是那个时候......”
故事有了大致轮廓,很显然身为伤员之一的亚伦,在被她医治的过程中,坠入爱河了。
路伽起了好奇,身子前倾,神采奕奕盯着他:“漂亮吗?”
“漂亮!非常漂亮!你要是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不对,是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喜欢她!”
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亚伦迷得这样七荤八素?简直将路伽的好奇心勾到极点。他打算再套点儿话来,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亚伦打断。
“不对,怎么又扯我身上了?我还没问你房间里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女人?”
“装什么糊涂?有人亲眼看见一个女人打开了你的房门!”
路伽摸不着头脑,想了阵儿忽然意识到什么,嗫嚅着嘴唇编谎:“当时是陛下派来的人商量战后安抚的事。”
“真的?”
“......嗯。”路伽眼神飘忽着移开视线,手指不自在地摩挲着杯沿。
亚伦敏锐地察觉他说谎的小动作,默默把怀疑暂时咽进肚子,又回到最初的话题。
“如果猎人的存在是为了制造更多的冲突流血,那违背了它创立的本意,能将眼下的平和继续维持下去,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想一想安静宁和的卡林那不再需要枪支保护,我在步入中年时开始学习新的技能,像幼儿识字一样开启新的体验......”
他眼里全是对新奇未知东西的着迷,兴致大起,又朝路伽问道:“你呢?不考虑当猎人的话想做什么呢?”
“出海吧,不过要真到你说的那天,我的身体素质也不适合应聘水手了。”
亚伦揶揄他定是小时候冒险小说看多了,对海上惊险刺-激的体验产生向往,还有茫茫海浪隔着的神秘大陆,陆地上未知的风土人情。
“欸——想想这一生是不太可能了!”亚伦遗憾道,为他,也是为自己。
“虽然有点遗憾,但要让我轻易离开卡林那,我也是舍不得的。”几十年光阴有限,不可能完全尽善尽美,所以路伽抓紧一切自己想要的、能得到的,“享受现在拥有的一切,也挺好的。”
亚伦:“说得对!我们要趁早享受当下!走!今晚喝酒去!”
“喝酒?!”
“都聚了好多次了,每次都差你,前段时间你忙,今晚你总有空放松放松了吧!”
“今晚不行。”他和洛维斯约好今晚会面,要是答应亚伦去聚会喝酒,好不容易计划好的约会就泡汤了。
“和姑娘有约会?”
“......不是。”
“不是那你忙什么?走走走——”
他被生拉硬拽着离开房间。
......
繁星如缀,黑墨的夜空被熙熙攘攘的酒馆点亮一角,人声喧嚣。
路伽中途找了好几次借口试图溜走,都被亚伦拦了回来,时间流逝,酒桌上大家热情高涨,他就更不好脱身了。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朋友,是个讲究人......我一开始还担心他不会赴约......没想到......正好趁这次机会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路伽心里揣着别的事儿,断断续续也没听进去完整的话,眼神时不时往门口望,没放弃逃离的念头。
没见到自己,对方是会继续等,还是来寻自己?洛维斯潜意识里对某些事上执着得可怕,稍微一涉身,就容易过度沉浸去绊住自己。
他倒不怕洛维斯生气,生气还好,哄就行了,费点儿时间和精力不是什么难事儿,他只是单纯不喜欢等人,自然也不喜欢让人等自己,更多的是不喜欢让人等一个无果的结果。
桌子上其它人畅快地聊着天,他不时应付几句,鲜少发言,确信自己真的逃不掉,才勉强凑合着留下来,与他们交谈。
啊....我的约会。他遗憾地心中感慨,克制自己别喝太多了,到时候一身醉醺醺地回去见洛维斯,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漫不经心抬眼,朝门口望去已形成肌肉记忆,人来人去热闹非凡,但总归有些遗憾——不知道是心中所惦,还是酒精作祟,眼前竟出现幻觉,黑发紫眸的男人走进来,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视线穿过重重人群,最后停在了路伽的方向。
路伽的身体绷紧了下,内心一咯噔,抚了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桌上更加热闹起来,只见一开始滔滔不绝说话的人突然站起身,冲着门口挥手。
“威廉先生,这里!”
洛维斯闻声走来。路伽心叹这酒劲儿真足,幻觉与真人实感无异,直到来人坐到自己身旁的空位,才有一种乍然梦醒的感觉。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新朋友!”
洛维斯在桌下悄悄勾了路伽尾指,看向桌上所有人,不卑不亢道:“夜安,诸位。”
(自言自语ing)糖多了会不会腻啊,我有点腻了,希望自己写的不是工业糖精(畏畏缩缩离开,实则0人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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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耿耿直直路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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