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封伦带云京回了趟他母亲的老宅。车子穿过几条喧闹的老街，拐进一条爬满青苔的巷子，速度慢了下来。
那是栋藏在巷尾的老式洋房，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叶子正由绿转红，像给房子披了件渐变色的绒毯。院子里的桂花树落了一地金黄，踩上去软绵绵的，香气浓得化不开。封伦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惊动了沉睡的旧时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灰尘味，混着桂花香和木头的气息，让人心里莫名一静。
“我母亲以前最喜欢在这里晒太阳。”他指着廊下的藤椅，椅子的藤条有些磨损，却擦得干干净净，他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怀念，“她说这藤椅比沙发舒服，能闻到风里的桂花香，还能看见巷子里来往的街坊。”
云京跟着他走进去，客厅的陈设简单却雅致。深色的实木地板被踩得发亮，靠墙摆着个老式书柜，里面塞满了泛黄的旧书，书脊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墙上挂着一幅素描，画的是个眉眼温柔的女人，正低头浇着一盆兰草。云京看着画，忽然愣了——那女人的眉眼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母亲。”封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柔和得像浸了水，“她走的时候，我才刚上大学，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她道别。”
云京没说话，只是轻轻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一本封面褪色的诗集，停在角落里的相框上。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扎着简单的马尾，身边站着个十几岁的少年，眉眼间已有了如今的轮廓，正别扭地躲着镜头，却还是被母亲挽着胳膊。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她也爱穿男士睡衣。”封伦忽然开口，走到房间角落的衣柜前，轻轻拉开柜门。里面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棉质睡衣，浅蓝色和浅灰色的，款式宽松，领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她说女士睡衣太拘束，这种纯棉的宽松款最舒服，能让人彻底放松下来，就像……”他转头看云京，眼底漾着笑意，“就像你现在穿的这件。”
云京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浅灰色睡衣——是早上出门前，封伦特意让她换上的，说老宅里自在，不用穿得太拘谨，和他身上那件是同款。棉质的布料柔软亲肤，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脸颊微微发烫，她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隙，桂花香涌了进来。院子里的桂花树长得枝繁叶茂，金黄的小花缀满枝头，像撒了把碎金。“花开得真好。”
“嗯，她亲手种的。”封伦走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以前总嫌她弄得到处是花瓣，扫地都费劲，现在倒觉得，这香味挺好闻，闻着踏实。”
云京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混合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总在喝多后找她，不是因为她像谁，而是因为在她身上，他找到了某种熟悉的安稳——那种藏在宽松睡衣里的松弛，那种解酒汤里的烟火气，那种沉默却熨帖的陪伴，都是他怀念的、却早已失去的温暖。
而她，也在他小心翼翼的坦诚里，在这满是旧时光痕迹的老宅里，慢慢放下了心底的防备。那些曾经让她躲闪的比较，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疏离，似乎都在这桂花香里，悄悄融化了。
傍晚时，封伦系着围裙钻进厨房，说是要露一手。云京在旁边帮忙择菜，看着他笨手笨脚地系围裙，带子在背后绕了半天也没打好，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来吧。”她走过去，指尖穿过他腰间的布料，熟练地打了个结。他身上的气息混着厨房的烟火气，让人觉得安心。
他炒的是简单的番茄炒蛋，热油“滋啦”一声溅起来，几滴落在手背上。他只是皱了皱眉，吸了口气，继续拿着锅铲翻炒，动作却明显慢了些。
“小心点。”云京赶紧拉过他的手，看到手背红了一小片，还起了个 tiny 的水泡。她转身去客厅的药箱里翻出烫伤膏，拉着他在餐桌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涂在伤处，指尖轻轻碰了碰，“疼吗？”
他任由她拉着，低头看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认真得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他忽然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声音低低的：“以前总觉得这房子空落落的，走哪都能想起她。现在好像……有点家的样子了。”
云京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满满的认真，还有些不易察觉的脆弱，像个终于找到归宿的孩子。她踮起脚，主动吻上他的唇。
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锅里的番茄炒蛋散发着酸甜的香气，窗外的桂花被风吹落，几片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碎金。这个吻没有露台的热烈，没有办公室的克制，只有细水长流的温柔，像这老宅里的时光，缓慢而笃定，带着烟火气的踏实。
“封伦，”她抵着他的唇，轻声说，带着点湿意，“以后我们常来看看吧，给花浇浇水，擦擦书架。”
“好。”他笑着应下，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暮色漫进厨房时，饭菜已经摆上桌。两副青花瓷碗筷，一荤一素一汤——番茄炒蛋、清炒时蔬，还有一碗暖暖的紫菜蛋花汤，简单却冒着热气。云京看着对面的封伦，他正低头喝汤，眉头舒展着，没了平时在公司的锐利。她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自惭形秽的比较，那些拼命想躲开的牵绊，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原来最好的相处，不是变成对方期待的样子，而是在彼此的坦诚里，找到最舒服的姿态。就像她不用学着八面玲珑，他也不必藏起所有软肋，他们可以穿着宽松的同款睡衣，在飘着桂花香的老宅里，慢慢吃完一顿晚饭，偶尔说句话，偶尔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夜色渐深，封伦牵着云京的手走在巷子里。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云京忽然想起刚认识时，她总觉得他像遥不可及的星辰，光芒万丈却带着距离。如今才发现，原来星辰也会落在人间，褪去耀眼的光，变成触手可及的温暖，会笨手笨脚地做饭，会在提起母亲时眼泛泪光，会把她护在身后，说“这里也是你的家”。
“冷吗？”他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地传过来。
“不冷。”云京摇摇头，抬头看他，眼里的笑意比天上的星光更亮，“有你在，怎么会冷。”
有些故事，开头或许带着躲闪和试探，像这老宅的木门，需要一点勇气才能推开。但只要两颗心愿意慢慢靠近，愿意卸下防备，愿意把最真实的自己摊开在对方面前，终会在时光里，酿成最醇厚的甜，像这桂花香，淡却绵长，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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