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的指尖在密信上轻轻敲击,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
监军程大人三日后抵达的消息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更令他不安的是赵阔这几日的行踪——频繁派亲信出营,深夜还在帐中书写什么,见到萧景琰就匆忙遮掩。
"将军。"萧九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那苗疆少年有些异常举动。"
萧景琰放下密信:"进来详说。"
萧九掀帘入内,低声道:"白溪今日在营地西侧徘徊许久,似乎在绘制什么。属下暗中观察,发现他在地上画了营地布局,还标注了几处岗哨位置。"
萧景琰眼神一凛,霍然起身:"带我去看。"
夜色已深,营地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只有巡逻士兵的火把如萤火般移动。萧景琰跟随萧九悄然来到西侧一处偏僻角落,借着月光,果然看到地面上用树枝画出的简易地图,旁边还有几行苗文符号。
"属下不懂苗文,但这图形明显是我军布防。"萧九愤愤道,"这蛮子果然没安好心!"
萧景琰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陌生的符号。白溪的背叛本该在意料之中,却让他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刺痛。昨夜那场关于玉佩和胎记的谈话后,他几乎要相信...
"去囚帐。"萧景琰声音冷硬。
囚帐外守卫森严,见将军亲至,士兵们立刻让开道路。萧景琰挥手示意他们退后,独自掀帘而入。
帐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洒落。白溪盘腿坐在角落,听到动静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解释。"萧景琰将那张临摹下来的地图扔到白溪面前。
白溪扫了一眼,竟微微一笑:"将军的斥候画技不错。"
"你是在嘲笑我吗?"萧景琰一把揪住白溪的衣领将他提起,"我顶着压力给你自由,为你挡下赵阔的刁难,而你却在为敌军绘制我军布防?"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萧景琰能闻到白溪身上淡淡的草药香,看到他眼中跳动的月光。奇怪的是,即使在这种时刻,白溪看起来依然不像是敌人。
"这不是军营地图。"白溪平静地说,"我在找双生泉。"
萧景琰的手松了松:"什么泉?"
"苗疆古老传说中的双生泉。"白溪挣脱萧景琰的手,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佩,"相传有特殊胎记的双生子若同时将玉佩浸入泉中,能看到前世今生的联系。我想证明我们之间的关系。"
萧景琰冷笑:"荒谬的传说。"
"那你为何来质问?"白溪反问,"若真认定我是为敌军绘制地图,大可直接将我处死或严刑拷打。将军亲自前来,不就是心底也存着一丝怀疑——怀疑我或许说的都是真的?"
萧景琰沉默。白溪说得对,若在往日,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种细作处决。但面对白溪,他总有种莫名的犹豫,仿佛伤害对方就是在伤害自己的一部分。
"双生泉在哪里?"最终他问道。
白溪眼睛一亮:"根据星象和地形,应该就在营地西北方向的山谷中。但具体位置..."他指了指地上的图,"我需要根据古老歌谣中的线索寻找。"
萧景琰盯着白溪看了许久,终于做出决定:"明晚子时,我带你去。"
"将军!"白溪惊讶地睁大眼睛,"你相信我?"
"不。"萧景琰转身向帐外走去,"但我相信证据。若泉水真能证明我们的关系,值得一探。若不能..."他回头,眼神冷峻,"你该知道欺骗我的后果。"
次日夜晚,萧景琰借口巡视营地,支开了大部分守卫。子时将至,他换上一身便装,腰间配剑,悄然来到囚帐。
白溪已经等候多时,手上依然戴着镣铐——这是萧景琰的底线。两人避开巡逻路线,借着夜色的掩护溜出营地,向西北方的山谷进发。
夜间的山林充满未知的危险。参天古木遮蔽了月光,脚下盘根错节,不时有夜行动物的叫声从远处传来。萧景琰手持火把走在前面,白溪则时不时停下,观察星象或触摸树干上的苔藓。
"这边。"白溪突然转向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歌谣说'双生之路藏于老榕之眼',那棵榕树的树洞就是入口。"
小径尽头是一面陡峭的山壁,藤蔓垂挂如帘。白溪拨开藤蔓,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
"你先进。"萧景琰警惕地说,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洞内潮湿阴冷,火把的光照出嶙峋的石壁。通道起初很窄,两人不得不侧身前行,渐渐地,空间开阔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清香。
"听!"白溪突然停下脚步。
萧景琰凝神细听,远处传来细微的水流声。两人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圆形的地下泉池出现在眼前,水面如镜,映照着洞顶的萤石微光。泉水周围生长着发光的菌类,将整个空间笼罩在幽蓝的梦幻光晕中。
"双生泉..."白溪的声音充满敬畏,"和传说中一模一样。"
萧景琰也被这奇景震撼,但他很快恢复警惕:"现在怎么做?"
白溪走到泉边,跪坐下来:"将玉佩浸入水中,同时触碰水面。"他看向萧景琰,"你准备好了吗?"
萧景琰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取下腰间玉佩,走到白溪身旁蹲下。两人的手臂几乎相碰,同样的蝶形胎记在幽光中若隐若现。
"三、二、一..."
两块半玉同时浸入水中。
刹那间,泉水沸腾般翻涌起来,发出耀眼的蓝光。萧景琰本能地要后退,却被白溪一把抓住手腕:"看水面!"
水面上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
一个苗疆女子怀抱两个婴儿,泪流满面。她将两块半玉分别挂在婴儿颈间,然后亲吻他们的额头。画面切换,身穿周朝军服的男子强行抱走其中一个婴儿,女子绝望地伸手却抓不到...
"那是..."萧景琰声音嘶哑。
画面再次变化,两个婴儿被分开抚养,一个在军营中长大,学剑习武;一个在山林中成长,学习草药巫术。他们颈后的胎记在月光下如出一辙...
萧景琰的手开始发抖。画面中的军营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幼年生活的镇北将军府。而那个被带走的婴儿...
"我们真的是兄弟。"白溪轻声道,眼中映着水光,"双胞胎。"
萧景琰想说不可能,想反驳这荒谬的景象,但心底深处,某种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真相。二十年来父亲对他生母的讳莫如深,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颈后不许示人的胎记...一切都有了解释。
水面突然剧烈波动,画面消失了。与此同时,洞顶传来不祥的碎裂声。
"小心!"萧景琰本能地扑向白溪,将他护在身下。一块巨石从洞顶砸落,擦过萧景琰的后背,他闷哼一声,鲜血顿时浸透了衣衫。
"你受伤了!"白溪挣扎着要查看他的伤势。
"先离开这里!"萧景琰咬牙站起,拉着白溪向洞口跑去。整个洞穴开始震动,碎石不断从头顶掉落。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洞口,身后传来轰然巨响,入口被彻底封死。萧景琰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背上鲜血淋漓。
白溪迅速撕开自己的衣襟,按在伤口上:"别动,伤口里有碎石,必须清理干净。"
"没...没事。"萧景琰脸色苍白,却还在强撑,"先回营地..."
"你会死在半路上!"白溪厉声道,眼中闪烁着焦急和愤怒,"躺下,现在!"
或许是失血过多,或许是白溪语气中不容置疑的威严,萧景琰竟然顺从地躺下了。白溪迅速在周围寻找着什么,很快采回几株草药,放在口中嚼碎。
"会有点疼。"他警告道,然后将药糊敷在萧景琰的伤口上。
萧景琰浑身绷紧,额头渗出冷汗,但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白溪手法娴熟地清理伤口,敷药,最后用撕开的衣料包扎。
"苗疆的疗伤方法?"萧景琰虚弱地问。
"嗯。"白溪简短应答,"这种草药能防止伤口溃烂,明天我再找其他药材帮你换药。"
萧景琰试图坐起来,却被白溪按住:"再休息一会儿。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不想你因失血过多而死。"
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萧景琰突然意识到,白溪完全可以趁他受伤逃跑,甚至杀了他。但对方却在全力救治...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白溪沉默片刻:"你是我的血亲。在苗疆,血缘是最神圣的纽带。"
"即使我们立场敌对?"
"泉水已经证明了我们的关系。"白溪轻声说,"至于立场...那是后话。"
萧景琰望着星空,思绪万千。他是大周将军,奉命平定苗乱;白溪是苗疆祭司,理应保护族人。可现在,他们之间多了一层无法割舍的联系...
"能走吗?"白溪扶他起身,"我们得在天亮前回去。"
萧景琰点点头,借着白溪的支撑慢慢站起。两人互相搀扶着向营地走去,背影在月光下竟显得异常和谐。
他们不知道的是,远处山坡上,赵阔的亲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正匆忙返回营地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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