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并不是气罐出现了问题,而是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消耗了大量的多余气体,最终导致气体不足。
贺峪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小时候她哭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浑身都在颤抖,眼泪一直从眼眶往外冒,却还是站直身子倔着脑袋在那,怎么都不愿意认输。
江哓绕开他率先爬上岸边,而被那双通红的眼震住的贺峪自始至终只是待在水里看着她。
江哓上岸之后他恍若回过神来想上岸,就听见江哓冷着声命令道,“别动!”
身体自然地遵循命令停住动作,耳边传来江哓穿着脚蹼啪嗒啪嗒往门的方向走过去的声音。
“不许跟来,不然我就杀了你。”江哓说完直接关上了顶楼的大门,咔哒一声,顺手还给大门落了锁。
猜到她应该是要去换衣服,贺峪还是无奈地笑了下,手指轻轻拨动面前被风吹动的水面形成一道反方向的涟漪,“风这么大,水又这么冷,还把我留这里,真狠心啊。”
脱下**的潜水服换回自己的衣服,身上那股逼人的寒气总算消退了一些,她拿着那个自从上岸后无论怎么折腾都没有动静的小方块回到顶楼,打开门走了出去,把小方块扔进了背包里。
贺峪爬上岸走到她身侧默默地观察,居然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她曾经哭过的痕迹。
只是换个衣服的功夫,眼里和眼周的红色就已经全部褪了下去。
他还在专注地盯着江哓,江哓一个转身就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丢进他怀里,那是她刚刚在建筑物里随手找到的干衣服,“换上。”
贺峪了然地笑了下,往楼顶的门走去,江哓也背着包准备下去。
“诶,你干什么?”江哓刚一跟着贺峪进了楼顶的门,走在前面的贺峪就装腔作势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难不成你是想偷看我换衣服吗?”
江哓:“……”
“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大方看啊,我不怕看。”贺峪一边打开旁边一个小房间的门,一边朝她招招手,“来啊。”
江哓随手抄起手边的一个物件精准地朝他所在的方位砸过去,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滚。”
贺峪巧妙地用门挡住砸过来的东西,笑了下,“那就麻烦你帮我守守门,我很快就好。”
换好衣服推开门之前,贺峪本以为江哓应该已经走了,可门推开之后,昏暗的暖黄色光线映入眼中,角落里江哓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升起了一堆小小的火堆,在楼层里散发着微薄的暖意。
“在建筑物里烧火,很危险啊。”贺峪走到火堆旁坐下。
江哓没搭理他的调侃,“你的衣服,摊开烘干。”
贺峪扬了扬眉毛,没想到江哓会关心这个。
“你换了衣服回去,桑幸他们会追问。”江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到时候还要解释,还不如现在先把衣服烘干了穿回去。
这样就合理了。
贺峪找来了两个架子,把衣服摊开放在火堆旁边,摘下眼镜盘坐在火堆旁。
温热的暖意下,身子一点一点变得干燥和舒适,贺峪在第一百零八次看向江哓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刚……”
是哭了吗?
“是怎么了?”他问。
虽然问出问题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江哓不会回答他的准备,但贺峪的心却还是在沉默中变得忐忑。
江哓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跃动的火堆,火苗倒映在她的眼中,那虚影似乎也带着一些热度,驱散了她眼中常年的严寒。
除此之外,她的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湿漉漉的长发造型甚至让她显得比平常还要冷一些,仿佛水中消耗了大量氧气的激烈情绪从来不曾存在过。
就在贺峪以为江哓不打算回答,想要开口换个话题时,江哓那一直颤动着的食指却在外套内袋的某个地方一勾,那条江哓一直带在身边的方形骰子项链顺着她的手指落在掌心。
哪怕一直带在身边,也始终都是冰凉的。
她摊开掌心,贺峪立刻就认出来这是江哓在那个祭坑的白骨之间抽出来的东西。
“你记得这个吗?”江哓看着掌心的那个东西,说。
“记得,这不是你从坑底里抽出来的吗?”贺峪对这条链子的记忆很深刻,明明那个时候地震了很危险,可江哓爬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那些白骨的旁边把这个东西拿了出来。
“这个,是我认识的人的东西。”江哓说。
“我一直以为她失踪了,但是我刚刚看见她了。”她说。
刚刚……看见了?
贺峪一下没反应过来,所以,那些往祭坑里走去的老弱病残里,有江哓认识的人?
等一下,既然这个事情发生在地球荒废之后,江哓还认识其中的人,那不就意味着……
一直握在他手中的眼镜禁不住他的握力在掌心碎开,尖利的碎玻璃刺进他的手掌,缓缓淌出几丝鲜血。
江哓并没有去往星际,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些被留在这座荒废星球上的人是如何生活的,但就如他之前知道的那样,这里还有许多被留下的人还活着。
而江哓,就是这些人里的其中一员。
所以她才会没有喝过营养剂,才会适应这一路的颠簸,适应这星球始终的低气温,适应一路走来的残忍,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周身始终萦绕着和这荒废的地球同样的冷意。
因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江哓为了活下来,也许已经走过更残忍的路了。
这么多年来他欺骗自己江哓只是在星际的某个角落生活着的谎言在这一瞬间被真相戳破,美好的幻像就像一只瘪掉的气球清晰露出里面藏匿的东西的形状。
那是一张名为愧疚的丑恶的脸。
所以,你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是因为你没有保护好她吗?
就像,我没有保护好你一样。
贺峪垂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一点一点地拔出自己手掌上的玻璃,尽数扔进火里,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拔完玻璃,他从自己身上的旧衣服随手撕下来几块布包裹住自己的手,站起身来。
“我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我先去搜城,你没有手环就等头发干了再走吧,小心感冒。”贺峪说,“衣服的话,我回去之前会过来换好的,你不用担心桑幸和林白他们会发现。”
江哓蹙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些话,这些事,一点都不像之前的贺峪会说会做的。
“江哓,”贺峪站在楼梯口,背对着她,突然开口道,“我一定会陪你一起拿到这场寻宝游戏的冠军的。”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会奉陪到底。
哪怕这个宝藏并不存在,我也一定会陪着你走下去。
被留在原地的江哓意外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贺峪已经离开的楼梯口,并不明白这人突然间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说要报仇的吗?
算了。
她没去多想贺峪的怪异,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根项链。
刚刚在那个影像里,她看见了这根项链的主人。
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刚刚到组织基地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年龄太小,具体是怎么到组织基地的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时组织正处在大量收容期,每天都有很多新的人从外面涌进基地里来。
因为人太多,为了方便收容管理组织就按性别、年龄分别给这些人分了类,让他们尽量在组织中能够找到求生的方法,而那个时候还没有任何劳动力的她和其他的一些孩子则被集中收容起来,负责组织里一些闲杂的工作。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这个项链的主人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只是因为被安排在一起负责摘菜洗菜所以认识。
女孩很腼腆,她们经常坐在一起工作却没怎么说过话,女孩对江哓说过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对不起”,还有一句是“谢谢”。
女孩的脖子上一直戴着这根项链,有一次不小心弄丢了,还是江哓帮忙找到的。
女孩把失而复得的项链捧在手心里,“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东西,她让我一定要戴好,她去了新的地方定下来之后就会坐着星舰回来接我的,到时候就凭着这个认出长大之后的我了。”
江哓那时并不懂得女孩口中故事的残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位妈妈不带着女儿一起走呢?
“我可怕它丢了,谢谢你帮我找到它。”女孩腼腆地冲她笑了笑,“这个故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说出去,我怕别人知道了会来抢我的项链。”
江哓认真地冲女孩点点头,走过去把项链挂在女孩的脖子上,帮她把坠子藏进衣服内侧,“到你妈妈来找你之前,我都会努力帮你保护好这根项链的。”
她那时还没有经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不知道许下一个承诺并实现它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可一个月后,女孩就消失了。
她问管事的姐姐,那个姐姐说女孩生病了,所以去治病去了。
后来她经历了组织里的那些训练之后,多少也明白,那样一个腼腆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在组织中应该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但她那时已经学会不再多想,所以从来没有仔细想过那女孩的结局,只是自欺欺人地假装,万一她真的治好了病,万一她妈妈真的来接她了。
她以为时间已经足够模糊那个女孩的面貌,把她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可刚刚在那影像之中,她一眼就认出了记忆里的那个女孩。
一边喘着粗气努力地迈着小短腿跟上队伍,明明自己已经很吃力了,偶尔还咬着牙搀扶身旁的老奶奶。
还有那根被她视若珍宝的项链,从她胸前的衣服里蹦出来,随着她的动作在胸口处一蹦一蹦。
自欺欺人的悲恸自心底传来,再也无法压抑,如滔天的海啸掩盖住所有,从她的眼眶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死了,死在某一天。
没能等到她妈妈承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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