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部的陈设并不如外面纯金属的甬道看上去那样科技感强烈，透着一股旧时代的简朴气息。
两张单人的上下床圆柱金属的楼梯上露出点点锈斑，四张床上分别铺着花里胡哨的三件套像是不同的布料拼的从蕾丝到牛仔应有尽有，缝边歪歪扭扭的，薄薄一层铺在床上。
四张学生桌大小的桌子被放在房间的正中央，最靠门的地方还有四个柜子供他们放东西，最里面还有一间仅能容纳一人的厕所。
星际移民之前旧地球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然而在这间房间里却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除了桌面上散发着幽暗光线的唯一一盏台灯，甚至没有第二件需要用到电力驱动的物品。
江哓一眼就注意到桌面上一个橙黄色的笔筒，上面有一张小小的卡通笑脸，正冲他们的方向微笑着。
他们刚刚踏进房间，门就在身后关上，贺峪简单尝试了一下确认他们暂时无法打开门也就不去管，反正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习惯了。
他把轮椅上一直在装死不出声但滴溜转着眼睛四处打量的胖男人塞进了那间一人宽的厕所里，反手关上门，再拿了一把椅子卡住门把手。
做完这些，他才沉默着走到江哓和桑幸坐着的床边，拖过一张椅子坐下来。
以往四个人的场面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个被所有人下意识空出来的一角空地，默契地沉默着。
失去的那个人最沉默，他们却像是集体继承了他的沉默一样，谁也没有开口。
“我们要找的‘宝藏’是什么，你们有头绪吗？”沉默了很久之后，第一个开口的还是桑幸。
“大概吧。”贺峪推了下眼镜，“前面我们知道线索是陈教授的团队进行人工智能研究，然后他的学生江研究员开发了一套能够让人工智能拥有完整独立的自主意识的‘工具’，并且成功培育出了第一代完整的独立人工智能女娲。”
“这里面唯一让人觉得有价值的，就只有能够创造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的‘工具’了。”贺峪说完看了眼江哓，“是吗？”
“有可能。”江哓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需要再确认一下。”
“确认？怎么确认？”桑幸疑惑地看着江哓，难道他们漏了什么线索吗？
“找那个男人问问。”江哓抽出自己的匕首，“他这么拼命，不惜杀人也要来到最后一关，总归要知道自己赢得的宝藏是什么吧？不然岂不是太亏了。”
她朝着厕所走过去，走到一半，又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折转回来在桌面上拿上那个有一张笑脸的笔筒，把它放在一个能看清楚全貌的角度上，笑脸正冲着厕所的方向，紧接着拿开了贺峪放在那里的椅子，打开门。
昏暗的灯光下，江哓举着刀子出现在胖男人的面前，吓得他连身上的肉都抖了起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问你两个问题，如实回答。”江哓说，“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做成人彘。”
坐在监控室的少女看着眼前直播的这一幕嘻嘻笑起来，江哓凶起来的时候是真的狠啊，不愧是她从小培养的，优秀！
“你都砍了我两条腿了，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胖男人嗓音颤抖着说出这句话，还把藏在肥肉中几乎都要看不见的脖子伸长了，一副真的想死的样子，“你们杀了我就永远也拿不到这比赛的冠军了！”
下一秒刀光一闪，江哓手里的匕首不由分说地落在他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准确无误地把胖男人的手钉在了轮椅把手上。
差点痛失手指的胖男人先是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在那张轮椅上剧烈地扭动起来，疯狂地想要往后靠离眼前这个一言不合就要让他断点什么的疯婆子远一点。
“别扭了，”贺峪走过去，“老实地回答她的问题不就行了吗，废话太多。”
“我说，我说，你让她离我远点！”胖男人祈求地说。
贺峪点了点江哓握刀的手，“我来吧。”
江哓把刀从轮椅上拔出来，往后退了两步倚在墙面上，抱着手默不作声地看着。
“我问你，最终的‘宝藏’到底是什么？”贺峪站在胖男人的面前，嘴角一直不咸不淡地摆出一个弧度，看起来仿佛是很有耐心的样子，但只要仔细看向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就能看出他眼底里带着的冷意。
“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你们必须答应……”看见贺峪那个和江哓的冰冷截然不同的样子，胖男人壮着胆子再次开口。
还没等胖男人说完自己的要求，贺峪就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商量吗？”
明明嘴角还是一样的弧度，可胖男人却觉得周遭的空气骤然冷了下去。
说着贺峪俯下身，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一支笔，笔尖轻轻点了点胖男人的下腹，低声在胖男人的耳边说，“别烦人，不然我不会像江哓那么好脾气只砍断你的四肢。”
他一边说着，手中的笔一边向下移动了一点，“你知道的吧？有些东西可以用机械的，但是有一些，机械也无能为力。”
胖男人的瞳孔猝然放大，呼吸声都变得粗重，“别！求你！我说。”
“乖。”贺峪直起身来，笔灵巧地在手上转过一圈，“说吧。”
“是一个芯片，据说只要给人工智能安装上这个自主意识芯片，他们就会产生独立的自主意识，成为真正的有思想有自己的决断的‘人类’。”胖男人颤抖着说出了答案。
贺峪回头和江哓对视了一眼，果然是这样。
他把厕所门重新关上，没有注意到在门关上之前的瞬间本来表情惊恐的胖男人的脸上所流露出的一瞬间的放松和轻蔑。
“果然是这个。”贺峪说。
“可是为什么？”桑幸的眉头皱成一团，很是不解，“星际联邦现在用作最高决策的那个人工智能‘少典’不是号称是拥有自主意识的性格绝对公正公平公开的超高级二代人工智能吗？那他们要这个芯片……”
她说着说着自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靠？所以‘少典’并没有拥有自我意识？”
“没错。”
“星际联邦所谓的什么更高级的、绝对公平什么的人工智能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贺峪说，“实际上星际联邦所有的权力都是由下属的一个由元帅领导的圆桌议会掌控，他们在联邦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得益于第一代的那个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女娲’的计算，人类才来得及在资源告竭之前为星际移民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人民对这种人工智能的信任度在星际移民成功之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星际移民后，联邦为了建立能让民众放心的政府，推出了所谓的第二代，也就是现在星际联邦表面上做出决策的人工智能‘少典’，在当时因为‘女娲’的影响下很快就被民众们一致投票通过，成了那些联邦高管的执政傀儡。”
“但其实‘少典’并不是什么第二代的人工智能，只是一个最普通的人工智能而已，就跟旧地球以前那些被安装在手机和汽车上，你叫他名字会答‘到’的人工智能差不多，顶多就是有了一副输入程序会演戏的肉身而已。”
贺峪说出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认真，就像脱下了一层总是戴在脸上的吊儿郎当的面具，露出下层真正属于这个人认真的底色来。
“不然你以为有关人工智能的那些学科在星际怎么会突然变成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科目从大学教育中剔除，什么害怕民众学了之后会对人工智能进行篡改都是编给民众听的，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根本不敢让利益集团以外的人去接触这个所谓的第二代。”
“……”桑幸听他说完这些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直觉让她快速地抓住了这段话中的重点，“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因为我不愿意成为傀儡的奴隶啊。”贺峪耸了耸肩。
桑幸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自由党人？”
暗区作为政府管辖最为薄弱的地方，同时也是反执政党的“自由党”们最活跃的地方，桑幸从小到大没少接触这些人，不过婶婶说过要在暗区生活最重要的就是明哲保身，所以她从没有好奇过这些东西。
“对。”贺峪挑了下眉，“对了，顺便告诉你，里面那个……”
他的手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就是圆桌议会的首脑，星际联邦的元帅，韩博。”
他说出答案的瞬间，桑幸和星际无数在屏幕面前观看的观众们同时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
少数几个本来就觉得那个轮椅上断了两条腿的胖男人怪眼熟的政治狂热爱好者一拍自己的大腿也惊诧道，“我就说那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而就在同一个瞬间，已经部署了很久的自由党人在同一时间分别闯入圆桌议会剩余的六个领导的生活当中，从包括但不限于餐桌上、情妇的床上、打黑拳的地下室以及深海星地下三百米的一处水晶宫的酒池里将毫无防备的他们全数抓获。
然而这一切，旧地球上还在进行游戏的几个人一无所知。
“他们隐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需要这个芯片？”一直沉默的江哓问道，如果真的发展出一个如他们所描述一样的人工智能，那这些人不就无法继续拥有这些权力了吗？他们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找这个芯片呢？
“不是需要，而是要毁掉吧。”贺峪说，“又或者是手握芯片，打算制造出一个真正合格的不会被拆穿的新傀儡好继续掌握联邦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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