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嘹亮的一声声打鸣。
潘舟裹着外套，头发乱糟糟地往外走。
仓库门口放着八爪鱼脚架，上面的小相机闪着红点。应该是制作组一大早过来安置的。
潘舟捋了捋蓬松的头顶，咧着嘴冲着相机比了个剪刀手。
暂住的农村四合院西侧安排住着嘉宾和随行，东侧住着制作组的工作人员。
贯穿东西两侧的走廊上住着韩卓。
潘舟小心地从睡袋边上经过，韩卓还带着眼罩和渔夫帽，睡的毫无知觉。
“韩师哥！”潘舟扯了扯他的眼罩，“该起来了！”
韩卓在睡袋里动了动，说梦话般敷衍：“好，好，我知道了。”
潘舟偷笑着走开。
东侧院坝里工作人员已经忙碌起来。有人看到她，递给她一袋一次性洗漱包。
潘舟蹲在水池边刷牙，漱口时被冰凉的井水刺激地呲牙咧嘴。
“俞城的经纪人是吗？”副导演在身后说，“来，来这边吃饭。”
院子里摆满了桌子，不过大多被器材和道具堆满。潘舟跟着副导演坐在靠墙的位置，桌面上放着电脑和很多存储卡，电线顺着窗口接上房间电源。
“潘舟啊，辛苦你了，”副导演从桌面推过来盒饭，“昨天你们都受累了。”
*
潘舟打开饭盒，是拌面和炒蛋。
她刚刚劈开一次性筷子，一名男生就坐在她身边的电脑前，熟练地打开相机存储卡链接在电脑上。
是俞城的跟拍VJ。
“哈喽呀，我是潘舟，俞城的经纪人。”潘舟主动打招呼。
跟拍vj楞了下，鸭舌帽下压不住的头发从耳边翘起来。
他似乎很诧异有人打招呼，看了一眼潘舟就收回视线，握着鼠标的手僵住了。
“……你好，我叫宋丰原。”他干巴巴地说，很快扭过脸，把眼睛紧紧定在屏幕上。
非常社恐。
潘舟凑过去，宋摄像正打开存储卡的素材。
“我可以看看吗？”潘舟问。
“嗯。”宋丰原惜字如金。
屏幕上加载出俞城的画面。
未经剪辑的画面，镜头只是稳稳对准俞城，以及与他互动的嘉宾。俞城的话不多，很多时候他只是听着身边人讲话，配合地做出动作。
宋丰原快速拖动着进度条，检查素材是否正常。
下一条素材是俞城背靠夕阳的金光，埋头砍柴的画面。
宋丰原不再点击鼠标。
镜头慢慢摇动着拉近，光圈在画面一角闪动着，从俞城的上半身近景拍到特写侧脸，直到凝聚在他的眼睛。
他眼睛专注地平视前方，睫毛被汗打湿的碎发随着动作在阳光的缝隙里颤动，搭在眉毛上方。有汗滴从他鬓角流下，沿着清晰的下颌线，最后从下巴滴落。
潘舟也没这么近的看过俞城。
画面里的导演喊时间到。
俞城应声抬起头，突然转过正脸，两只眼睛占满了镜头，特写的眼神直直地冲着摄影机看过来。
睫毛忽闪，清澈如海底的眸子。
就像真实的对视了一样。
潘舟一愣，迅速移开看着屏幕的视线。
宋丰原也久久没有切换到下一条素材，此时镜头已经推回常规的半身近景取景框，拍着嘉宾们兴奋欢呼的愉快场景。
“俞城的眼睛挺不错的。”宋丰原点击鼠标，换下一张存储卡。
潘舟托着下巴，不置可否。
手心握着一枚热乎乎的煮鸡蛋，蛋壳被手指按出裂纹，她琢磨着宋丰原的话。
最初在网上搜索俞城的词条，在那些相似和不同角度的照片里，她最先注意到的也是那双带着野心和傲气的眸子。
俞城的眼睛……
“宋摄像，你做过电影摄像吗？”潘舟问。刚才的拍摄手法并不是综艺里跟拍镜头所常用的。
宋丰原意外地看了潘舟一眼：“能看出来？”
“半看半猜的吧，”潘舟说，“刚才那条拍的很漂亮。”
“我都拍的，”宋丰原继续快速翻看素材，“拍电影机会太少了。”
“跟拍综艺那可累。”
“工资高。”
潘舟在心里狠狠认同。她还披着俞城昨晚带来的羽绒服，从自己的外套内侧掏出一张名片。
她观察了下宋丰原细白的脸，和非常大众的普通发型，斟酌了一种套近乎的称呼。
“小宋，以后也要多联系喽。”潘舟笑着递出去。
“……好的。”宋丰原停顿了一会才回答。
屏幕上的画面已是晚上，第一天的素材就快要看到底了。
画面上俞城正好穿着蓝色羽绒服，坐在帐篷里和嘉宾们聊天。
宋丰原立刻敏锐地向潘舟扫过一眼。
——和她身上披着的羽绒服一模一样。
潘舟总觉得宋丰原长着一张无不良嗜好的娃娃脸，被他这一眼看的莫名心里发虚，手一扯把衣服拽下来。
“小宋，麻烦你一会把衣服给俞城吧，”潘舟决定什么也不解释，语气正直，“我不方便过去。”
宋丰原接过衣服，装好存储卡，拿了几块电池，挎着摄影机走了。
*
漆黑，无尽，不知道站在什么上面。
白光疯狂频闪，照亮漆黑。喀拉喀拉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带着火烧一样的温度直冲而来。
俞城惊醒，额头上出了汗。
他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帐篷里。
“你醒了？”旁边的秦长宇用手臂撑着上半身，“你刚才表情难看的很，我正准备喊你。”
“我没事，”俞城深呼吸道，“就是做梦了。该开拍了吗？”
秦长宇重新躺进睡袋，把手机放在下巴前：“还没呢，应该快了，等他们来喊。”
“秦老师很早就起来了吗？”
“醒了有一会了，年纪大了睡眠少了，不像你们年轻人。”秦长宇乐呵呵地说。
“您才几岁，”俞城笑，“我看瞌睡多少就是看人懒不懒，我这种就算到了六十岁也要赖床的。”
俞城双手在睡袋里反复握拳，尽快恢复刚醒来时四肢的酥软。
突然发现自己睡袋上盖着蓝色的羽绒服。
他一下子坐起来。
“这是哪来的？”他问秦长宇。
“刚才摄影小哥送进来的，估计你昨天忘在外边了。”秦长宇说，“那会你还没做噩梦呢，后来没过一会，脸色一下就难看了，吓我一大跳。”
“您跟老父亲一样。”俞城拉过叠在床头的一层层衣服。
“哼，刚才还说我没几岁，”秦长宇扭过去，“你说是就是吧，但要老是清晨惊梦，还是喝点中药调一调。”
“好，到时候找你推荐大夫。”
俞城穿好衣服，扣上帽子就掀开帐篷。
“哎！你这就起啦。”
“……嗯，”俞城拿起羽绒服，从低矮的缝隙弯着腰爬出去，“我出去看看。”
*
西侧的院子里已经站着开机等候的工作人员。
潘舟站在宋丰原身后，手里端着盒饭。
韩卓没精打采地走过来，银白色的头发没了发胶定型，更像天然的少白头了。
“老秦真的害死我了。”他迅速戴上渔夫帽。
潘舟递过去早饭：“昨晚睡的怎么样？”
“睡袋是真抗风，一点不冷，就是脑袋像扎在冰箱里。你那小黑屋怎么样？”
“比你好点，睡挺香的。”
潘舟笑出声，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依然温热的煮鸡蛋，放在韩卓外套口袋里。
韩卓站着吃面，拿着筷子的手向潘舟竖大拇指。
“论工作热情，你真没得说，”韩卓边吃边说，“我还以为你是冷的受不了才起这么早。你算算，会选人，照顾人这么贴心，精神又好，我干脆把你挖过来。”
“你来Y市一趟就把助理开了？他多倒霉啊。”潘舟故意惊讶状。
“谁让你当我助理了？”韩卓说，“来我这做策展！创意，策划，监制，位置很多。你在国外这几年也没做经纪人，回来也可以换换工作。”
“算了吧，”潘舟望着前排，“我来做俞城经纪人是受了别人委托的。”
“俞老师吧？”韩卓是潘舟同学院师哥，也认识俞老师。
“对。”潘舟笑嘻嘻。
“大不了我向他要人。”韩卓仰着头。
潘舟觉得挖人的话多少有恭维的成分，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杨齐也是俞城经纪人吗？”韩卓突然岔开话题，“我看到最初的计划表上写的是他来带人。”
“他是大经纪人，做决策管大事的，”潘舟说，“我是俞老师开口才塞进来做执行经纪人，在杨齐手下呢。公司还有经纪人总监，是管杨齐的。”
“要是有影展项目，我直接找你没问题吧。”
潘舟想了想：“还是先问问杨齐，我自己说了好像不算。”
“你真是！”韩卓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上班那么认真，怎么一点野心都没有？你得进取，上进！”
潘舟不明白：“我就想把我手上的事情做好。”
潘舟想起大学时期参加电影展时，韩卓给别人训话的样子。
她默默蹲了下去，掏出鸡蛋慢慢剥壳。
韩卓嘴力不停，越说越激动。
“你刚回国，在别人手底下做点杂事就算了，但你得想着以后。以后上头的人换了又换，你还是个打杂的？那你谁都留不住，白替别人干活！听到没有？”
潘舟把鸡蛋壳扔在泥土上，挨着水泥小道的地方有一处凹陷的蚂蚁洞，她把蛋黄碾碎，撒进洞口。
“你想做大做强，还是蹲在这里喂蚂蚁？”
韩卓开始乱联系了，举出毫不相干的比较。
“俞城是个好苗子，你得抓住他。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到，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自己去争取。”
*
俞城猛地推开门，一大步跨进院子里。
几架提前开启的摄影机转向他。
制作组们意料不及，开始招呼人员开工。
他忽视镜头带来的紧张感，在人群中寻找着。
墙边蹲着一团米黄色的身影，旁边的白毛男人对着米黄色激动地说着什么。
他勾着嘴角笑了笑，心里轻松了。
录音师带着小蜜蜂录音机走过来。
俞城配合地掀起上衣露出皮肤，方便录音师将数据线从衣领掏出，把设备系在腰上。
清晨的风透着吹了一夜的寒冷，俞城忍不住绷紧腹部，显出几道清晰的人鱼线和腹肌。
*
看到拍摄开始，韩卓不情不愿停止了训话。
潘舟松了口气，正要将冒着热气的鸡蛋塞进嘴里。
背后亮光一闪。
只此一下，稍纵即逝，几乎无感，不可发现。
潘舟感受到了。
她瞬时回头。
后面是院子的后墙，远处是几棵常青的大树，在秋冬依然枝叶繁盛。
风吹叶动。
制作组都在前面，后面不该有任何人，不该有任何闪光。
可能是阳光，可能是镜面反射，有很多种可能。
潘舟只相信她做出判断的唯一一种。
她丢下鸡蛋，踉跄地爬起身，向后门冲了出去。
*
俞城余光只扫到米黄色的身影略过后门的余色。
不过几秒，心绪飞转，两种选择在脑中浮现。
他忽地扯下领口的麦克风，跳下台阶追了出去。
牙膏有话说：
我更晚了，我有罪
PS：宋丰原VJ看脸年轻，其实比潘舟大好多岁，脱了衣服手臂肌肉嘎嘎大，虽然社恐，但恋爱雷达灵敏度第一
他什么都不说，但他什么都懂hhhh（磕cp头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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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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