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落白睡到了中午，出乎意料，段舟彦竟然还没离开。
“我约了医生，带你去检查一下。”段舟彦偏头看了一眼，关掉光脑，解释了一句。
许落白刚醒，脑子还不太清楚，顺从地点了下头。
段舟彦喉结滚动，故作自然地伸手压了压许落白翘起来的碎发。
许落白还没睡醒，眼睛都快闭上了，闷闷地问：“做什么？”
没反抗。
段舟彦动了动唇，不让笑意浮现的太明显。
“要再睡会儿吗？”
许落白觉得吵闹，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后颈有些长的黑发被软被蹭出点静电，翘了一点点起来，段舟彦盯着，看见了黑发没能完全遮盖住的青紫痕迹。
“……”
段舟彦扭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文件，删掉了预备发送的强攻击性回复，换成稍微委婉的书面废话。
许落白一闭眼睛，再睁开，已经是下午了。他跟着段舟彦上了飞行器，才想起问：“又检查什么？前几天不是刚查过吗？”
段舟彦处理着光脑上的信息，面不改色：“在家能查出什么来？做个全面的，安心一些。”
许落白也没放在心上，偏头往窗外看。
瓦谢尔早上接到的消息，专门空了一天出来，结果没想到一直等到下午才看见人。
骂人的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又被吞下，瓦谢尔深吸一口气，露出标准的假笑，让护士带着许落白去做检查，带着段舟彦进了办公室。
“他的身体报告不是发给你了吗？没什么大问题，带来做什么？”
段舟彦坐在沙发上，说：“孕前准备。”
瓦谢尔神色莫名：“什么？”
“我准备要个孩子。”段舟彦换了个更容易理解的说法。
“你疯了？”
瓦谢尔以为段舟彦那天说的只是气话，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打算实行。
“他是个beta！”
beta当然也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但比起自己生孩子，更多的是与omega结合，由omega孕育后代。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beta的身体构造并不适合怀孕生子而已。
他连信息素都无法感知，又要怎么去孕育一个alpha的子嗣？
“我了解过，孩子最多只需要在他身体里待六个月，等时间够了就剖出来，放进培育仓里……”
瓦谢尔听着，只觉得荒谬：“是，是只需要六个月，但他一个beta，要想怀孕只能注射药物促进生zhi腔二次发育，光这个过程，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段舟彦沉默了许久，他的沉默给了瓦谢尔误解，以为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站在段舟彦面前，温声劝阻：“阿彦，如果你是为了结婚申请的事情，大可不必这么着急，说个难听的，元帅迟早是要退下来的，等你上去了，监察院自然会通过你的申请，到时候再结婚不也一样吗？”
瓦谢尔和段舟彦从小认识，一起长大，却越来越不懂好友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再说了，你们现在和真的结婚又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个证件吗？”瓦谢尔实在费解，“别告诉我你就是在乎这道程序。”
“他很喜欢孩子。”段舟彦缓缓开口，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想起那个混乱又残忍的晚上。
“他明明、明明那么憎恨我，可是为了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为了那个孤儿院，他还是选了妥协。”
段舟彦近乎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幻想中：“如果我和他有了一个孩子呢？那是他生下来的孩子，是他的血脉——”
“他一定会爱那个孩子，会好好陪着他长大。”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
那个属于许落白和段舟彦的孩子，会成为许落白的牵挂，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纽带，缓和他们别扭又奇怪的关系。
瓦谢尔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办公室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桌上的流水摆件潺潺细响。
许久，瓦谢尔打破沉寂，问：“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什么时候？
段舟彦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用尽了浑身解数，可许落白还是抗拒他，不喜欢他，不愿意爱他。
也许有了个孩子就好了呢？
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怨侣，为了孩子忍耐下来，维系着婚姻，他和许落白……为什么不可以？
“阿彦，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许落白愿不愿意、想过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许落白不喜欢，又该怎么办？
就像、就像你的母亲。
瓦谢尔张开的嘴又闭上，他知道段舟彦早就走火入魔了，输到一无所有的赌徒，即便只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不管不顾地压上所有。
劝不住的。
瓦谢尔打开光脑，护士把检查的各项结果发了过来，他仔细看完所有报告，说：“他现在的状况不算差，要一个孩子，应该不算难。”
“你想好怎么和他说了吗？”
段舟彦松了口气：“再等等。”
“？”
瓦谢尔刚收拾好的情绪又绷不住了，他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警告：“他要怀那个孩子六个月，你觉得这种事情可能瞒得过他吗？而且到时候还要动手术——”
“我知道。”段舟彦打断瓦谢尔说地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他当然会告诉许落白，但不是现在。
瓦谢尔还想要劝，目光触及到段舟彦空茫的神情，又止住了。
就算嘴皮子说破了，人听他的吗？
回去的路上，许落白仍旧很安静，段舟彦望着他的后脑勺，没来由的烦躁：“你就不问检查结果吗？”
许落白回头，对上段舟彦的视线，他昨天才见过罗斯和朱迪，心情尚好，看向段舟彦的目光也温和了很多。
“怎么？”
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段舟彦觉得许落白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糟糕了，恶声恶气地回答：“不好、很不好！”
许落白轻轻“啊”了一声，没说话了，转头又看向窗外。
段舟彦满腔的恶意重重砸进棉花里，半点回应都没有，憋闷着蹬许落白的后脑勺。
alpha打量的视线明显地过分，许落白当然不可能毫无所觉，只是他不知道段舟彦又在发哪门子脾气，为了避免浪费口舌地吵起来，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他身体的状况，这么久了都一个样，又没再出过什么意外，又怎么会真的恶化？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段舟彦早就发疯了，又怎么可能好好坐着耍少爷脾气。
飞行器停在别墅门口，许落白刚要下去，就被段舟彦拽住了小臂：“你听见我说你身体不好的时候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觉得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甚至觉得死亡也毫无所谓。
许落白皱眉。
“许落白，我告诉你，你的身体好的很，你永远永远都别想甩开我！”
许落白眉头舒展开，神色淡然：“嗯，知道了。”
段舟彦想过许落白会愤怒，会辱骂，或者别的任何可能的激烈反应，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的回答。
好像他说的话，他做的事情，他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足以引起许落白情绪上的任何波澜。
段舟彦胡搅蛮缠地生出浓烈的恨。
朱迪、罗斯，甚至孤儿院的任何人都能轻易引起许落白的情绪搏动，甚至、甚至于弗雷德！
那个该死的，狡诈的背叛者，到底凭什么过了这么久仍旧能让许落白念念不忘，竟然还在睡梦中梦呓呼唤？！
如果不是他答应过不会为难从孤儿院出来的任何人，他怎么会允许一个伪证者至今仍旧站在军部里，靠踩着许落白投诚的叛徒步步高升？！
除了比他更早的出现，他又有哪里比不上弗雷德？！
小臂上的疼痛让许落白不由得皱眉，他扭着手腕想要挣脱，不但不能，反而被攥得更紧。
段舟彦拉着人到了自己的眼前，轻轻吻过beta的鼻尖：“许落白，我提交了结婚申请。”
许落白没有任何反应，他早知道段舟彦在不断递交结婚申请，也知道监察院并不批准这份申请。
对于段舟彦这份坚持，许落白看得很透彻，与其说段舟彦是想要和他缔结婚姻，倒不如说这是段家父子之间权力与地位之间的角逐。
新生的狮子，年轻、狂妄又叛逆，不愿接受老狮子的安排，用幼稚地手段宣泄着反抗。
“你这样无所谓的样子，是不是认定了结婚申请不会被批准？”段舟彦冷冷注视着许落白，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彼此的眼睛里都倒映出了对方的影子。
他说：“你错了。”
**
载着即将毕业的军校生的军舰已经启航，副官调整好音响，把位置让给了这次演习的总教官。
“大家好，我是本次实战演习的总教官，在役上校，弗雷德。”
alpha的声音从台上传下来时，朱迪紧贴在裤缝上的手指颤了颤，不敢置信地抬头。
不是同名。
真的是弗雷德。
她咬紧牙，克制住颤栗的本能。
就像她很久没能见到星星一样，她其实也很久没见到弗雷德了。
从弗雷德选择站上军事法庭指认星星开始，院长妈妈不允许他回家，也不再承认他是自己的孩子。
听孤儿院的其他人说，即便院长妈妈并不欢迎，但弗雷德还是回来过几次，只是无一例外，都被关在门外。
有一次天空甚至下起了灰雪，直到人昏迷晕倒，院长妈妈也没让弗雷德进孤儿院。
比起院长妈妈的抗拒，罗斯的沉默，朱迪更想要问一问弗雷德——
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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