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谕节,流行在北瀛当地的一个由渔民约定俗成的,而今已席卷整个北瀛的有趣亦有重要意义节日。
传说海神娘娘为人宽厚且嘴贫,是天下所有神明中最为喜欢和信徒交流的神。
在成神前她便会宽慰每一个渔民,与他们一同劳动交谈使得劳动变得轻松,气氛活泼起来。
“据说啊,海神成神后,因为离天近而离人远,所以对不能与宽慰众生,也不能听到众生的呼唤而悲伤,”一如往常,茶老板大大方方把自己摊子支在大酒楼门前,张开嘴就同来客或过客扯东扯西。
今日便是海谕节,又叫海谕日,正因今天是这对于北瀛人而言的大日子,所以商家的墙修理又被后推了一天。
每当这天,海神庙必定举办庙会。届时海神巷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将在此处观赏“海神神谕”——刺绣于布条上的一些语句,大都是一些期盼秋天开海的丰收,期盼万事顺遂的祈福类神谕。
这些神谕通常被挂于夏日生长的郁郁葱葱树木高处,大多人不能抬头看到而可以伸手够到,因而这种类似于“抽签”的游戏也被冠“被神谕选中”的称号。
许多人够到了祈愿丰收的内容后,入庙中拜谢天赐。
不过如今如林卿茗这般年轻人大都喜欢收集些不那么一本正经的神谕,比如海神本人的嘴贫和雀跃性格,可能会问信仰她的子民们“黄蟹炖豆腐好不好吃?”
每每看到人们为神谕蜂拥而上,林卿茗总不屑地在内心腹诽道,“就这种吉祥话,我一刻钟能写一百句,到底有什么值得争先恐后的……”
是个人都知道,所谓神谕大都是由海神庙里的人写的,再顶天也不过是说“通灵者”自睡梦中接收到的。
所以林卿茗不喜欢去跟北瀛百姓抢着回答神明螃蟹好不好吃的问题,她更喜欢去猜神谕的摊上玩儿一些明白告诉你神谕就是店主自己写出来做出的游戏。
幼年时无论娘多忙,也都一定要在海谕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领林卿茗来拜海神娘娘。
当时尚且幼稚的林卿茗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娘的营生,自己整个家的营生都不需要海神的帮助,我们为什么要拜海神呢?”
彼时身形不似青年时纤细,眉眼没有年轻时清秀的娘温和地拍拍她的后背,告诉她“海神要保护的不只是渔民呦,我们还祈求风调雨顺,希望大海中的水不要进到我们的房子里来。”
“可是,如果我们希望大海不到房子里,不是可以用木板挡在大海和陆地中间吗?”小林卿茗似懂非懂,将这句没问出来的话咽了回去,只在心里默默长吁短叹。
哦哦哦!所以说,海神娘娘是一个非常大个的人,她可以搬好多木头,比人能搬得更多,所以人们只需要拜神就可以比自己做效率更高喽?
林卿茗没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解答她这个已经过时了的,来自幼年的疑惑。
因而直至今日,没有人回答她问题的林卿茗自然而然地认为,所谓神,就是能做到人暂时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她也要长到像海神巷一样高,搬和海神一样能搬动木头数量。
往日的海谕节和娘一起拜完海神,林卿茗便可以去到自己最喜欢的猜神谕摊玩儿。
算算年头,自打林卿茗自己在大酒楼门口支了自己的摊子,她已经将近三年多没有过任何节日了。
尤其是海谕节和新年,这些时候人们往往有许多闲暇时候,以海神庙为中心各个街巷随处可见的都是拥有空闲时光上街来的人群。
人一多,街上便熙熙攘攘起来,而往往这种时候,林卿茗这种一个客人挣一份钱的摊就更需要每时每刻紧绷着,预备争抢客人。
所以,她已经三年没去猜神谕摊了。
……也许是年岁上来了,也许是现下的林卿了确实没有多余的闲钱来给自己买一堆没用的吃食用具了,总之,回想起娘,回想起猜神谕时,她好像也没那么那么想去玩儿玩儿。
如此,和走过路过的人寒暄几句人生大事,似乎更有趣些。
就像此时此刻。
“我就爱给外地人算,你猜为什么?”刚给摊前这位介绍完北瀛海谕节,没等上一句话落地,茶老板又递了一句话茬给客人。
“可以给不熟识此处人介绍此地?”对面客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中年男子,衣冠整洁,语言没有北瀛本地人说的那般随性,反而更规整。
午时过后,街上大小买卖也都陆续开张,有的清理地面,有的拾掇桌面,有的清理菜叶子上的蔫吧叶,还有的仅仅是卖货的往那一坐,四下观望。
尽管天气晴好晴空万里,但海边徐徐而来的风和水汽确实一年到头都围绕着北瀛盘旋的散不开的地标。
林卿茗被对方猜中了心思,笑着便是赞同,“我以前可喜欢闲来无事在北瀛乱溜达,然后呢,就回去记,说这个地方现在在什么位置,它的名称是怎么来的呢?它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是否值得我们记得呢?……”
“但是嘛,本地人大多数对这儿了如指掌的,你说我这一刚知道没多少东西的小孩儿上去跟人叭叭一讲,岂不是班门弄斧了不是?”
茶老板的言语依旧亲和与夸张到几近谄媚。
她脸上堆着生意人招牌笑容,眼睛不时观察对面客人的全部。
嗯,衣裳针脚完美,衣裳布料在北瀛有市场,布匹价位中等偏上,身上的香味是花味,目测做过官……发色比常人更黑亮,无油痕迹,推测是为天然……压襟样式是……
林卿茗没再继续下去。
那人开口道,“老板无需妄自菲薄,我观北瀛多善观且多非愚民,不知老板您可有念过学堂?”
闻言林卿茗收回给对方看手相时伸出的双手,在一旁类符咒黄色纸上书写了几笔,开口道出实情,“那肯定的,据我所知我家那趟街的小孩子们都念过。”
“准确来说,几乎所有北瀛州的孩子都会去念书。我以前曾碰到一个北瀛东种地的,他说,他们也会特意供自家孩子上学的。”
“咱们本分人,绝不跟你撒谎。”
林卿茗斩钉截铁地补上了一句,递过去那两张黄色纸的一瞬间,她将目光再次那人玉带钩上。
那人虽语气与聊天无异,但无意流露出来的端正,让话听起来有了几分盘问。
如以往一般送走来客后,她的摊前竟出奇地安静了半晌。林卿茗思忖良久,忽地起身,收了东西赶回家去。
给隔壁摊徐姨的理由是“好些年没逛庙会了,早点收摊回家吃个饭,晚上咱也要好好逛个庙会。”
回去路上,林卿茗有些不安,一边心里盘算着,一边对自己有些焦急了的现状而反思。
京中官府来人了。
如果是京中的事情绫姨一定都会提一嘴的,比如开海后的琐事。
可是为什么绫姨的信里完全没有提及到?
还是说绫姨其实并不知道?如果北瀛官府都不知道的私自行动,为什么又会来到自己这里盘问?
刚才那个客人知道自己姓林还刻意提了一嘴官家。
那人旁敲侧击的能力确实还算高明,最后都被自己用大段大段地废话堵了口,那人都要借此询问有关北瀛学堂设立问题。
……
“近来朝廷已经有意对加上北瀛地的实际中央控制做出行动,”玉人顾白轻摇折扇,“我们必须要知晓其行动法。”
“其一,控制地方官府行事。也就是说——”坐在堂内主位上,做此次会的领袖者顾白折扇一指,指向绫姓妇人,“你,或者说我们这整个北瀛地官府构成,都不合法合规。换言之,如果皇帝怪罪下来,你我轻则永不得做此会议。重则……”
顾白没有继续说,“其二,整体的改变。生产生活和学习等等,最坏的结果是全部翻土。这是今天官府收到的京城来人下达的学堂建造新令。”
坐在主位的人将纸质令推上前,不屑嗤笑一声,“这份书令中对于学堂给出的教学内容与学堂形式的标准,几乎与我们现有的学堂毫无异处。”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的不是统一学问,让我们的学问与京城等大州一致,更好地招募所需人才,而是借由此加强地方控制。”
阙兴国,北瀛州。
“这是我们受命施行朝廷“众议令”的第十年,我们作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下“众议令”的北瀛地,经历了官府人员三次换血,多次的攻讦和变革,形成了今天此等局面。”
作为知府,绫天歌一如既往仔细阅览每一篇来自北瀛何处无论百姓与官员的文书信笺。
她翻过纸张,“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朝廷给开的口子,在他们能控制的范围内我们做到的所有事情就都是在为朝廷做事,”
“但,我们还有我们需要做的,不是给林家做的,是给百姓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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