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棕马昂扬着戴有金色当卢的马首，路人只看当卢上揽天阁的标识，脸色骤然一变，纷纷放下手里东西跪伏地上磕头膜拜，口中喊道：“揽天阁神武，仙君英姿！揽天阁神武，仙君英姿！”
马背上的弟子听着所到之处的呼喊，甚是受用的点点头，尽是骄傲得意之姿，仿若他们就是话本子里那穿着霓虹羽衣下凡人间，有百姓夹道欢呼和无尽崇拜与景仰，是受人敬奉的仙人。
一旁茶摊处闲谈的几人侧头，瞧见那些洋洋自得的揽天阁弟子，有一人愤哼道：“又是那些东西，不瞧瞧自个儿什么样子，尖嘴猴腮的像个傻子，还牛轰轰的，呸！”
这声音委实不小，揽天阁弟子听到，脸色青红交加，顺声音看过去，指着马首：“哪个不长眼的，认不认得这是什么，揽天阁你也敢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茶摊那其中一人性子急躁，一掌拍出灵力，掀起威风袭来，还在跪拜的百姓受到威胁一哄而散，不受阻的灵力直冲揽天阁弟子们。
那几人衣着衣料粗朴，想来日子不及揽天阁过得圆润，但随手拍出的灵气却实打实的让揽天阁弟子们后退几步。
揽天阁弟子们面色一惧：“你们！竟敢动手？！”
茶摊几人召出各自的武器，从茶摊里走出来，个个凶神恶煞：“打的就是你们！”
说罢就直冲冲攻来，无一不充满攻势，揽天阁弟子们在这时回过神来，也拿出各自的武器，灵力波动强烈，震毁了数栋建筑。
远在城门外的程音尘眉峰微微一挑，抬头看着城门上的木匾——槊县。
悠悠的走进去，原本嘈杂干净的集市此刻杂乱无章，几个身影不顾百姓安危的拼杀，看架势似要把这里拆了才罢休。
赶巧挡住了程音尘的路，程音尘叹息一声：“真是不想管啊。”
话说如此，仍然飞身上前甩出几张符箓，充满杀气的局势被轻易的打破，程音尘向两方各出一招。
双方受到第三方的攻击均脸色一变，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程音尘站在中间左右看看，淡声：“各位，集市之上大打出手难免会伤及无辜，不若停手，有什么事商量着解决。”
程音尘腰身挺直，淡蓝劲装凸显干练，腰封紧绑着劲瘦的腰肢，玉牌系挂于上，在日光反射下熠熠生辉。
那几人瞄清玉牌上的字，嫌恶的蹙眉，没好气的冷言：“呵，还真是护犊子，怎么，要打？”
揽天阁的弟子们一看是程音尘，脸上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嗫嚅道：“程师兄，是他们——”
程音尘转头呵斥：“闭嘴！还有你们，任务完成了？还不快滚。”
揽天阁弟子脖子一梗，扯动缰绳，速度快得生怕被吃人的猛兽赶上。
程音尘转过头看向那几人：“各位，我看大家都没什么损失，今天这事就这么过去吧，如何？”
几人心知这是一个台阶，冷哼一声收起武器，嘴里嘟囔着什么转身离开，程音尘面无表情的扫过一眼。
躲藏起来的百姓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窃窃私语。
“那个人是不是仙君啊？”“不知道啊，我见过的仙君都是骑马的。”“那几位仙君看到他就跑，是不是比他们还厉害”“管他呢，先跪了再说。”“对对对，跪了再说。”……
于是又从避身之处走来，朝向程音尘喊道：“揽天阁神武，仙君英姿！揽天阁……”
既定好的一样，生硬毫无情感。
程音尘并不理会，扫过受损的铺子，心里估好价格，荷包里掏出银子一一放好，转头向到李府走去。
在阔气的朱门前拿起腰间玉牌，守门小厮看到程音尘手中揽天阁玉牌，忙不迭地的打开大门，点头哈腰：“仙君请进，家主恭候您好久了。”
程音尘颔首，道：“多谢，辛苦。”
小厮吓得腿一抖，险些把跪在地上。
直到程音尘的背影转入庭院才与侍卫面面相觑：“这位仙君……刚刚说了什么？”
“好像是——‘多谢，辛苦’？”
“天呐！折寿了折寿了，仙君给咱们说辛苦，这何德何能……”
程音尘穿过长廊步入正堂，一位身着华贵的人站在堂中，听到脚步声侧身向门处看去。
这人模样清秀，气质温润如玉，似某贵家公子。
李尧看到程音尘微笑着上前行礼：“见过仙君，在下李尧，最近出了些问题迫不得已惊动仙君，请仙君见谅。”
程音尘目光微顿，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眼，确认什么后才回一礼：“无防，李家主无需多礼。”
话落从储物用的指戒里拿出一份上有金线缝制成字的锦帛递给李尧。
“揽天阁弟子程音尘前来贵府除祟，两千两定银已经收入阁中，事成后再付一千两，账例明细，还有什么异议。”
李尧不甚在意的接过扫一眼就还回去：“仙君诚信，在下自然不用担心，就是麻烦仙君跑一趟了，仙君请上座。”
程音尘入座，侍女端着托盘摆上香茶。
程音尘瞥一眼没有动，抬眼看向李尧：“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我好帮你解决。”
李尧抿一口茶水，不慌不忙的平静回答：“让仙君误会了，不是我，是槊县。”
程音尘心里划过惊讶，一想到李尧的药商身份又了然。
李尧手下置办有数座药坊，分布各地，就连揽天阁大部分药材都由李尧供应，数得上有权有势。
上百两银子的委托才能进揽天阁的门槛，用上等云锦作底，金丝线制字的上千委托函才视为加急，几千两买一个好名声换长久的生意，真是好算计。
“仙君？”程音尘被唤回心神，抬眼就对上李尧疑惑关切的目光，“仙君是有什么不适吗？”
程音尘应声：“不曾，李家主说说发生了什么，最好明细些。”
李尧再三确认程音尘没事，才挪开目光站起身抬手作请势：“仙君请跟我来，事情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几名死状残忍的汉子被发现在扬兰河中，县里人原本以为是仇杀，当个热闹看看，不知怎的传出有人见到有鬼魂飘荡，闹得人心惶惶。
请过几个道士散修来，无一不是被那邪魔打伤打残，槊县怎么说也算繁荣，不少商人世代家业在这儿，舍不得抛弃，没办法才惊扰仙君。”
李尧带着程音尘走到扬兰河的栈桥上，指着其中一段河流：“就是那里，自那事后每月都有几名男子丧命，都在那里发现。”
程音尘望向扬兰河。
河上正有货船或停泊，或在河中前行，伙夫背着木箱子在船上船下来回奔忙，嘹亮的口号穿过距离抵到耳边时已然朦胧听不真切。
这条河并没有因为人命而改变它的繁荣。
程音尘思索片刻：“事发前有没有什么人出现或者消失。”
李尧为难的看了看程音尘，道：“实不相瞒，我每日奔波各种地方，不常居住于此，多一人少一人我并不完全知晓。“
程音尘了然，又盯着河面。
李尧又道：“仙君要是不着急的话，先在我府上歇歇脚，明天再做打算。正好我也能设宴洗尘款待。”
程音尘回头看着李尧，李尧眉眼含笑，看起来很是亲切。程音尘沉思片刻点点头：“也好，叨扰了。”
傍晚，程音尘走进宴厅，顿觉新奇。
揽天阁在百姓眼中犹如神祗不可靠近，人人敬重，其弟子每入住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必定浩浩荡荡的办一场丰盛的洗尘宴以彰显重视。
这李尧家，虽说是宴会，却没有嘈杂的丝竹管弦和觥筹交错，仅仅一张桌子，两个人，看似寒碜，可桌上三四道珍馐又是非常人所能做得，又不失礼遇，如此低调奢华足以不同于其他雇主。
李尧端起酒杯：“我向仙君敬一杯，多谢仙君专门为此跑一趟了。”
“是我等本分，不必多此一礼。”说罢程音尘抿一口茶，冷冷清清的坐在那里，毫无交谈的意思。
李尧似乎不知道心寒，程音尘惜字如金也不妨碍他滔滔不绝。
有侍从匆匆走来附在李尧耳边，李尧侧头微微惊讶，得到侍从的肯定，转头对程音尘说：“仙君，门外似乎有你的朋友，你要不要去看看。”
程音尘只略一想，猜到来人身份便走出去。
萧遇牵着马站在大门外来回踱步，门吱呀一响，抬头看去见程音尘出来立马走上前。
夜晚漆黑，但灯笼的照耀下，萧遇的眼睛熠熠生辉，话语间难掩的喜悦：“程音尘。”
萧遇额头上有层薄汗，明晃晃的，程音尘伸手擦掉：“你不是闭关么，怎么来了。”
萧遇笑道：“刚闭关出来，征得师尊允许回家探亲，刚好知道你在这儿，顺路过来看看你，顺便帮你。”
程音尘默一下点点头：“也好，那就跟着我吧。”
李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旁打量着萧遇，察觉到目光的萧遇也不甘示弱的审视回去。
李尧并没有放心上，笑着寒暄：“仙君光临我舍真是蓬荜生辉。”
萧遇上下扫视一番，不知怎的直觉对李尧并无好感，哼了一声没有理会，笑吟吟的挽住程音尘的胳膊：“我帮你一起除祟啊。”
程音尘抬头看天色已晚，对李尧说：“时候差不多了，那魔祟恐怕将要出现，我们先走了。”说罢拉着萧遇离开。
槊县的夜晚寂静无声，萧遇跟在后面盯着程音尘的脚步出神。
别家高修为的师兄都恨不得宽袍大袖，背手端出稳重的样儿，自家的师兄一年四季都是劲装，护腕袖扣一件不落，衣着音容气质都是亮眼的存在，只是可惜……
程音尘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停步转头，见萧遇站在远处发呆，转步走过去，有些好奇：“你在干什么。”
萧遇回过神：“啊，没干什么，刚刚看到有个东西，就停下看看，我看错了，什么都没有，继续走吧。”
程音尘不疑有他，继续走着。
可惜，程音尘不苟言笑的脸让他人望而却步。
没错，也仅对他人，不是萧遇不怕，是程音尘从不对萧遇冷脸。
程音尘出声：“萧遇。”
萧遇应一声，看着程音尘：“嗯？”
“你是不是不待见李尧。”
萧遇一脸无辜的：“没有啊，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待见了。”
“说实话。”
“……”
萧遇脸都要扭巴在一块儿，不满的：“嗯，有点，他们这些商人就喜欢和有头有脸的人结识，比如咱们揽天阁，这要是能巴结上，一来他们自己有面子，名声打出去东西就能卖的好，二来出什么事就打关系牌，总之对他们有好处，要是对他们没有利益了背后捅你一刀，这种人最不要脸了。”
程音尘看着愤懑的少年，忍不住笑起来，揉上萧遇头发：“懂得还挺多，打哪儿知道的这些。”
萧遇哼哼唧唧的：“反正我就是知道，少和那个李尧有交集。”
程音尘点点头，眼里仍有笑意：“知道了，听你的就是。”
萧遇心里那一点不爽散去，笑吟吟的。
夜晚，家家户户都害怕魔祟找上门来早早熄灯休息，路面还残有白日倒下的水洼，漆黑的街道仅有月光撒下满地的碎银。
程音尘和萧遇走着，从路的尽头走来一位淑丽女子，婀娜多姿步态轻盈，背后的归春楼还亮着灯，传出靡靡之音，二楼栏杆处还有几位女子，身着薄纱嬉笑着，看样子是刚从那里出来。
萧遇不屑的笑起来，整个县城都早早的闭门不出，这风月之地竟然还招揽着客人，当真看不出这有问题么。
那个女子微垂着头，看到程音尘和萧遇，头低的更下，匆匆走过，程音尘侧身让开路，女子的面颊苍白，眼睛柔的似水，目光躲闪，可怜得让人忍不住关怀。
程音尘思索一下，出声挽留：“这位姑娘。”
那女子停下脚步转身，眼神不安的躲闪着：“啊...这位公子，怎么了？”
程音尘指了指归春楼，问道：“这么晚了，那儿还开张呢？”
女子扫一眼，摇摇头：“这个点就要关门了，不开张。”
萧遇轻呵一声：“说是不开张，不还有人在揽客。”
女子疑惑的回望，随后半是埋怨道：“确实不开张啊。这位小公子，你就算心急也不能进去把人从闺房里拉起来吧。”
萧遇耳尖冒出绯红来，羞恼的叫道：“我才不是！我们是有要紧事干，别冤枉好人。”
再往归春楼看去，萧遇揉揉眼睛，惊疑一声，楼已经熄了灯闭了门，和其他住宅一样，好像刚刚只不过是幻觉。
程音尘久久不语，突然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在下唐突了，多谢姑娘，姑娘慢走。”
女子轻轻点点头，很快走了，程音尘目送女子背影，落在女子的脚步，正巧女子走在一滩水洼上，微微眯眼。
萧遇也注意到女子脚步轻浮，过水地不起涟漪，凑程音尘耳边：“跟上？”
程音尘点点头。
两人七绕八拐跟入小巷，那女子站在远处的房门前，翻找出钥匙开了门，却进门前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眼。
程音尘用胳膊肘撞了下萧遇，朝房子那边扬起下巴，萧遇皱住眉头犹豫道：“贸然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程音尘微微一笑：“我在你后面跟着，不怕。”
萧遇拗不过，只好小心走上去，轻轻敲了下门，门开了条缝，萧遇微愣：“门没关。”
程音尘率先进去，小院漆黑一片，透过发着烛灯的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正撩拨着头发。
萧遇准备过去，被程音尘拉住手腕拽到身后同时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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