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悄悄探身出了明华宫的大门,查看四下无人,偷偷溜回了紫微宫。
她刚要进宫门,忽听紫微宫守卫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大声道:“该换班了吧?回家躺尸去咯。”
她一惊,慌忙躲到暗处,眼见守卫换了班,忽地想起紫微宫西侧有一处废弃角门,离杂役房很近,便悄悄绕了过去。
她打开角门,沿回廊阴影疾行,避开了打盹的粗使宫女,潜入寝殿把手钏归位,又把临走前玉衡塞给她的一件物事抛在了皇后床底下。
宫女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来:“娘娘是不是快回来了?我先出去候着,你也快出来吧。”话音刚落,她便从里面转了出来,走到殿门口站定。
令仪心里越发着急,正在筹思如何躲过宫女的视线逃出去,那宫女请安的话音令她陷入了更深的绝望:“娘娘回来了。”
令仪慌乱之下,忙撕下一片衣襟遮面,躲在屏风后观察皇后,见她坐在屏风前的梳妆台整理仪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皇后净了手,命云雁补描额间金箔花钿,沉声问道:“谌儿近来行事本宫越发看不懂了,他什么都不做,皇位迟早是他的。等那个时候,他怎么对付老三都可以,也不知现在在急什么!”
云雁劝道:“奴才也问过伺候他的华妍,殿下是嫌三殿下享受了苏家争来的荣华富贵呢。他现在年纪小,不理解娘娘的苦心,长大也许就明白了。”
皇后长叹一声:“是本宫把他惯坏了,难怪他从小就和兄弟姐妹不睦,原来是这样。”
“好了。”云雁仔细端详着皇后额间花钿,满意地点了点头,“娘娘不必自责,您关心四殿下,也是为了补偿对大殿下的亏欠,一切都怪三殿下和贵妃。”
“那是自然。”皇后冷笑一声,又想起了一件事,“姓阮的打了谌儿一掌,这会儿躲到哪里去了?你去齐询宫里看一下她在不在。”
云雁答应着去了,皇后休息片刻,正要扶着茗绣的手回席间收尾,她袍袖一拂,放在桌边的珊瑚手钏应声落地。
茗绣忙低下头去捡,一眼瞥见了屏风下令仪的双脚。
“谁在那里?”茗绣绕过屏风去抓她,令仪已推开窗翻了出去。
门外侍奉的宫女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大喊:“抓刺客!”
令仪逃出紫微门,皇后宫里已敲起了锣示警。侍卫纷纷向紫微宫的方向集结,令仪东躲西藏,又差点撞上匆忙赶回的云雁,终于被侍卫发现了踪影。
侍卫挥剑赶上,她强自镇定心神,用石子打下宫门上悬挂的灯笼,引燃了宫墙下还未来得及清除的枯叶。趁侍卫救火时,她自玉衡特意留的明华宫角门溜了进去。
赵健带人救了火,匆匆叫开宫门里外搜寻了一番,仍一无所获,只得拱手回禀:“三殿下恕罪,刚才有刺客逃出紫微宫,到这附近消失了。既然没有搜到人,臣等这就告退,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齐询眼眸幽深,讥刺道:“我已经不是皇子了,赵总管何必客气?我宫里本来就是贼窝,这附近我是最有嫌疑的,你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赵健脸一沉,正欲离开,云雁排众而出,厉声喝止:“慢着!”
她瞥了赵健一眼,揎拳捋袖地道:“这些脓包不中用,奴才告一声罪,只能亲自动手了。”
玉衡连忙拦住她:“姑姑,这样不合适吧?侍卫已经把整个宫殿都搜遍了,根本没有人;何况姑姑要亲自来搜,算什么道理!”
云雁冷冷地回答:“为了各位主子的安全,奴才只好得罪。如果三殿下执意不肯,奴才只好回禀了皇后娘娘,说您包庇刺客,如何?”
玉衡气得浑身发颤,齐询摆摆手:“让她搜。不过姑姑若是没有找到人,本宫一定会要个说法的。”
云雁一上手,明华宫上下一齐遭殃,不仅齐询的被褥被掀到了地上,连宫女值夜时的用具也都没有幸免。
云雁把宫里搅得像是强盗洗劫过了一般,累得气喘吁吁,却连半个刺客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她嘴上不肯示弱:“奴才再去叫人来搜。”就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侍卫见搜寻无果,回去少不得要受罚,都耷拉着脑袋出了宫门。
院中众人如潮水般散去,宫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腹诽云雁粗暴蛮横。
井里慢慢探出一个脑袋,观察无人在侧,便敏捷地爬出来,走进了正殿。
齐询命玉衡查看有无物件丢失,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冷笑道:“你去求见皇上,就说关心皇后有没有搜出刺客。另外云雁姑姑今晚来了两次之后,宫里少了一件贵妃的遗物,请他做主。”
令仪这才明白临走前玉衡为何让她把对钗放在皇后宫中,原来齐询已经料到皇后会派人来问,备好了先手。
她惊叹于他的机智,问道:“殿下这回可以相信我了吧?”
齐询摩挲着桌帷上的花纹,沉吟道:“姑娘好手段,好身手,我今日叹为观止。我只是担心,万一有一日姑娘再次反过来对付我该怎么办?”
令仪一字一顿地回答:“如果殿下不与民女为敌,民女也不会。殿下方才筹谋,已经显示出您的明智,之前不过是耽于情爱,才会着了民女的道。以后您有了防备,又何必惧怕民女欺骗?”
虽然这个答案听着并不让人舒服,但是好在她践行了诺言,没有编谎话来骗他。
齐询眼神黯淡下来,虽然她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要他日日防着她,就算他不怕累,也不忍心啊。
他长叹一声,淡淡地道:“那你快回去吧,皇后在我这找不到人,一定不肯罢休。万一她查点宾客人数的时候见不到你,连累靖国公一家就不好了。”
“好,那殿下以后就跟我书信往来吧。”令仪行了一礼,转身便欲退出去。
齐询充满留恋的目光终于抬起来凝注在她肩上,在触及那片血迹的时候骤然冻住。他起身一把拉住她:“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你不知道疼吗?”
令仪转过头,仿佛才看见肩上的伤口似的,惊讶地抽了一口凉气:“许是刚才躲到井里的时候碰伤了,没事,不疼的。”
齐询眼中浮起一丝惊痛之色,忙唤玉衡取纱布来给她止血包扎,语气仍是淡然:“幸好我及时发现了,不然出去立马露馅,快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他慢慢揭开令仪的衣服扔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把伤药敷在她的伤口上,取过纱布贴好。
玉衡震惊的表情这才提醒了他,情急之下,他怎么毫不顾忌,自己上手了?
手指轻轻擦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他的心跳愈发剧烈了。
柔软的温度透过他的指尖传达着阵阵心动,她的肌肤也在他的碰触下微微震颤。两颗心一同震动,在相似的频率中找到了默契。
幸亏她的伤口不深,没流很多血。但他想到她受伤是为了取信于自己,还是有些自责。
“我会让他们还回来的。”
他努力回想自己遭遇背叛后的痛楚,试图分散眼下的愧疚,但袭上心头的都是那些甜蜜的过往和促膝长谈的慰藉。
“没关系,比起殿下受刑时的痛楚,这不算什么。”
齐询眉心一跳,扭过头不去看她,硬起心肠道:“你走吧。”
玉衡回过神,收起令仪染了血的旧衣,准备偷偷拿去浆洗;又帮她换上了自己不常穿的衣服,送她从角门溜了出去。
令仪辞别玉衡,一路躲避着搜捕的侍卫,心惊胆战地回到席间,才松了一口气。
她遥遥望见皇后若有所思的目光,强自镇定心神,神色如常地与渊柔谈笑。
渊柔向她耳语道:“刚才皇后问你在哪,我说你去解手了。她刚才查点了一遍宾客,却不解释为什么,没发生什么事吧?”
渊柔头上的步摇微微摇晃,拂在令仪鬓上,越发让她心乱如麻。
“回家告诉你。”她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回答。
夜已深,宴席终于散了,众人纷纷出宫登车回家。令仪随孟懿容快步向外行去,忽听皇后在身后唤她们:“国公夫人请留步。”
一行人只得回头,与皇后应酬。
皇后三言两语便把话头引到令仪身上来:“这位姑娘看着面善,是先前进宫服侍过询儿的阮姑娘吗?”
令仪含笑回答:“是。”
“听说皇上嘉奖了程家收留阮姑娘的义举,但是阮家也已经上书陈情,是严家强行掳走她了。阮姑娘为何还不回家呢?”
孟懿容答道:“阮家人也曾上门讨过阮姑娘,不过他们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难而退了。娘娘为何这么关心一个小丫头?”
皇后脸色一僵,强笑道:“没什么,国公府侠肝义胆,本宫很是敬佩。姑娘方才离开了很久,回来换了一身衣服,是身体不适吗?”
令仪强笑道:“我不小心把恭桶碰撒了,找人借的。”
皇后秀眉微皱,用手轻轻遮着鼻子:“找谁借的?”
云雁正欲上前查看令仪身上有无伤口,孟懿容已挡在她身前:“娘娘日渐憔悴,焉知不是因为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如此上心的缘故?请娘娘善自珍重。”
皇后和蔼地笑道:“多谢关心。刚才本宫回去更衣,遇到了刺客,侍卫没有抓到人。本宫只是想问问姑娘,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罢了。”
孟懿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是听皇后的口气,好像是把我们当成刺客了呢。”
皇后挤出一丝笑意:“国公夫人多心了。”
两边正僵持不下,茗绣赶了过来,向皇后禀道:“皇上找娘娘有事。”
孟懿容敛衽一礼道:“既然皇后还有事,臣妾就不叨扰了。”
目送程家人告辞而去,皇后脸上笑意瞬间垮了下来,沉声向云雁道:“刺客大摇大摆地进了紫微宫,又毫发无损地逃了出来。传出去本宫的脸往哪搁!这群侍卫今年的俸禄别想要了。”
然后扬声斥责茗绣:“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茗绣恭恭敬敬地回答:“皇上问娘娘有没有搜出刺客,另外请娘娘归还自三殿下处拿走的贵妃遗物。”
皇后柳眉倒竖,扫了云雁一眼,云雁慌忙答道:“奴才没拿三殿下的东西。”
一群人回到紫微宫,在李成监视下,自床底搜出了林静姝的对钗。
皇后浑身汗毛倒竖,向齐烜下跪求饶:“臣妾不知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许是刺客栽赃,求皇上明鉴。”
齐烜勃然大怒:“刺客在哪里?从头到尾只有你们主仆看到了刺客,别是贼喊捉贼吧!”
云雁连忙争辩:“侍卫也都看见了。”
赵健上前回禀,证实了云雁所言不虚。
可是当李成询问追击令仪的侍卫时,有人为了逃避责罚,推说自己眼花没看清,是别人说有刺客才去的;有人称刺客像是参加宫宴的女眷,只是迷路了被错当成刺客罢了。
众人议论不一,李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统一了口径,上报皇帝:“是进宫的女眷迷路误闯紫微宫,她已经私底下承认了。至于走水,是风把灯笼吹到地上落叶中导致的。”
事情盖棺定论,只有云雁偷盗有切实的证据。齐烜下令罚云雁杖刑一百,无论皇后怎么哭喊求饶,他都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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