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还未完全升起，只有橙红色的碎片从云缝中流出。它们在建筑物之间挤着拥着，把夜晚的寂静驱散，唤醒树梢间的鸟儿，也招呼着房间中刚清醒的人们。
当然，也包括清早不得不得起床忙于工作的人群，比如片场的这些人。
“把那个假山向这边靠！为什么摆在那里？那里是花果山吗？！”叶占文把手中的剧本卷成一个筒子，横鼻子竖脸地指挥着工作人员，“还有那个武器架，武器呢？为什么上面都是同种类的！”
两个工作人员吃力地搬动着假山，上面灰扑扑的石头摇摇欲坠，随着他们的脚步晃动着。
叶占文站在高台上，继续看着周围的布景，眉毛低得快把眼睛挤到鼻翼两边去了。
“唉……先放下吧！别假山上的东西掉下来！”他指着那两个工作人员，看着两人把弯下腰把假山放在原地，“造雪机呢？还有那个房檐，你们仔细看过没？五脊六兽都去哪儿了！”
一大早上就让他生一肚子气，他这人总改不了自己的脾气，什么事情都要先于计划安排妥当才对。
“我距离剧场二十米，就听到叶导您的…咆哮声了。”纪如瑄从背后出现，手里拎着一罐浓缩咖啡，伸在他的面前。
叶占文看到纪如瑄后眉头松开一些，接过了那罐浓缩咖啡，想用指甲盖撬开拉环。
但是他指甲修得有些过短了，铁片插进甲缝还疼得钻心，于是又转手摸向了自己的钥匙串。
“我来给您打开吧。”纪如瑄看他吃力的样子，又把咖啡罐拿了回来，用指甲撬开，递给他，“我的指甲比您的要长一些。”
叶占文喝了一口咖啡说：“我以为你会有个咖啡师傅什么的，每天早上给你准备来自某个我听也没听过的地方的咖啡豆，给你手磨咖啡呢。”
纪如瑄无奈地笑笑，也喝下一口咖啡，“我也没有有钱到那种地步……而且，工作要紧，效率至上，多余的步骤都不需要。”
“也是……”叶占文吞下一大口咖啡，喉结滚动发出咕噜的一声，“我从未见过你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地方，一般都是快点把事情完成，然后就立刻离开……唉，你这样的话，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
他把剧本打开，遮住自己的脸，偏过头和纪如瑄小声说：“你要是和谁好上了，岂不是一点多余的心思都不准备，能谈就谈，不谈就滚那种类型？”
“我可能没有做好谈恋爱的准备，其次，您说的情况也不是没可能。”纪如瑄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光，罐子捏在手里。
“不过，叶导，多注意一些身体，不要总是在生气。”
“我也想不生气，可是没人能懂我的意思，哦对…除了你，你和沈念就是我肚子里的那个……”
纪如瑄突然想起来早餐吃的是意大利面，长长的米色条状物……很像……
“那个就是那个，对吧？”
“对！”叶占文眉毛挑起，眼神一亮，“那个就是那个，还是你懂我！哎！那边那俩，把什么玩意搬过来了？！别乱动！”他说着说着话，又卷起剧本走向一旁指导工作了。
“别忘了提前训练一下！适应重量和衣服！”他在半路上还回过头朝纪如瑄喊着。
“我知道了。”
纪如瑄站在原地，眼神在场上瞟了一圈，眨了眨眼睛。
“小冯？”她用指腹揉了下眼角，长长的睫毛颤动些许，“小冯？小冯？”
她没听到回应的声音，转过头看去。
只见小冯拎着公文包，挎着水壶，急急忙忙地从场外跑进来，眼镜甚至还是偏着戴的。
“纪姐…我刚刚，走神了，纪姐……”小冯头发勉强在后面束了个马尾，衬衫倒是洗得发白，“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昨晚没休息好吗？我看你面色有些不太好，而且跟我出来的时候一直在开小差。”
“我……昨晚一想到今天要看您换上古装，就亢奋得睡不着……”
纪如瑄挑眉看着她，过了许久笑出声来：“你是患上了春游综合征吗？和小孩子一样。”
小冯见事情糊弄过去了，忙不迭点着头。
“不过一说起化妆换衣服……”
“纪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还必须去面对这个恶心人程度远胜曹操的烂人。
“怎么了？江先生？”纪如瑄脖子向后仰了一些，在穿着高跟鞋的情况下，她甚至还比江岳肖高上那么一些。
江岳肖眉眼挤在一起，堆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该去化妆了，一会儿也要进行训练。”他别有用心地继续说道，“我也很期待看到纪小姐您的身姿，况且旁边还有专业指导人员。”
“先去化妆吧。”纪如瑄把后半个问题回避掉，自顾自地朝化妆室走去。
江岳肖看了眼一会儿要用的道具剑，灰黑色的剑鞘，枫木剑柄。刚刚他试着拎起来过，为了追求还原，这剑和真剑的重量相差无几。
他倒是想看看，纪如瑄怎么使唤得了这柄剑。
纪如瑄靠在化妆椅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画画。她闭上眼睛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她不想见到另一张椅子上江岳肖丑陋的脸。
“一想到一会儿还要靠近他，我就…恶心……”她心想着，盘算趁着早上事情结束的光景，在中午和下午好好休息一下，换换心情。
化妆师一边默默感叹着一边为她化妆。纪如瑄不愧是影后，就算是盘起来漆黑的长发，露出脖颈也如同天鹅一般优美，精致的锁骨吸引着目光。向上看去则是被染上微红的嘴唇，还有高挺的鼻梁，微微颤动着的睫毛如同蝶翅一般。
倘若是那双狐狸眼睁开了，定叫人移不开视线，主动被她吸引，俯首称臣。
江岳肖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睁开一只眼，扫着镜子里的纪如瑄，不仅咽了咽口水。一想到一会儿的动作戏部分，他心中更加兴奋。
但他压下了内心的狂喜，用鼻孔贪婪地闻着从纪如瑄身上飘过来的阵阵香气。
过了一会儿，化妆师轻轻说道：“纪老师，妆画好了。”
纪如瑄这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侧过头，朱唇轻启，弯了弯眼睛说：“谢谢。”她这一句谢谢，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化妆师都脸红了起来。
但纪如瑄没有回头，径直地走向了外面，连给江岳肖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她现在身穿以圆领袍和贴里为来源的服饰，腰带把她的腰线定得很高，整个人看起来高挑干练，红黑色的云饰暗纹在衣服上印着，日光的反射下，像是在流动着一般。
“江先生，您先请。”她把手背过去一只，微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巾帼何须让须眉？这是江岳肖心中现在唯一的想法，纪如瑄这个女人，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
为了营造强烈的对比感，江岳肖身上穿着的是青白色的衣服。但是，注意到纪如瑄的人，绝对会比江岳肖多得多。
江岳肖趁着纪如瑄没注意到，咬了咬牙。
“很快，我就会让你见识我的可怕之处……让你服从我……”
但是他的内心诅咒没有奏效，咬牙倒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他擦着头上的汗，看着纪如瑄站在自己的面前，手上轻轻松松拎着那柄剑，面上尽力保持着微笑。
不让她心里那股不屑显露在外面。
“江哥你表现得很好了，到时候就按这个来就行。”武术指导给他递过来一瓶水，又附带一块毛巾。
江岳肖把水夺过来，愤怒地拧开水瓶灌下两口，他没想到纪如瑄能把剑耍得跟花一样，不仅轻轻松松地完成了所有动作，还能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卸下他的武器。
这几招都是剧本上要求的，他本以为是自己让着纪如瑄这个蠢女人。
结果却是他被耍得团团转，对方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叶占文也在旁边看着，刚才的每一幕场景，几乎都是纪如瑄在引导剧情的发展。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到位。
最后江岳肖扮演萧错锋倒在纪如瑄怀里时，虽然感觉纪如瑄快要恶心吐了，但还是忍了下去。
这倒是让叶占文快要笑出声来。
“好了，两位都表现得不错，到时候按今天这个样子来就好。”
纪如瑄点点头，转身走向休息室换衣服去了。
至于江岳肖在背后嚼些什么，她根本不在意。
她换上自己常穿的蓝白色运动服，不显眼，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地方还有裸露在外的线头。但穿起来很是舒服，延展性也很好。
“先去吃些凉饮，再跑步，就这么安排。”纪如瑄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把自己的时间分配妥当。
能遮住自己特征的部分也戴上了，脸上也没有妆，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而且还有一个帽子挡住一部分视线。
纪如瑄在街上随便找了家果茶店走了进去，只点了一杯草莓奶昔，挑了个僻静地方坐着。
草莓奶昔冰冰凉凉，甜丝丝的。
自己究竟是单纯的喜欢吃草莓，还是把草莓这个物像与回忆杂糅在了一起，或许纪如瑄自己也不太清楚。
吃的时候总能想起来林潇然。
正当她黯然神伤的时候，面前传来了一个声音，“您好，我可以和您拼桌吗？”
纪如瑄抬起头看了一眼，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她没多想，淡淡地回应道：“当然可以。”
随后她看着面前那人端着小山一样高的甜品坐了下来，她有些震惊，“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吗？”那人把嘴塞得像是仓鼠一样嘟囔着回应着她。
看着面前人身上穿的衣服，还有那副眉眼，她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是林潇然的助理刘南芊……”纪如瑄心里想着，透过墨镜仔细打量着，“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吃东西…不对，她在这里的话……”她抬了抬头，“那就证明林潇然也在附近。”此刻的纪如瑄心里已经开始敲打起了算盘。
于是，在小刘垂头丧气地表示自己并没有太多钱吃甜品的时候，纪如瑄故作大方地买下来菜单上所有的当季新品给她。
“有机会会再见的。”纪如瑄看着想要起身送送她的小刘，别有深意地留下了这句话，就快速离开了果茶店。
等出了门，纪如瑄沿着路走到沙滩旁的小路，按照自己习惯的步频慢跑了起来。
天上的海鸥欢叫着，海风也吹拂在她的脸上，沁入她的心肺之中。
心底不知名的欢快，她也不知道从何处来，也许是因为周边的景色很好，氛围很棒。也许是因为距离某个人很近，心也许会再靠近一些。
纪如瑄如此这般地想着，听到后面传来木板车的嘎吱嘎吱声，还有轮子碾过石粒的咔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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