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并不安稳，胃一直痛得难受，意识一直在睡着与清醒之间徘徊。林潇然在自己刚醒几次的时候，从沙发上爬起来，把茶几上的牛奶喝掉。但那牛奶早已没了最开始温暖，喝起来只是一杯常温甚至还带着点凉的液体，但起码能让她的肚子舒服一点。
她就这么隔一段时间清醒一次，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让自己真正进入梦乡。但那也没有让她感觉很舒服，只过了不长时间，窗外的鸟叫声和楼下早点铺的叫卖声就再次将她吵醒。
林潇然扶着沙发的靠背，慢慢地坐起身子，眼睛的干涩让她有些难受，头也有些胀痛。
她低着头，呼吸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的放大，“现在是几点……我睡了多久？”她摸着自己的手机，手在沙发上找了许久，但却没有找到它。
“好像是在包里……”林潇然从沙发上下来，却忘记了自己脚上的高跟鞋，脚刚落到地面，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倒。
她用手紧扣住沙发的边缘，脚踝差一点崴到，“我先…把鞋脱掉，不然走不好路了……”她慢慢坐回沙发上，把高跟鞋的系带解开，两双鞋蹬掉。
因为现在脚边没有拖鞋，还是只能光着脚去拿自己的包。
脚底踩到地面时，冰凉的感觉让她蜷起了脚趾，快步地走到玄关处，打开自己的包翻找手机。
林潇然拿起手机，按下开机键，但屏幕却没有亮起。她再次按下去，屏幕上却显示出了“低电量”的图标。
“啧……”她拿着手机回到自己的卧室，找到充电线插好，等着手机开机。
趁着这时，她再次看了眼自己的卧室。衣柜里没有太多的衣物，上次纪如瑄叫她搬走和她一起住的时候，就带走了大多数衣服，只留下了几件普普通通的日常出行服装。
屋子里也是一样，常用的物品都一并带过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
林潇然弯下腰，把手伸进自己的床头柜，在里面找到了一沓子剧本。那是她当初刚接触演艺圈时，跑龙套时拿到的剧本。
其实作为配角的她，台词并没有多少，无非就是“你好，我是xxx。”“我不服！”之类的简短话语，可能内容不是很丰富，大多带有强烈的感**彩，没有过多的内涵和情感需要。
但她依旧把每个配角的事情都放在心上，一遍又一遍翻看剧本，一遍又一遍在内心中打磨，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也正因如此，佟姐才让她当了几次配角之后，努力为她争取到了成为主角的机会，把她的独特之处展现给大众去看，一步一步打响自己的名号。
所以林潇然一直很感谢佟姐，如果不是她的话，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林潇然把剧本放回去，拿起手机再次按着开机键，自言自语说：“我得赶快查看是不是有什么新信息。”
这次屏幕被点亮了，过了几秒钟进入到了桌面，刚显示出信号格和联网的图标，屏幕上就叮叮当当弹出一大堆的信息。
最上面的几条是小刘发的信息：“林姐醒了吗？”“林姐耳垂消毒了吗？”“林姐醒了快回话，我好担心你……”
林潇然继续向下滑着，只在最下面找到了她想看的信息，是纪如瑄昨晚发的，上面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你在哪？”
她没有告诉纪如瑄自己回旧居所了，那时的她也没有心情去告诉。
林潇然决定先回复小刘的信息，她打开聊天框，在里面输入“我刚睡醒，多谢关心，耳垂已经处理过了。”然后又加上了一个小猫表情包，把这串信息发送给了小刘。
而对于纪如瑄，她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回复。告诉她自己在哪里又有什么用，回去纪如瑄又会用怎样的神情去看待她，这一切她都没有想好。
正当她脑海中的思绪无法停下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以前从未见过，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的恶作剧。
是那些极端的粉丝又找上来了？把我的电话号给公之于众了？还是公司某个部门的人打进来电话了？也不对，如果是公司里的人，应该会通过小刘联系我……
她想了想，还是点了拒接电话，但隔了没有一分钟，那个号码再次打了进来。林潇然再次点击拒接，可那电话十分坚持不懈，又一次的打了进来。
林潇然没有拉黑电话的习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居然鬼使神差地接听了这通电话，总感觉自己不接电话就会错过什么。
林潇然把电话凑近耳边询问说：“喂？您好？请问是……？”
“然然，是我啊，你的爸爸啊。”
林潇然愣住了几秒，这次大概真的认为是恶作剧了，那个混蛋怎么还可能有脸来找自己呢。
“恶作剧就免了，要是闲得无聊可以去找个工作。”
“然然，我真的是你的爸爸，我叫林勇，你小时候过六一，我还给你买过娃娃，黄头发的……这都证明不了我的身份吗？”
林潇然没有回话，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的指甲快要抠进掌心里。
她呼吸变得急促，心中的怒火渐渐升起，“你找我做什么？是……”她想要找些难听的话来骂他，但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她不能这么做，“我找不到词来形容你这种烂人了，就当我没接过这通电话，我马上拉黑你，再见。”
电话那边的中年男人急了起来，他连忙说：“别！乖女儿先不要挂电话，爸爸这边是有要事相求……”
“我不是你的乖女儿，我也没有你这种父亲，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是爸做得不对…爸知道错了，但是我今天是真的有急事要来找你。”他声音哽咽，在说完话之后哭了起来，“爸生了病，没钱治…亲戚朋友都找遍了，也没人愿意救我。”哭声愈发剧烈，电话那边的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的，“现在就指望女儿你了……”
林潇然咬紧牙关，从齿间缝隙挤出几个字丢给对面：“我不可能给你任何一笔钱，快滚。”
“你这么和我说话？我好歹是你的爸爸！”那男人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略显无奈，“那我只能和你妈妈说这件事了。唉，本来不想告诉她这件事，但是女儿你又不给钱，我只好……”
“你给我从我妈妈身边滚开！”林潇然这次真的发怒了，她朝着手机另一端喊了一声，随后手扶着自己的额头，“你要死在哪里？给我地址…我去找你……！”
那男人明显高兴得很，在电话里笑出声了：“好！好！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果然还是我的女儿对我好。”
林潇然说：“闭嘴！地址给我就好，其他的话别说了！”
那边没了下音，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人二大医院，肝胆外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虚弱着说：“爸这次是肝癌，全靠你的救命钱了……”
林潇然没有多听，立刻把电话挂断，这男人的声音只会让她作呕难受。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怒火。不，也不仅仅是怒火，还有强烈的反胃感。
当初就是这个男人，说自己离职了，没有钱补贴家用，要出去赚大钱。谁曾想过他口中的大钱只是去打零工！这还不算过分，而后又被朋友诱骗去搞赌博，欺骗自己的妻子，让她也把自己的名字挂在了欠条上！
林潇然在心里想着这件事，把身上的礼服脱掉，甩到沙发上。但她的脚步顿住了，因为这礼服的价格太高，随意一甩可能会让它哪里破损掉，林潇然会心疼得要命。
“烦死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林潇然依旧把礼服用架子挂好，摆放整齐后看上面是不是有脏污的地方。万幸的是没有，这是林潇然这两天来唯一一件好消息。
林潇然扶着自己的头说：“那家医院……哪家？哦对，那家…我妈妈的手也是在那里治疗的。”她穿着自己出行要用的衣服，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是在克制自己。
她又想到了当初的事情，一笔笔的欠条被摆在自己面前，催收电话打个没完。母亲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原地昏了过去，泪水顺着脸庞流淌下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痕迹。
林潇然一遍又一遍安抚着自己的母亲，帮她顺气。她不知那时是怎么过来的，舌尖发凉，手指颤抖，感觉黑漆漆的天塌下来压在自己的身上。
“抱歉，我这就还钱。”“这笔钱是多少，请您告诉我……”“他还欠了多少，我这就去借。”
那时候的钱已经算不上是钱了，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随着数额的渐渐减少，那些赌债也被慢慢还清，但她们家里也不剩下什么了。
花店被出售，自己的母亲去制衣厂工作挣钱，而她只能被噩梦缠绕住，看着自己的生活被撕碎、被践踏。
如果哭泣和扇自己巴掌管用的话，那个混蛋男人已经可以靠这个本事赚到大钱了。
林潇然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隔着口罩钻进来，让她感觉头晕得厉害。
胃部已经痛到麻木了，什么也不想吃，也不想把它填满。
她拿着手机，环顾四周：“他没有告诉我是哪个房间，就说是在这个科室……”单薄的身形，还有身上散发的虚弱气息，要说林潇然是病人中的一员也不足为过。
光头，短发，长发。满是皱纹的脸，年轻的脸，颓废的脸，哭过的脸。洗得发白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衣服，整齐的衣服。
哪一个都不是！那个混蛋男人的气息…她绝对不会认错。
“这儿，这儿呢！”
“嗯？”林潇然转过身，果然在防火门背后看到了半张被阴影遮住的脸。稀疏的头发，有些下垂的眼眉，还有那一双如出一辙的眼睛。
当初自己母亲就是被他那双眼睛骗了的，心甘情愿把钱财都交给他来保管。
林勇张开双臂，身上破旧的皮衣因此掉下了一些渣子，“我的好女儿！你果然来了！”
林潇然扭过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他假惺惺的拥抱，“你想做什么？哪里病了？！有事情就快说！”
“我…我得了肝癌……时日不多了……”林勇摘下自己的口罩，露出惨白虚弱的脸，“我想朝你要一些钱，这样我可以苟活下去……”他把各种报告单从袋子里拿出来，摆给林潇然看。
林潇然接过病历，上面“肝癌晚期”的诊断结果盖着医院的红章，CT片上的阴影清晰可见。
“我一分钱也没有！”林潇然别过头去，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你当初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在想什么！现在过来要死要活的？！”
林勇扑通的一声跪在了林潇然面前，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在地上磕头，声泪俱下地喊着：“我真的知道错了！就这一次，就这一次，爸以后再也不干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医院里发生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依旧有人对此感到好奇。人群慢慢围了过来，把林潇然和林勇围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份一定会被发现，这个混蛋！
林潇然把林勇从地上拽起来，拉着他的衣领朝楼上走，“你给我滚过来！”
林勇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直到天台的门口附近，林潇然才松开手。
“我现在身上只有两千，只能给你这么多！”
“这些根本不够……”林勇瑟缩着肩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单子，“这儿，我问过护士了，医院跟‘惠民投资公司’有合作，专门给困难病人放低息贷款，利息特别低，只要家属签个担保，证明我有还款能力就行……”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封面印着“惠民投资公司借款协议（医院合作专用），字体颜色跟医院的病历本一样。
林潇然接过合同，指尖蹭过粗糙的纸张。条款密密麻麻，她急着看“担保责任”那栏，却只看到一行模糊的字：“担保人协助借款人办理借款手续，承担后续还款监督义务。”
“这上面的担保……”林潇然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林勇再一次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响。
“然然，爸求你了！”他额头抵着地面，花白的头发蹭到灰尘，“这是最后一次……你妈当年为了我断了手，我要是死了，谁替她分担？我好好治病，以后去工地搬砖也能还上，就签个名，爸以后再也不赌了！”
林潇然想起自己每次拿到片酬，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再还一点，就能让妈妈轻松点。”
她手里的合同变得滚烫，父亲还在地上磕头，额头已经磕出红印，嘴里反复念叨着“就一次，爸改。”
“这合同……真的只是‘协助办理’？”林潇然蹲下身，盯着父亲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诚恳。
父亲立刻抬起头，眼里满是急切：“真的！医院合作的，还能骗你？你看这印章，跟病历本上的一样！等爸病好了，每个月都还，绝对不拖累你！”
林潇然看着父亲额头上的红印，又想起母亲藏在袖子里的假肢，心里的防线终于垮了。她接过父亲递来的笔，指尖因为紧张而发颤，在合同末尾“担保人”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的瞬间，父亲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又立刻被“感激”掩盖，他抓过合同塞进帆布包：“爸就知道你心软……你先回去拍戏，爸自己跟医院对接就行，别耽误你的工作。”
林潇然还想再问些细节，父亲却推着她往电梯口走，嘴里催着“快回去吧，剧组忙”。直到电梯门关上，她看着父亲转身往走廊尽头走的背影——那背影突然挺直了些，不像刚才那样发虚，她心里才掠过一丝微弱的不安，却很快被“父亲要手术”的担心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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