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但却暖不透林潇然心中的冷。
她直到现在都没忘掉纪如瑄的眼神。
那是在合照结束离场的时候，纪如瑄特意从她的身前走过，后面是追着她要合照和攀谈的其他演员，灯光打在她的身上，也罩住了她背后的追随者们。
而留给林潇然的，只有纪如瑄跨过人群投来的一个眼神，冰冷而又刺骨。她在用眼神表示着一句话，那就是“恨铁不成钢”。
林潇然把头抵在车窗上，窗外的路灯飞快向后退去，在她的脸上形成一片又一片斑驳的光点。光点从她的眉眼间流转而过，冲刷着她的狼狈不堪。
纪如瑄掐住她的脸时，对她表示过：“晚上回家我们再算帐。”但林潇然现在不想回到那栋别墅里，对于她来说，那座房屋太过华丽，高高的房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每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只会在脑海里一遍遍反刍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自己明明还有未竟之事，明明只需要再获得别人的首肯就好，结果命运却总是喜欢对她开玩笑。
那些求情，那些欢声笑语，如今看来都算些什么？都是自己不懂事，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总把事情想得太美好。
“林姐，你先喝一点热水吧。”小刘驾驶着车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杯架，上面正是她从便利店买来的热水，装在纸杯里，正向外冒着热气。她看着前面的信号灯，心中有些忧虑，“现在到了初秋，晚上变得凉起来了，林姐你身子骨弱，病起来怕是要和之前一样，咳嗽个没完了。”
林潇然软软地“嗯”了一声，把杯子拿过来捧在手心里。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有多凉，她没急着喝水，只是握住了杯子，让暖意渗进去皮肤，借着温热的感觉让自己的手舒服些。
胃部还是有一些绞痛，像是有一只手揪住了胃的边缘一样，连带着斜上方的胆一起，今晚应该是免不了要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命运了。
林潇然把腿蜷了蜷，身子向座位深处缩着，闭上眼睛不想讲话，企图从中获得一些安全感。
小刘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没再打扰她，只是趁着停车的间隙从储物格里拿出医药包，取出创口贴和消毒棉签备用，打算等到了林潇然家里帮她消毒。又想到林潇然现在还是光着腿，从后座上拎过来一条毯子，盖在上面，防止她着凉。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左右，林潇然才睁开眼睛，周围也由灯光闪烁的商业区转变为安静的住宅区，路灯稀疏，仅有部分窗户还透着暖光。
林潇然摸了摸耳垂，上面已经结好了血痂，但却依旧传来阵阵刺痛，不断地提醒她在洗手间里的自嘲，还有纪如瑄那一记响亮的巴掌。
小刘把车停稳，抓起准备好的物品塞进口袋里，准备绕到车的另一旁帮林潇然打开门。
但她还没有到车门前，林潇然就已经自己推门下车了，临走前还把毯子叠好放在座位上。
“哦……对了。”林潇然看着小刘有些失落的表情，知道她是觉得没有帮上自己的忙才这样，于是转过身去，再次拉开车门，“我忘了这个。”她把小刘买给她的热水拿起来，端在手里。
小刘可不这么觉得，她想搀着林潇然往前走，手刚碰到林潇然肩膀的时候，就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林潇然笑了笑说：“我还没那么脆弱，自己一个人走路这种小事还是能做到的。”她往前走着，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脚上有些发软，只得半路扶着树站了一小会儿。但她很快又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走。
小区里很静，只有树叶被吹过的“簌簌”声，林潇然走一段距离，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房间，那里亮着灯，是她出门之前特意留的，此刻却没有让她觉得有多温暖。毕竟那盏灯是自己留下来的，而不是其他人为她留着的。
林潇然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感觉身后没了声音，回头看着小刘。
“怎么了？小刘，为什么不说几句话什么的……今天怪安静的，不太像你啊。”
小刘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小声说着：“林姐……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不太想和你开玩笑。”
林潇然摆摆头说：“没事，我自己能消化得了，咱们先到楼上去坐一会儿。”
“嗯…嗯嗯……”小刘没说什么，风从她耳边刮过，明明应该是喧嚣的声音，她却总觉得有些静得可怕。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林潇然的身边，寸步不离地护着她，“林姐，这次我帮你看着，这样你就不会再被人泼脏水了。”
“物理意义上的泼脏水吗？”
“林姐…不要调侃我了……”
林潇然笑着往前走，带小刘去坐电梯到自己的家门口，小刘就拎着手提包跟在后面。
到了电梯轿厢里，看着不断上跳的数字，胃部的疼痛又变得剧烈无比，逼得林潇然蹲在了远处，用力捂紧自己的腹部。
小刘赶忙蹲下，手扶着林潇然的后背，焦急地问：“林姐，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
林潇然痛得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但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老毛病了，去屋里吃药就好了……”
她扶着小刘的肩膀，从轿厢地面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一会儿你想吃些什么吗……我做一点给你，小刘你今晚也没吃饭呢吧？”
小刘头摇得似拨浪鼓，连忙拒绝了林潇然的提议，她开口说：“林姐一会儿你好好躺着就好，我去帮你做饭。”
正巧这时电梯门打开了，林潇然握住小刘的手腕，带着她往自己的家门口走。路过邻居家的时候，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粥香，那是邻居家的小情侣熬的粥……不对，应该已经是夫妻了，每晚都会熬粥喝。
胃又痛又饿，吃怕是也吃不下些什么。
林潇然朝小刘伸出手，让她把手提包递给她，然后自己从包里摸着钥匙，把自家家门打开。
玄关处的灯没开，只有大厅的灯是点亮着的。林潇然在之前把屋子里收拾了一番，现在看起来整洁了许多，不再是刚回来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暖色的灯照在两人身上，林潇然为小刘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拖鞋，但自己却穿着高跟鞋走了进去，一下扑倒在沙发上。
身上的裙摆也因此撒开，像一朵枯萎了的花朵一般。
小刘把包放在鞋柜上，想着能给林潇然做些什么能吃的，“林姐，你家的牛奶都放在哪里了？”
林潇然躺在沙发上，用手指了下一旁的桌下。小刘顺着指尖看过去，果然在桌下找到了一箱牛奶。
她从里面抽出一包，拿着走去厨房，帮林潇然煮一杯热牛奶出来。林潇然就这么躺在沙发上，看小刘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突然觉得……自己请她吃过的那些饭，好像在此刻得到了回报。
过了几分钟，小刘端着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出来，还贴心地为林潇然用餐巾纸裹住了杯壁，防止她被烫伤。“林姐，你先喝一下牛奶，今天你都没有吃多少饭，胃肯定受不了，热的能帮你缓解一下疼痛。”
林潇然端过牛奶，用嘴碰了一下，结果立刻被烫得离开了杯子，还皱起了眉头。
“林姐，吹一吹再喝嘛，等你喝得差不多了，我帮你处理一下耳朵上的伤口。”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杯子里的奶泡发呆。她想起典礼前吃的半块慕斯蛋糕，甜得发腻，此刻却觉得那点甜意格外珍贵。又想起纪如瑄在走廊里说的话，想起李星玥递来的合作邀约，想起自己耳朵上的耳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慌。
“小刘，你先回去吧。”林潇然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明天早上再过来就好……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小刘愣了下，但看到林潇然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红，还是点了点头：“那林姐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创可贴和棉片我放在茶几上了，记得给耳垂消毒。”她又叮嘱了几句，回头看了几眼，才轻轻带上房门离开。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墙上时钟的“滴答”声。
林潇然把牛奶放在茶几上，慢慢蜷起身子，把脸埋在沙发靠垫里。
耳垂的刺痛、胃里的隐痛、心里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她终于没忍住，肩膀微微耸动起来，眼泪无声地砸在沙发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潇然用手背蹭掉自己的眼泪，咬住下唇说：“不能再哭了……”她用力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还想要哭出来的想法。
她有什么脸面去哭呢。
她摸出口袋里的耳钉，放在茶几上，和创可贴、棉片放在一起。
灯光下，耳钉的蓝宝石泛着冷光，像纪如瑄那双气势逼人的眼睛。
林潇然看着它，看了很久，才慢慢拿起消毒棉片，给自己的耳垂消毒。酒精碰到伤口时，疼得她倒抽冷气，眼泪却一滴都没有落下，全叫她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其实知道，纪如瑄那巴掌都是自己逼迫的，自己那张嘴里说出了最难听的话。
可她就是委屈，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连个奖都拿不到，不甘心在纪如瑄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没法站在她的身边。
沙发毯的绒毛蹭着脸颊，软得像小时候抱过的玩偶，却没那份能让人安心的暖。
林潇然蜷着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毯面的线头，思绪像团缠在一起的线，越理越乱。
她想起纪如瑄在走廊里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想起那记巴掌落下时的脆响，心里却没多少恨，更多是委屈。
明明她也在乎纪如瑄，明明知道她被人带上节奏，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句话，非要用最硬的方式戳她的痛处？
就像现在，茶几上的耳钉闪着冷光，背面的花纹像个小小的印记，提醒着她两人之间那些没说透的在意，可这份在意，怎么就总裹着刺呢？
又想起李星玥递来的名片，想起那句“我之前也陪跑过好多次”，心里泛起一点涩。她不是怕输，是怕自己连输的资格都没有，怕努力半天，只换来“不如别人”的评价。胃里的疼轻了些，可空落落的感觉更重了，像有个洞，填不满。
窗外的风声小了，她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影发呆，突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纪如瑄会不会后悔打了她？会不会像她这样，对着空屋子发呆？可很快又摇摇头，纪如瑄是影后，永远那么冷静，怎么会为她这点小事纠结。
“疯子…都是你自己惹的祸，是她在纵容你……”林潇然蜷缩起身子，骂着自己。
她把脸埋得更深，毯子捂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算了，不想了，至少现在不用面对奖杯，不用面对纪如瑄，不用面对那些期待和失望。就这么蜷着，等天亮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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