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的食材，都是新换的吗？”林潇然把橱柜打开，发现这里只有一堆调味品，什么位置的都有，倒是摆放得很整齐。
于是她又把柜门关上，去一旁的冰箱里翻找食材。
好在冰箱里的东西很多，一番寻找之后能找到林潇然想要的东西。
“嗯，都是我自己买的，也没有隔很久。”纪如瑄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还有酒杯从桌上被拿起来的叮当声。
林潇然把围裙系在身上，刚想用菜刀切割食材，就听到了酒杯声，“你不要再喝了！”她皱着眉朝客厅的方向又喊了一声，酒杯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那要我帮你一起切菜吗？”声音又远远地传来。
林潇然回头看过去，视线恰好被酒柜挡住了，只能看见纪如瑄的杯子露在外面一点点。
林潇然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没有继续回她的话。厨房的窗户被她用力拉开，动作之大甚至连房檐上的雨水都震下来了，啪嗒的一声滴在窗沿上。
纪如瑄摇晃着红酒杯走过来，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笑着说：“你生气了吗？”她说完之后看着林潇然。
“没有。”林潇然没回头，自顾自地切着砧板上的嫩豆腐。
纪如瑄慢慢走近，打量着她的表情，而林潇然则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既不去看她，也不闪躲开。
“我去帮你把锅洗一下。”纪如瑄估计着如果再看一会儿，林潇然就真的会生气，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站住。”这两个字让纪如瑄的步伐停在了原地，没敢再往前半步。
她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寒意，正在沿着她的脊椎向上攀爬。
当的一声，菜刀被林潇然用力地插在了砧板上，明亮的刀刃反射着寒光，照在纪如瑄的侧脸上。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这么多酒的？”林潇然从刀架上拿出一把尖头菜刀，方形的火腿肠被她扔到半空中，然后稳稳地被菜刀的尖头刺中。
纪如瑄没敢说话，脚上悄悄往前移动着，想要把自己挪出这个危险的地方。
“我让你走了吗？”不带有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让纪如瑄身上的寒意更甚。
“我……”纪如瑄在大脑中疯狂的搜索，想要找到一个既合理，又可以让林潇然消气的句子，“我之前就会一点，还报过品酒课选修……而且，咱们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总给我调酒喝吗？”这一句话让林潇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菜刀被捏在原地不动。
“是吗？我忘了。”林潇然再次切割着砧板上的东西，淡淡地回应了一句，“那在我来之前，你一共喝了多少？”
“很少……嗯，很少。”纪如瑄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觉得有些不妥，“我还特意漱口了，在没见到你之前。”
林潇然把头昂起来，仔细想了一下，“嗯…确实没有闻到很重的酒味，我是说……”她又把头低下，“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故意的吗……”纪如瑄深吸一口气，感觉林潇然应该是过了气头了，一只手拎着锅，一只手端着酒杯去另一边了。
“我总觉得，潇然你的活跃程度是有迹可循的。”水龙头被拧开，水流不断冲刷着砂锅的内部。纪如瑄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清理着锅。
“什么是我的活跃程度？”林潇然把食材都切好，放在旁边留作备用，又去调配酱汁。
“就是啊……还像我上回说的一样，你每次都是先冷漠一段期间，然后像是弥补我一样，说话又变得温柔起来，跟我缓和着关系。”
“我没有……”林潇然把醋倒进碟子里，酸涩的气息蔓延至她的面前，让她觉得心里也十分难受。
纪如瑄把锅清理干净，拎着它走向林潇然，稳稳地放在一旁。“你有，你就是这样的人。”她低头凝视着林潇然，而后者没有抬头回看她。
“而且，你心里还有我。”
牙关被再次咬紧，每一颗牙齿的凹凸都与下一颗的紧紧藕合。心脏的跳动也在变快，不受林潇然的控制。
“你…你胃不好，你知道吗？”她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化作自己逃避诘问的护盾。
“你胃不好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酒？如果你……你……”她慌乱之中找错了话语，“我没有资格去管你，但是如果你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在这种地方，谁会去帮你？”林潇然加快自己的语速，让她没法听到自己词句中夹杂的胆怯。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面对突然转变态度的林潇然，纪如瑄高傲的心气又被打压了回去。
林潇然把酱汁和食材都放在了锅里，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去回客厅吧，我要开始煮汤了。”背后的人停滞了一下，然后又迈着步子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让林潇然有了喘息的时机。
“你心里还有我。”这一句话戳进了林潇然的心底，她看着锅中的汤料，不断想着这句话。
食材在热水中翻腾，被细密的气泡托起，又被热浪裹回锅中。越是有嚼劲的食材，就越是需要滚烫的沸水来烹煮，不断地对其进行破坏，让它顺从厨师的想法。
林潇然把一旁的长筷子拿在手里，用力地翻弄着锅里的食材，把它们死死地按下去，不让其浮出水面。
但是筷子只有两根，食材却有很多，按下这个，哪一个又浮起来。
纵使她努力去遏制住心中想法，却也是不断地从角落处滋生，再次浮现出来，就像锅中这些食材一样。
蒸腾的热气扑向她的双眼，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伸手揉了下眼睛。
但是林潇然没有注意到另一只手的位置，手掌边缘蹭到了锅边，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对哦……”林潇然苦笑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掌，刚被烫到的地方有一道红印，“我还忘了有这回事…我不该忘的。”
天边的火烧云渐渐散去，太阳也无力地滑下地平线，带着最后一点余晖，向大地上的人们说着晚安。
而月亮则是悄悄爬上高台，依旧带着忧郁的辉光，那不是属于她自身的光芒，不过是反射了遥远太阳的余晖。
那颗遥远的，只能隔着星群相望的太阳。
“醒酒汤煮好了。”林潇然在厨房磨蹭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把一碗汤端到了餐桌上。
“我以为你把醒酒汤煮成精了……”纪如瑄快要睡着了，硬撑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向餐桌。她的余光看到林潇然刚把围裙挂在一旁，走到客厅一声不吭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纪如瑄心猛地一沉，好像见过这一幕。她冲向客厅，抓住林潇然的胳膊，“你在干什么，你又要走了吗？”
林潇然表情冷漠，完全没了刚才的胆怯，“你既然好差不多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喝点醒酒汤早点休息吧纪老师。”她低下头，刚才的神色差一点出现裂缝，她绝不会再让自己动摇。
“留一晚……不可以吗？”纪如瑄抢走她手里的包，苦苦哀求着她。
“我明天还有工作。”林潇然露出无奈的神情。她扶着沙发扶手挤过纪如瑄身边时顺手抢回自己的包，向门口快速走去。
“林……林潇然！”纪如瑄不愿让几年前的事情再出现，她挡在门口不让林潇然走。
“不要这样做可以吗…你现在不太清醒，等你理智一点我们再聊……”林潇然试图唤醒她。
“我不清醒？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纪如瑄咬了咬牙，感觉头脑有点发热。“林潇然，我现在很需要你……就照顾我一晚，陪陪我好吗？”
“我都说了我要工作！你不要这么…自私！自私……好吗？”林潇然在自己的词库里找不到词反驳她，大脑一片空白，说出口的句子令她自己都震惊，“你的母亲那天都说了，不要和我走太近，这不是好事，可以放过我吗？我都不喜欢你了……”
自私……这个词化作利箭，直冲冲地插进了她的耳朵。纪如瑄看着她，眼中蓄满了泪水。这是纪如瑄第一次说不出话来，她的伶牙俐齿此刻像被上了一个嘴套，任凭她内心多么杂乱却没有一点言语通过她的喉咙。
林潇然侧过头不敢看她，一滴眼泪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似乎烫到了刚才纪如瑄吻的地方。
她用尽力气打开门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趁着纪如瑄没反应过来，猛地将门关上，直奔自己的车走去。
想象中的追逐并未到来，林潇然如愿以偿地坐上了自己的车，启动车辆朝远处驶去。
“这算是撕破脸面了吗？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吸引到她了？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反反复复？”无数个问题缠住了她的思想，迫使她没办法安心开车。
又一次从纪如瑄的面前逃走，此情此景，跟几年前如出一辙，至于心情……
心中越想越多，林潇然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胃部又开始犯起疼痛，像是一根被攥紧的麻绳。这种状态下的她，绝对没办法开车。她把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钻进来，车子熄火停在路边。
包里响起铃声，是谁打来的呢？不想去接。
“林潇然，别忘了今天个人账号上发条营业信息，什么都好，但是别出幺蛾子，千万，不要。”
“嗯，我知道了佟姐。”林潇然还是接通了电话，不过幸好是经纪人打来的。
而挂断这个电话之后，又是一连串的电话被打进来，这次是她不想见到的名字。林潇然按下静音键，把手机塞回包里。
她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外面的街道。
街道很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可怕。树叶被灯照着，带着上面潮湿的水珠，啪嗒啪嗒的向下掉。
“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林潇然在心里想着，她的潜意识已经把纪如瑄硬生生藏在了心里，无法撼动，也无法挖去。
一个扭曲的、矛盾的罪人，这是林潇然为自己下的定义。很奇怪，一边说着分手了，一边又一遍一遍地接受她的请求，顺从她的要求。
不仅如此，还有些恃宠而骄。这么多年的时间，什么也没改变，她还以为自己是她的另一半，看到她买给别人的东西，还会吃醋。
自己究竟算怎么一回事，根本没有半点办法去控制事情的发展，只能任由自己被裹挟着前进，在外人眼里看就像一个发了疯的人。
“不，不是这样的……”林潇然喃喃自语道，抛去了这种想法。她不能再多想了，要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我给她做的汤，她喝了吗？胃会不会痛？”
在没人的地方，林潇然终于可以把脸藏在臂弯里，偷偷啜泣起来。
至少现在，她可以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哭泣，不用去面对那一张又一张的欠条，也不用去面对离别的原因。
这些苦果只让她自己尝就好，只需要她自己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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