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被堵上了一块石头，话语拥挤在喉咙之中，争先恐后地想要爬上舌根，从齿缝之间溜出，述说自己的感情。
林潇然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次说出分手的事实了，她在乎纪如瑄，在乎她的一切。
她笑的时候，她也会笑。而她哭的时候，她也会想要一起跟着哭。
每一次的并不是纵容，她也没有资格给纪如瑄留下脸面。这不过是她小小的自尊心在欺骗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这并不是我想要去见她，而是她非要来见我。”
这段文字蛊惑性太强，甚至将自己也骗了，骗得她晕头转向，认为自己真的可以忘掉一段感情。
“林小姐”“生日快乐”“工作顺遂”这三个词叫她移不开视线，手指不断地搓弄着屏幕。
下跪，住院，到最后两人闹得难堪。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就算几年不见，在一次次的见面之中，两人间互相的关心也能证明……彼此心里还有对方。
心中被挖去了一块，而那一块就在纪如瑄手中牢牢把握着。纪如瑄灵魂的一部分，也在林潇然的心尖悬挂着。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日祝福，绝对不是，她想要的…期待着的是……！
“林姐？你怎么看着手机不动了？”小刘拍了拍她的胳膊，把头低下来观察着她的脸。
“我刚才…在算账。”林潇然把自己抽离心中的火焰，理智重新占据了心灵。
小刘一脸不解，“算账，算什么账？”
“嗯…前些天你不是跟我提过，你要吃……”林潇然极力搜索着词汇，想要把刚才的事糊弄过去，不让小刘察觉出异常。
“我要吃蒙餐。”
“对，对…蒙餐……蒙餐？”
“对呀，林姐你那时候答应我的，说是这两天看你蛮辛苦的，又给端茶又给送水，于是就问我想要吃什么。”小刘模仿着林潇然的样子，用一只手揉着自己的眉心，语气放缓道，“然后我就说我要吃蒙餐，要吃手把肉。林姐你就回复了一句，‘嗯……好？’你该不会是昨天喝白酒，忘了吧？”
林潇然不记得了，她甚至都不记得小刘究竟请求过什么，小刘每次吃的东西太多太多，说的菜系也是五花八门、天南地北到处都有。
林潇然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叹出去。
“嗯……好。”
小刘点点头，全然相信了林潇然说的话。
林潇然把手机拿起，熟练地点开便签软件。
一页名为欠款的便签，上面记载着大大小小各项数字，有的是几百元，有的是几千几万元，而最大的则是一项名为信贷公司的欠款，数额到了三十万。
上面的数字被一个一个划掉，最大的数字也被调整为了十五万。
她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努力，把父亲欠下的债务一点点还清，免去了家中被泼红漆的命运，最大的债务也被消去了利息。
但代价就是，花店被用于抵债，母亲因此受了伤，自己的父亲则是找不到人，像个懦夫一样逃跑。
更大的代价就是…对方知道她与纪如瑄的关系，用这件事威胁她。那时恰好纪如瑄事业刚刚有起色，与沈念的传媒公司正处起步阶段。而自己的事情会被她的投资人知道，广而告，那些人最忌讳合作方有“污点关联”。
那是她绝对不愿意见到的，而且她也不会告诉纪如瑄这件事。
麻烦事在她这一步停止就好，她只需要还完最后一部分，然后拿到星月奖，用合适的身份去见纪如瑄。
绝对不会再离开她的身边，也不会成为她的污点。
只要自己把事情全办完就好。
描绘的未来近在咫尺，她也可以从倾盆大雨中走出，去见到真正的光明。
“对了，小刘，你过来一下。”林潇然不去想这些事情，决心仍在，她只需要按部就班保持下去就好。她朝小刘勾了下手指，又用手机指了下自己的包。
小刘把她的包拿过来，然后凑近身边，乖巧地坐下。
“这个。”林潇然从包里拿出佟姐给她的红包，又拉过小刘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你找一个空隙，把它偷偷放回佟姐的桌子里，或者包里，不要让她发现。”
小刘看着手上厚厚的红包，又抬头看了下林潇然，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这里是不是很多钱？”
“嗯。”
“是佟姐给你的生日红包吗？”
“对。”
小刘把红包用双手抓住，低着头找遍了身上，也没找到能放下的口袋。
“拿回去放到你的背包里吧，一会儿找一个塑料袋…藏一下？”林潇然替她出着主意。
“对哦！我正好中午买盒饭，大姨给我一个黑塑料袋，用那个装。”小刘回头找着塑料袋，“不对，等等……林姐，为什么人家给你的红包，你要退回去呀？这不是不给她……”
“不给她面子吗？这我知道……”林潇然摇头，“我这两年，一直承蒙佟姐关照，有的时候饭局上出些小状况，都是佟姐替我挡下，每一个制片方她都要认真挑选，绝对不会让我吃亏。”
林潇然脑中回想着公司中的其他人，像她一样没资源的人，很少能碰到如此好的经纪人。
大多数都是在酒桌上弄名堂，竭尽全力去推销自己的资源，说好话，陪酒…甚至是……
佟姐反而会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替她挡酒，回绝那些背后藏着话的要求。为了减少这种情况，每个制片方她都会严格考量，走质量而不是走数量。
林潇然觉得，自己承受的好意已经足够多了，不能再接受物质上的赠礼了。
“所以你要把钱退回去，是吗林姐？”小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潇然说：“对…你务必小心，不要让她发现。”
小刘点点头，回头找到那个塑料袋，把红包塞了进去，又仔细捆好。
“我还有一个问题。”
“林姐你说。”
“这个…回来的时候，谁帮我卸的妆？”林潇然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在镜头里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
眼妆，腮红，口红，都被仔细地擦拭下去。皮肤依旧是那样的细腻，这几天休息充分，还多了些许红润与水嫩。
“你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林姐你回来的时候，我们本来都把门关上了。”小刘声情并茂地讲述着，把床头的纸巾当做拂尘，用手捏了个兰花指。
“忽然，佟姐像是触电一样，原地不动，大喊了一声‘哎！是不是没给林潇然卸妆！’她那一声吼…把楼道的声控灯都给喊亮了……”
“讲重点……”
“不要打岔嘛林姐，然后啊，那声吼，吼得天光初见开，路上行人具徘徊啊。我掐指一算，林姐你那时候应该是睡死了，想着也没什么人能卸妆，就我来动手吧！”
小刘把纸巾又甩到一边，做出把袖子挽起的动作，面上表情跃跃欲试。
林潇然看着她的表演，嘴角难压，眼角也有些抽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
她想到了某个被纪如瑄一直当答应使唤的人，如果小刘和她拥有一样的口音，一样的说话方式……
“小刘……”
“嗻。”
“哈…你有没有考虑过，去相声社发展……一点点副业？”林潇然用指尖捏出一个空隙，微笑着问道。
“比起相声，我还是更喜欢林姐你。”
林潇然再也忍不了了，她半张脸扭曲起来，身子用力地弓下去，掩住嘴唇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小刘你真是……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林潇然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林姐，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表情像今天一样，波动大而且表情丰富。”
林潇然闻言坐直了身体，表情又回到了平常的样子。
“我已经把我这之后几个月的笑容都用光了。”
“啊，哦……好叭。”
“所以究竟是谁，帮我卸妆。”林潇然用指尖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回头看着小刘。
“李瑶瑶。”小刘握紧拳头，作义愤填膺状，“她一听说帮林姐你卸妆，觉也不睡了，拎着化妆包就往你这里跑！”
“然后？”
“然后才让我生气，林姐你那个时候喝醉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反应，她一叫你然然姐，你就应一声，叫你林姐你也应！那我该叫你什么！”
小刘把纸巾当作手绢，用牙齿狠狠咬住，好像手里的就是李瑶瑶的头一样。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林潇然，她发现昨晚的事情，她全忘得一干二净了，丝毫不记得自己有被卸妆。
以后非必要不喝酒，不然要是再喝醉了，没有信任的人在身边，那后果很严重。
“好啦好啦，我的助理只会是小刘你一个人。”林潇然伸出手，摸着小刘的头。
“这算是对我刚才说喜欢林姐你的回应吗？”
“……”林潇然收回了手，象征性地在床单上抹了两下。“我收回这句话了。”
绝对不要和一个心有所属的人，开这种模棱两可的玩笑。
林潇然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有暗示性的话语，她一概都是当场礼貌回绝。
“我错了啦林姐～”小刘抓着林潇然的手，撒娇似的摇来摇去，“今天你过生日，咱们开开心心一点的嘛～”
一提起生日，林潇然又想到了纪如瑄那句颇有距离感的祝福。
心情又瞬间变得伤心起来。
“我……”林潇然眼睛暗了一瞬，不过又在转过来的时候重新带上色彩，“好，我答应你，我今天开心一点。”
“林姐刚刚就笑得很开心，我希望你以后也能这样天天开心，好不好？”
“嗯，我会的。”
“林姐以后一定要放平心态，不要总是把自己往死里逼。”
“好，我知道。”
“林姐你评论区炸了。”
“我知道……我不知道。”林潇然回应已经自然，听到这句话突然感觉后半句不对，看向小刘，后者则是把手机举起来给她看。
“你看纪如瑄说的这句话下面。”
林潇然又强迫自己去看那句话，不仅要看，还要点开评论区。
“早就觉得林潇然配不上纪总，现在终于划清界限了。”“林小姐这个称谓没有问题，职场前后辈称呼，这都能联想到冷战，某些粉丝不要太闲。”“纪耍大牌？节目里口口声声说关系好，如今来这出？”“我们然然哪里对她不好了？过生日连个亲切点的祝福都没有？”
林潇然把这些文字都印在脑海里，心中五味杂陈。
“有公关在的吧？不用我来担心……”她把被子拍平，准备再躺一小会儿。
“可是，纪如瑄和你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呀？感觉她和她的粉丝，一直在针对林姐你。”
林潇然知道，这是纪如瑄在兑现她的承诺，以后在明面上，两人关系只能是平淡偏向不好。
她躺好，把被子蒙过头，只露出一张脸，背对着小刘。“你还记得一句话吗？”
“什么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句话概括两人的关系，如果不是为了节目……
谁会去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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