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二处五人商量了之后，一同往商业街上那家照相馆去。因为一时间去的人太多，所以明冥提前跟何老板预约过，空出了时段，但不大的照相馆还是被TA们挤满了。
何老板倒是笑盈盈的：
“我这照相馆难得来这么多客。几位今天都是要拍的？”
明冥摇头，指指赵幽：
“他不用了，前几天来您这儿拍过了，您还记得吧？这次顺便过来拿照片。”
赵幽几天前来过，何老板对他还眼熟，连连点头：“记得记得。这才过去几天。”
很快地从玻璃橱里找出赵幽的照片，递过去：
“麻烦专员待会儿扫个码，我把电子版给你发过去，”又转头对其他人说，“今天店里摄影的就我一个，忙不过来。我先去摄影室调试下设备，几位可以上楼挑挑服装。”
说着，何老板回头朝里屋喊了一声，“小委！过来招待下！”
叫“小委”的学徒助手从里间走出来，还是上次明冥来见过的那位未鬼，低眉垂眼，没什么活力的样子。
何老板往摄影间去了，小委领着几人上楼，到妆造间挑衣服。
李皎云想着今天二处来的人多，估计会增加助手的工作量，抬手拍拍小委的肩膀说几声感谢：
“辛苦你了，今天我们人多——”
小委却即刻躲闪，侧身避开了李皎云的手，呆了下，沉默地朝她点点头。
瘦弱的肩膀从手心躲开，李皎云皱了皱眉，没多话。
照相馆一楼二楼都开了暖气，倒也不冷，挑选服装倒是不用考虑保暖，月璘于是挑了一套柠檬黄的无袖连衣裙。方焕倒是没上手挑拣，只说身上这件就够了。可他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黑色连帽卫衣，用来配证件照多少有些突兀。
李皎云端详了TA们半天，实在没忍住，跟两个小朋友说：
“穿这样的衣服拍证件照……会不会不太正式？”
在一旁挑得起劲儿的明冥听了，朝那两身搭配看了眼，随即跟李皎云摆摆手：
“嗐，二处没那么多规矩。再说，TA们本就是破例进来的，年龄都没到，”他朝月璘和方焕抬抬下巴，“没事儿，小朋友想怎么穿都可以，昂。”
听了话，月璘开心地笑起来，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李皎云似乎也被说动，看着花红柳绿挂了一排排的衣架，皱眉思索了会儿，表情很是苦大仇深，半晌，挑了一条在背后系绑带的杏色长纱裙，装饰十分华丽，裙摆蓬松得双臂几乎兜不住。
“云姐姐这条好看诶！”
月璘已经换好衣服又上楼，站在楼梯上就看到李皎云手里那条繁复到差点把她淹没了的裙子，止不住地大声夸赞。
明冥也很意外：
“很漂亮的裙子，皎云姐今天也难得跟小朋友一样了啊！”
李皎云抿抿唇，避开两人的视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裙子，跟明冥开玩笑说：
“这可是明处亲口说的，二处没那么多规矩。”
明冥哈哈笑着应和，于是也给自己找了套纹路花哨的亮蓝色西装。换好了从更衣室出来，还特意在赵幽面前显摆一圈：“帅么？”还半不正经地补充了句，“好好夸，给你个讨好上司的机会。”
月璘却争着回答：“处长好帅啊！”
赵幽一时间怔愣，跟着月璘的话点点头，木木地说：
“好看。怎么穿都很帅。”
可被夸奖的人却笑着调侃他：
“看人家月璘说得多热情，赵哥你怎么连拍马屁都拍不好啊哈哈哈哈哈！”
明冥自己是不信这番夸奖的，在赵幽肩膀轻掴了一掌。
但赵幽并不是违心夸赞，确实是很亮眼的打扮。
浑身裹在亮蓝色里的人，眉目舒朗温和，嘴角挂着亲善的笑，明明该是刺目突兀的颜色，却被中和得适宜。背挺腰窄，双腿笔直精瘦，往那儿一站跟秀场模特似的。
衣服换得差不多了，何老板也准备好设备，从摄影间出来找TA们进去拍照，话还没说，就发出“嚯哟”的感叹：
“几位这是把我这儿的好衣服全穿身上了啊。”
几人互相看看，都憋不住看笑了。
李皎云还没换好那条华贵的大裙子，可只其他人往那儿一站，风格就已经足够迥异。
两个没换装的倒还算日常，赵幽穿着咖色厚呢大衣，走的休闲风，方焕从头到脚一身黑色运动风。还有两个却炸裂得多，月璘泡在柠檬黄里，明冥全身的亮蓝。深浅明暗几重颜色撞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什么化装舞会。
几人一个接一个跟何老板进去拍照，再说说笑笑地拍完出来。
可等排倒数第二个的月璘拍完，更衣室的门还关着，李皎云似乎还没有换好大裙子。
月璘过去敲敲门：“云姐姐，需要帮忙吗？”
李皎云听到动静，从里面探出个头，神情尴尬地说：
“月璘，帮我把那位助手叫来行么？这个裙子我好像有点穿不来。”
月璘点点头跑开，把小委叫过来，看李皎云把人拉进去后，在门口守着。
明冥站在外头，静静看月璘跑来跑去，又盯着试衣间盯了片刻，赵幽却突然挡住视线：
“在想什么？”
方焕和月璘也转头看过来，月璘还抱着双臂说：
“处长的视线很奇怪哦！不礼貌！”
明冥意识到自己视线方向确实冒昧，偏开头低声：
“抱歉。”
又轻声跟赵幽说：
“感觉今天皎云姐很奇怪。”
“怎么了？”
“说不上来……但很少见皎云姐会选这样复杂的衣服。还是工作要用的证件照。”
赵幽也意识到了什么，但没接话就被月璘截胡：
“那怎么了！女生喜欢漂亮裙子多正常，我也想穿好看的裙子拍照啊。难道因为云姐姐是副处长就不可以了么？”
月璘这番话说得很直，对上司来说甚至有些冒犯，但明冥只是点头，对月璘笑了笑：
“当然可以。”
接着又问月璘，像是老师在当堂提问学生：
“只是皎云姐明明可以直接喊你进去帮忙，为什么一定要叫小委？虽然未鬼不分性别，但换衣服这种事，总是熟悉些的女生帮忙更方便吧？”
“可能是——”
月璘话没说完，李皎云就从更衣室出来了，但神情并不开朗，还朝其他人站的方向递了一个很严肃的眼神。
完全不像因为穿到漂亮裙子而兴奋的样子。
明冥接收到视线，隐约醒悟到李皎云今天异常的原因。
拍完照出来，几人换下租借的衣服，老板刚好从放贵重设备的房间出来，将门锁严实后，跟几人商量好过多久来取照片。
大致安排好，赵幽的电子照也拿到手，一行人就了灵鸿路29号。
上了二楼，明冥推开自己单间办公室的门。他刚在位子上坐下，拿起水杯没喝一口，李皎云就找过来：
“何老板新招的助手很奇怪。”
“哪里奇怪？”
李皎云跟明冥讲起先前自己看到的事情。
她说，在二楼挑衣服的时候，自己想去触碰小委的肩膀，但是被TA躲开了。对自己所说的感谢和辛苦也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就算性格内向，作为学徒助手，多多少少也应该跟顾客客套几句。
所以她特意选了一条穿着繁琐的裙子，找个合理的借口把小委拉到更衣室的私密空间里，避开视线做些调查。
“我说呢，怪不得你今天挑了那样一条华丽的裙子。之前也没这样穿过。”明冥突然明白过来，“我还跟赵幽说——”
“跟我说什么呢？”
赵幽推门探头进来办公室，手里还拿着月璘跟大家分吃的小零食。
明冥看到他，于是说了当时的疑惑：
“我当时跟你说，‘今天皎云姐有些奇怪’。现在算是明白了。”
李皎云却有些尴尬：
“这不是当时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法子么——先不说那条裙子，我当时看到小委身上有伤。”
“有伤？”听到李皎云的话，另外两人都很震惊，“可……小委外表看起来很正常。”
“那些伤全都被藏得严严实实。”
李皎云紧皱着眉，继续详细讲起自己看到的伤，语气严肃，甚至带了些愤恨。
在更衣室里，小委替她绑身后的绑带，她趁机抓住小委的手，把袖口收上去，就看见小委手臂上重重叠叠全是青紫的淤痕，分不清是抓伤还是鞭打。衣服换好时，李皎云还轻轻拍了拍小委的背，看见TA很明显地抽了口冷气，大概也是有伤。
李皎云的讲述很简洁，但还是让人听得心惊。
“……他大爷的。”明冥出声骂了句。
办公室里陷入片刻沉默。
赵幽突然开口：
“我当时在楼上也和小委搭了话。现在想起来，也不正常。”
听完李皎云的描述，他回想起自己和小委聊的那几句。
几人挑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小委被留在楼上整理衣架，赵幽不用换衣服，于是跟TA搭过话：“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是自己一个人来首都的吗？”
小委摇摇头。
“那是谁带你来的？家里人么？”
还是摇摇头。
“那是谁？”
小委朝楼下望了望，垂下眼，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老板。”
赵幽点点头，像是怕把人吓到，笑起来温声问：
“何老板把你带到首都来，是想收你当徒弟么？下次能不能请你帮我拍？”
小委又开始摇头，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不能说。工作，会挨骂。”
赵幽还想再问几句，小委却不愿意说，匆匆忙忙下了楼。
“所以，小委不是因为内向不说话，而是本身就不太会说人言？”明冥很意外。
李皎云紧接着说：
“那小委的户籍怎么来的？这样的交流能力根本没办法在联盟定居。”
“未鬼从古老器物中产生，本来就没有家人。只有族人。”
明冥说，顺着赵幽的描述推论：
“小委说，是何老板把ta带到首都的，没有家人没有户籍，连话都说不熟，估计刚刚能化形。所以小委的平时大概只能待在照相馆……”
明冥不太再敢说下去了。其他两人也都面色凝重。
没有户籍就无法在联盟境内使用妖力，再加上交流困难，连日常谋生都成问题。一只刚会化形的、没有其他能力的小妖，面对联盟这样的繁华复杂，也只能依赖着将ta带入这陌生环境的人生存。
光是想到这些，都不难猜到小委身上会发生什么。
更别提身上还有可怖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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