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寻头低了低,虽掩不住心烦意乱,却也顺从地叼下两个,鼓在腮帮子处嚼了又嚼。
沈蔚瞧看着,颇有些出神,抬手揉了几下旁人的脑袋,又顺手向下捋顺了发丝。
“我用传音诀了,武殿顷刻便到。”安寻话有些不清,一双眸子干净地回视。
沈蔚张着嘴巴没有说话,移了视线看向张锦,才道:“那他们......”
“帝君自有分晓。”喉间滚了滚,安寻合眼低声道,“我只是担心她的女儿。”
“以我的了解,若是她所为,自是想过后果的,”沈蔚回道,“何况你呢。”
安寻没有再出声,暗色里一道红烛般的创口撕裂开,透过光柱径自接连天地,扎在江心,染红了方圆几里的江水。
来人没有多说,手指捏诀呢喃往生诀,遭缚鬼诀所束的男鬼们便齐齐散去了,单留一个罪魁祸首。
“吴侗!你怎么配是仙官?你们都在骗我!”女人眼睛猩红,只是不断重复着“吴侗”“骗我”,又胡乱带了几个脏字。
许是当初女儿慰藉母亲的假话,如今是欺瞒不住了,到底恶人未必是恶报。
血泪落下花妆的面庞,她似是失了理智,却始终笑着,不顾苦楚的要挣开那缚鬼诀。肆用蛮力,任由那绳索快速蚀去体内魂魄,也不甘停下。
吴侗落了地,先是向二位点了头,复又朝向女鬼。
“我会向天庭请罚。”
这句话算作回应,安寻也点点头,斜眼看了看坐着不动的沈蔚,道,“我随后回去。”
女鬼却终于安静下来,几个原该是祈求的调调儿转变为漠然的询问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我想梳整一下。”
吴侗手上却是捏了诀,身后跟着一压子天兵来,要将其强行带走的架势。
安寻却是抬了眼皮子,先其一步松了缚绳,道:“武殿,让她去吧。”
吴侗眉头锁住,回视安寻时眼里带着道不明的意味,却不再干预。
“行吧,左右她也跑不掉。”
张锦总算颇有些闺秀模样,小步抬起,红色衣裳迎着肃风摆动起来,直直飘向江边方向,夜色里淡淡的一轮月牙起了暗光,张锦早已脱力,却还是施了术法以便江水洗去面上花妆。
她嘴角扬扬,是标志的笑,一点血星子却突兀的从里边渗出来,她看着倒影,就这样赏了一会儿,用白皙的中指擦掉血渍,又仿佛觉着不够,含在嘴里头咬破了指尖,匀匀的抹在唇上,又涂在浮肿的眼皮上。
怪异,囊肿。
却始终漂亮。
沈蔚把下巴搁在膝上,轻轻论道:“女子呢,总有几分傲气的。”
安寻低了眉,浅笑道:“是。”
星星点点的红光散去,夜幕再次恢复寂静,沈蔚抬手捂了捂哈欠,又不嫌弃地仰躺在地上,甩脚一蹬便灭了火堆。
“我知道,你要回去看张孤诣。”沈蔚挥了挥手,后叠到脑后,撇嘴道,“你快去吧,我走不动了,睡醒再回家。”
安寻低了低眼睑,转身,半晌又转回来,眼前是已然合眼不动的,她的公主殿下。
安寻轻手轻脚的跪下,手又往前爬了两步,把唇贴向沈蔚,轻碰了碰爱人后便快速抬起,“等我。”
身下女子歪了头,看着眼前人扰乱的发丝在月色下飘动,嘴角不经意上扬,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得等多久啊。”
耳边尾音下垂,颇有挑逗之意,安寻头很低,简单思索一番便做了保证,“嗯......不出三月。”
安寻身侧的头发垂着耳旁落下,挠上沈蔚的脸勾勾搭搭。
沈蔚松松浮浮地抬着指尖,不经意地撩拨起来,发丝在指上缠绵成几个小圈儿,又虚虚散开,又缠起来,复又散开......
“有点久哎。”沈蔚这样嘟囔着,甚是娇俏,却是抱怨的。
眼前人清丽的眼睛眨了眨,沈蔚眉头一跳,索性甩掉黑发,让指尖沿着发线勾到耳垂,点了点,又正经地把头发撩到耳后。
“走前留点什么好呢?”
安寻耳根子偷摸摸的红润了,自己微不可察的喘了口气,那声响刺挠得紧,正正好好地落到了沈蔚的耳朵里。
“你是不是摘错蘑菇了?”
沈蔚迷蒙的眼珠子疑惑的转了三圈,瞪着眼瞧她。
好似在恼,恼这女人不解风情。
后抬手便握住安寻的脖子,使上劲朝自个儿拉,贴着唇摩挲了一会儿,亲自消解这缠绵缱绻的悠悠情意,大方吻上对方的唇。
更漏一转,已是子时三刻,安寻在暮色里一点点拢好沈蔚宽松的衣襟。
“我带你回家。”
她的右臂沉下去,将那云般软腰揽住,又用左手穿过沈蔚的膝弯,由着粗布裙搭在小臂上剐蹭。
沈蔚脑袋绵软的倚在安寻胸口,一磕一碰的,让走路人步子缓了些,搂的更紧了些。
沈蔚双手环着心上人,用指尖细细密密地在人脖颈上打着圈儿,音色比月色勾人:“怎么不碰我?”
“你是殿下。”
“哦?”
沈蔚神智似是清醒了一瞬,眉眼含着不深不浅的笑意,让这软骨头的妩媚平添一抹子俏色。
暮夜的月色最是乱人心弦,误食的幻意更是层层剖开心底掩埋的**。沈蔚修长白皙的指头在那若隐若现的脖颈上滑动......撩开衣襟,偷窥的不是一方春色,却似微风,撩拨了一汪清泉。
许久,安寻才补了话语:“外面不合适,我们回家。”
霭霭祥云举着的天阙殿地处上天庭正中,为众仙神议事之地。瑞气氤氲滋养的不朽瑞草紧紧绵着八根攀龙栖凤的玉柱,伴着门前仙鹤响呖,无风自摇。
金钟沉沉摆动发出“嘭嘭”的声响,迎着光光点点的色泽纷至沓来。
帝君端站在玉座一侧,周身素白如雪,任由指尖上下勾点,拨弄着千年不谢的琼花。衣袂间若有若无的银纹透着掩不住的清贵。
待众人站定,钟声暂止,帝君抬步转身。腰间环佩随着步履沉沉轻轻泛响,人若月华流转,声如清泉击石。
额间一道银白纹,状似滴雨碎开,散至右眼侧,将那眉目间三四分慈悲笑意软化,温温润润,显得更为近人。
“浩淼君,此次鬼胎公事做的不错。”帝君轻飘飘的话语缱绻入耳。
“只是我让京华君去这浩淼江一事,”帝君威而不怒,动也未动,眼睛却顺着话语瞥向台下那人。
张孤诣面容并没有动静,却是让安寻先其一步皱了眉。
“下仙有愧,在浩淼属地内纵容隐瞒,任由母亲私化恶鬼,夺人心魄。”张孤诣顿了顿,“下仙自会前往伺刑涯,领罚。”
言语间不起一丝波澜,慢腾腾的如同叙述他人罪过,好似百年刑罚不过皮肉之痒,不足以道。
帝君点了头,广袖一拂,便端然坐在玉座上,收回了视线,清缓道:“京华君,水鬼已去,民心却颇为动荡。”
“怕是你此去,擅用术法,影响过大,惊扰了周边百姓。”帝君吐字若珠玉落盘,声声轻扣般不急不缓,“命你再去安抚一番。”
“不平不归。”
“另外,这浩淼......也暂由你接管。”
安寻垂首敛眸,淡淡应下了这意味不明的要求。
“帝君......”
吴侗话语未尽,帝君就眉眼弯弯的扫过来,轻道:“武殿小过未偿,暂不必为他人紧张。”
“近日鬼界封印松动,吾要闭关一段时日。尔等可退下了。”
金钟悦耳,殿内的人随光渐渐散去,安寻却踩着虚虚的浮云,在殿外叫住了张孤诣。
“张孤诣!”
“嗯。”
前人停住却没有转身,只是头侧了侧,嘴角单薄的扯着浮夸的笑。
关心是实,担心是真。但到了人面前,安寻却说不出话了。
木讷寡言一如既往,眼前人明白,亦了解。二人就这样前后相对,那刹那仿若时光倒转。
亦或是时空静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什么好被担心的。”张孤诣还是转向了安寻,大步走向她,附耳道,“却是你,倒是要小心了。”
安寻眼瞳先是猛的扩了扩,又后知后觉的缩回来,滞着失神,好似聚焦在远处的荒无里,亦或是苍白的虚空外。
安寻不明其中深意,眼前人却也未必知道详由,况且有些话是挑不了明的,何况是在这里。
张孤诣终是自然的笑了,是一如既往的安慰的笑,搂着安寻,在前人薄薄的背脊上拍了拍。
“好。”安寻轻声道,“你也是。”
她就这样远去了,并不同旁人的瞬移之法,而仅仅是这样,一步一步地,孤傲地扯着步子。
在别人的眼里,从触手可及到触目不及。
“倒是母女情深。”
文知予猝不及防的站到身后,安寻眉间抖了抖,让那心跳也快了拍子。
“嗯。”待到张孤诣消失在缭绕云雾里,安寻才偏了眼,不走心地应和道。
文知予却是摇了头,颇随意的模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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