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听梵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人不知何时，竟已回到了自己房中。
真是奇怪，她分明记得自己喝断片前，应该还在庭院里才对。
是谁送她回来的？
余听梵微微动了动身子，从床上坐起时，一条雪白的毛巾从额上滑落，掉在了她的被子上。
会是茶宜吗？除去茶宜外，她想象不出来府中还有谁能够把她抱回来，还这样细致地照顾她。
因为宿醉，余听梵的头还有些痛，但她从前偶尔也会喝醉过去，但一般次日醒来后喝些醒酒汤就好，她并未当回事。头仍是昏昏沉沉，于是她打算下床洗把脸清醒一下。
掀开被子，余听梵伸出一只脚，准备去勾放在远处的翘头履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怎么还穿着足衣？难不成……
余听梵低下头，见自己身上连外袍都未脱去的完整衣衫，微微一愣。
没道理啊，如果是茶宜，不可能做出记得用湿毛巾给她敷额头，却不记得给她脱外裳的事情。毕竟都是女子，自然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避讳的——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余听梵的思绪
一身绿衣的茶宜端着汤碗站在门口，见余听梵俨然一副要下床的模样，立马一个飞步上前，一手将汤碗放在案边，另一手则迅速探过来，揪住她的衣服领子。
“阿梵你真是！把自己喝醉了不说，这会儿没休息好竟就想从床上起来，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快滚回床上去，躺着，不许起来！”
可怜的余听梵人起来还没一刻，就被重新按回了床上，因为宿醉，头还眩晕着，眼前也有些冒金星。
视野再一次清楚时，茶宜正坐在她床头，面上分明写得是关切，却又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不过她昨夜做派确实荒唐，也不怪茶宜如此，是她让她担心了。
余听梵有些心虚地讪笑着。
“……那个，茶宜，我不是故意的嘛，我本来只是想要浅酌一些，哪里知道店家给我的酒度数竟那么高，这不，一不小心，就喝醉了嘛……”
茶宜瞪了她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唉……罢了罢了，你先把这碗醒酒汤喝了，然后，好好休息，听到没？”
“知道了知道了……”
余听梵连连点头，眼见着茶宜起身，捞过一旁放上去的汤碗，端起重坐回她床头，面上露出几分喜色，讨好的笑起来。
“哎呀茶宜，你真好，竟然还记得给我煮醒酒汤，我可太爱你啦！”
她喜滋滋地想要将药碗接过来时，手却倏一下被茶宜按住。
“别动，你酒还不知道醒没醒，手恐怕拿不稳，还是我来吧。”
余听梵想要推辞，可茶宜动作更快一步，迅速低下头，从碗中舀起一勺橙色的汤汁，轻轻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才递到余听梵面前。
“张嘴，啊——”
茶宜时常对她过分热心，这让余听梵有些不自在，意识到茶宜想要做什么，她连忙局促地想要拒绝。
“不是，我不用……唔！”
一勺热汤猝不及防灌进她嘴里，余听梵呜咽一声，汤汁顺着喉咙流淌下去，热乎乎的，从嗓子眼一直暖到了脾胃里。
一口汤汁喂完，那勺才从她嘴边移开。余听梵也在此时逮着机会，深吸口气，嘴皮子也随之麻溜地动起来。
“不是茶宜，我只是醉了，又不是残了，我向来不习惯别人服侍我，还是我自己来吧。”
茶宜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汤勺重放回碗底，重重捣鼓几下，一时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响起。
“别人不习惯，难道连我也不可以吗？”
她低垂着眼眸，脸上颇有些不悦，余听梵生怕她不高兴，慌乱地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我只是从小习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来做，并没有不想接受你好心的意思。”
茶宜却猛地抬起头，清凌凌的眸子瞪向她，语气又快又急地质问道。
“我不习惯，那公子呢？是不是他来喂你，你就习惯了？”
余听梵吓了一跳，不明白这等无关之事她为何要提起陶璟，可一想到茶宜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就急着解释，自然顾不上多想。
“不是不是，你怎么一下扯到先生啊，他怎么可能纡尊降贵来为我做这种事，那是大不敬啊，我可不敢……”
她笑嘻嘻地抖了个激灵，企图缓解一下气氛，可对方并未如想象中那般理会她。
余听梵意识到茶宜可能是真的生气，不敢再用方才那种欢快语气，而是轻轻扯了扯茶宜的袖子，换了个她惯用的哀婉腔调，期期艾艾地再次开口。
“好茶宜，我没有不想要你喂的意思，你可是我在府上最亲近的人，我怎么会和你见外呢，好茶宜，可怜可怜我吧，我头好晕……”
这左一声“最亲近”右一声“好茶宜”，加上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茶宜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低下头盛了一勺药汤，但在喂给余听梵前还是凶巴巴的，跟小孩赌气似的问了她一句。
“……公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余听梵哪敢犹豫，迅速伸手抱住她的腰，眼儿弯成月牙状。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重要。”
得到这句肯定的答复，茶宜满意地笑起来，终于遂了她的心愿，更不再强求，就将醒酒汤与汤匙一起送到余听梵手上。
……
余听梵低头，微微卷曲的长发散落，挡住了她的侧脸。
她一口又一口轻抿着汤药的吞咽声，令茶宜莫名想起今早的事，放在床上的手下意识攥紧了绒被的边沿，牵扯出几道裂纹似的褶皱。
茶宜还记得来余听梵房中前，她其实是被甘松叫着，先去了一趟陶璟的书房。
彼时她心里憋着气，连见面礼都未行，低着头伫在那人的书桌前，一声不吭。
好在陶璟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仍低着头，批着他那万年不见少的文书，温声吩咐道。
“你醒了？素日里听苏合说你与阿梵关系最好，且帮我个忙。”
那一声“阿梵”，而不是“余姑娘”，听得茶宜心里又生出几分火气。
他不向来是世人称颂的君子么？
干什么连对阿梵的称呼都要跟她抢！
可眼前人好歹怎么说，都是她的主子。茶宜唯有按捺下心底不悦，低头应着。
“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那头却沉默了很久，好一会儿，她才听到毛笔被放下的声音。
“她昨晚不知怎得，醉得厉害，今早恐怕会头疼。”
陶璟轻咳了一声，许是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我给她煮了醒酒汤，就在灶房里，替我为她端过去吧。”
茶宜的思绪收回，重落在低头喝药的余听梵身上。
先前余听梵以为是她为她煮的醒酒汤的时候，茶宜就在心中生出暗恼。
陶璟一个男子，怎能想的比她还仔细呢？
真是大意了。
幸得余听梵并不知这份醒酒汤是谁给她做的，她索性也心安理得，将这份本该算在陶璟头上的谢意转移到自个头上，且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余听梵。
反正，汤碗是她端来的，陶璟想近水楼台，那也是她比他近。
他若真讲究君子风范，自然得循着这个先来后到的理。
不是么？
……
“茶宜，茶宜？”
余听梵喝完药，抬头见茶宜盯着她，目光呆滞，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颇有些担心地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本意是想茶宜回神，对方却一个激灵，迅速就捏上了她的手腕。
习武之人的五感较常人敏锐些是常事，故而余听梵未曾挣脱，任由茶宜握着时，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她忽然记起昨晚喝醉被送回房的事情，还没向茶宜道过谢。
“对了茶宜，昨晚也是你送我回来的吧，不然我在外头睡一晚指定得着凉，真是谢谢你啦。”
茶宜一脸懵懂地抬起头，许是没反应过来，一时嘴快接了句。
“我？不是啊，昨夜你那么晚还在外头，是公子回府时顺手给你送回来的。”
“嘭。”
余听梵手中的瓷碗一下没握稳，磕在柔软的被褥上，发出一声闷响。
茶宜后知后觉自己说漏嘴，心里一阵懊悔。
面前的余听梵则张大嘴，一手忙乱拾碗的同时，还不忘抬起头，再向她确认一句。
“你确定……是先生？茶宜，你没耍我吧？”
茶宜这次却答得很干脆。
“没耍你，我昨晚亲眼看见公子抱你回来的。”
余听梵简直要欲哭无泪了。
她深知自己是什么德性，固然，她向来酒量虽不错，酒品却不是很好，喝醉了喜欢说胡话不提，偏生的一觉醒来后，还会将醉酒时发生的事给忘个干净。
只是因为身边一直没什么人能灌醉她，她喝醉耍泼的样子很少人有人知晓，所以余听梵从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未曾想昨夜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本以为身在古代，那店家口中所言的烈酒，再烈也是她能抗得住的度数。且初喝那酒时，她也没什么不适感，觉得好喝就一杯接一杯地饮了许多，谁知道那酒后劲竟这么大，她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醉过去的都不知道。
余听梵努力去回想，也只能隐约记得一点模糊的意象。
酒，月光，还有海棠花……
还有呢？
倘若真是陶璟送她回来的……
余听梵几乎不敢去想自己醉后究竟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毕竟，自己的酒品她向来心中有数。
也向来是很不信任的。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面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心翼翼地又问茶宜。
“……那个，茶宜，既然你看见了我，那，那那，我想问，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睡得很熟？”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茶宜想起她昨夜被陶璟抱在怀中的模样，更是来气。
“……你要是睡得很熟就好了！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那张小嘴叽里咕噜地说着话就没停过，还一直拉着公子的袖子不让他走，所以公子才送你回来的。”
余听梵一语不发，手抓着铺褥的一角，迅速掀了被子。
茶宜一个留神没按住她，余听梵就如一条要上砧板的鱼，麻溜地滑进了房间的屏风后面，开始更衣，一时担忧她身体，又喊一句。
“不是，阿梵你还没休息好，风风火火是赶着去投胎吗，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急？”
“……我要去找先生。”
“你找他干嘛？”
“……我要去问问他我昨夜究竟都说了什么胡言乱语。”
说话间，余听梵已换了身衣服，坐到梳妆台前，盯着镜子，看着镜中人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顿时心里生出几分命苦之感。
该用什么理由去找他呢，总不能过去就给人来个九十度鞠躬，来句谢谢您送一个醉鬼回去吧。
他那么君子端方的一个人，万一因为她喝得酩酊大醉就觉得她是个没甚责任心的人，不愿意教她调香了怎么办？
她可不愿平白无故遭受误解。
不过提起香……
余听梵猛然想起陶璟临行前，还给她留了个任务。而自零陵出狱，半月期满，正好可以顺便去问问他那香调的怎么样。
到时候旁敲侧击一下，再套一套她昨晚的话……唔，大概能成。
她真的要在他面前挽回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不然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那这日子还真是没法过了！
本来打算这一章就写阿梵质问陶璟的，结果写茶宜小可爱写上头了，好喜欢陶府的女孩子们啊
话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第一个评论呢[可怜]真的好想知道除了我还有没有活人在看这篇文[心碎]
不过就算没有人看我也一定会把故事写完的，我真的很热爱我笔下的人和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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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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