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之泉”康复区的日子,如同在光滑无垠的冰面上行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四季如春的虚拟景色,室内是恒温恒湿的舒适环境。沈砚的身体在顾珩“无微不至”的“呵护”和陆凛那套名为“神经共振疏导”的高效疗法下,表面的创伤逐渐愈合,力气也在缓慢恢复。他能行走、能进食,甚至能进行简单的对话。但那份被“终极修复”手术强行嵌入的“温顺”和记忆深处那片无法穿透的空白,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修复的、没有灵魂的人偶。灵魂深处总有一块无法填补的空洞,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感如影随形。
顾珩的陪伴如同精密的程序设定,每天准时出现,带来总局的“趣闻”,亲手喂他喝下特制的营养剂,释放着那熟悉的、带着冷冽香气的雪松琥珀信息素——那是他名义上的“稳定剂”。他的温柔话语、亲昵动作,是包裹着掌控内核的糖衣。沈砚本能地依赖着他,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但这依赖里,混杂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深沉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疏离。顾珩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信息素的覆盖,都像是在加固一层无形的枷锁。
陆凛更是作为顶尖的医疗博士进入了“静谧之泉”参与后续的治疗,他的治疗则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他每周三次出现,穿着简洁的白大褂,眼神沉静无波,与之前带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每一次能量疏导带来的酸胀刺痛都清晰无比,每一次他靠近时,那股若有似无、如同烧灼金属混着硝烟散尽后冷冽空气的气息,总能瞬间抚平沈砚体内更深层次的、源自腺体核心的莫名不适。这气息霸道、危险,却奇异地有效。沈砚对这位“深蓝壁垒”的传奇人物,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敬畏他带来的短暂安宁,感激那切实的“镇压”效果,却又本能地恐惧那深不见底的沉静和这安宁背后可能隐藏的未知代价。陆凛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双刃剑。
在这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冰冷的氛围中,林熙墨的出现,如同投入冰湖的第一缕温煦月光。
作为顾珩指定的核心监护医生,林熙墨负责沈砚的日常生命体征监测、药物调配和生理维护。她不像顾珩那样带着掌控一切的光环,也不像陆凛那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她安静、专业,像一株清新的植物,带着雨后森林般的温和气息。
第一次深刻印象,是在一次陆凛的深度疏导之后。沈砚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残留的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顾珩被紧急通讯叫走,陆凛只是冷淡地记录着数据。沈砚靠在床头,眉头紧锁,眼前阵阵发黑。
林熙墨快步走到床边,声音轻柔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沈先生,很难受吗?” 她并未像顾珩那样立刻释放信息素安抚,而是先观察,手指轻轻搭上沈砚的手腕内侧,感受脉搏。
沈砚闭着眼,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头晕。”
林熙墨立刻按下床边控制面板,将室内原本明亮的灯光调至最柔和的暖黄:“强光刺激会加剧不适。闭上眼睛,慢慢呼吸。”她转身,从恒温柜中取出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液体,递到沈砚唇边。“试试这个,安神花茶,甘菊和薰衣草,没有药物成分,只是帮助舒缓神经。”
沈砚犹豫了一下,陌生的好意让他警惕。但他实在太疲惫,那淡淡的、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草木清香,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他低头,就着林熙墨的手,小口啜饮。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舒缓。他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林熙墨看着他喝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声音更柔:“好一点了吗?如果还想吐或者头晕加重,一定要告诉我。”她并未追问原因,只是提供着最直接的关怀。
沈砚微微点头,声音依旧虚弱:“…好点了。”他第一次抬眼看她,那双总是带着温顺麻木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真实的谢意。
林熙墨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这声回应,比任何昂贵的药物都让她感到满足。她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同。
日子在重复的监测、治疗和药物注射中流逝。沈砚如同被困在精致的琥珀里,时间感变得模糊。记忆的空白像巨大的黑洞,偶尔会有一些混乱的、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碎片闪过,带来莫名的恐惧和烦躁。顾珩会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波动,用更温柔的话语和更浓郁的信息素“安抚”,同时不着痕迹地引导他远离那些“不愉快”的思绪。陆凛则会调出数据,冷静地分析波动原因,调整治疗方案,仿佛沈砚只是一台需要调试的精密仪器。
只有林熙墨是不同的。
在由顾珩安排的心理学家进行了一次例行的心理评估后,沈砚因为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和脑海中闪过的模糊尖叫画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坐在窗边,望着外面虚假的蓝天白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顾珩试图用信息素和话语引导他开口,陆凛则在一旁记录着脑波异常图谱。
林熙墨在顾珩和陆凛暂时离开房间讨论时,默默走到沈砚身边,没有试图说话。她只是将一盒柔软的纸巾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释放出极其微弱、如同雨后森林般的Omega信息素,像一层无形的、温柔的薄纱,轻轻笼罩着他。
沈砚感受到那不同于顾珩和陆凛的温和气息,紧绷的身体并没有立刻放松,但那种被审视、被分析的压力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他依旧沉默,但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过了很久,沈砚才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没有拿纸巾,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吵…太吵了…”
林熙墨没有追问“什么吵”,也没有分析原因,只是轻轻回应:“嗯,有时候是会觉得吵。这里很安静,你可以多待一会儿,等觉得好些了再回去。” 她递给他一杯温水,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沈砚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指尖。他没有说谢谢,只是默默喝了一口水。但林熙墨看到了他眼中那层冰冷的麻木下,一闪而过的、真实的脆弱。这份不追问、不强求、只提供陪伴和最基本需求的温柔,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渗入沈砚被冰封的心田。
林熙墨的倾慕也在悄然生长。最初对陆凛专业气质的仰慕,在日复一日面对沈砚的过程中,逐渐被另一种更深刻的情感取代。她心疼他被痛苦折磨却依旧保持的坚韧,即使是麻木的表象,敬佩他在记忆被剥夺后仍能维持的、偶尔流露的纯粹本能,让他陌生的对善意的感知,更被他那份在温顺外壳下、如同迷途幼兽般的茫然和无助深深触动。她开始期待每天为他监测生命体征的时刻,记录数据时,笔尖会不自觉地在他名字上多停留一秒。她会反复回想他喝下花茶时微微舒展的眉头,或者在她无声陪伴时,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微光。这份情感,纯粹、温柔,带着倾慕之情和Omega对强者的仰慕交织的复杂,在她心底悄然扎根。
沈砚对这份善意的感知也在加深。记忆虽残破,但生物体对真诚与虚伪的本能分辨并未完全消失。他能清晰地辨别:顾珩的关怀下是严密的控制网,陆凛的治疗下是冰冷的评估程序。唯有林熙墨的照顾,带着毫无杂质的真心,没有目的,不求回报。这份真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底漾开一圈圈真实而温暖的涟漪。
他开始在见到林熙墨时,眼神会下意识地在她脸上多停留半秒。当她在为他注射那些维持融合稳定的药剂时,药剂注入腺体带来的灼烧感总是让他肌肉紧绷,他会努力放松身体,低声说:“麻烦你了,林医生。”不再是程序化的礼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和信任。
林熙墨每次听到这声“林医生”,心都会轻轻一颤,脸上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很快就好,沈先生。放松。”她的动作越发轻柔迅捷,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皮肤传递。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被陆凛那双沉静如深潭、洞察一切的黑眸,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看到了林熙墨眼中日益增长的光芒,那光芒因为沈砚微弱的回应而愈发闪亮。他也看到了沈砚对那份温柔的、逐渐卸下心防的依赖。这不在他精密计算的“塞壬计划”蓝图之内,却是一个…意外出现、值得观察并可能加以利用的变量。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等待落子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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