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无声地滑闭,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被彻底吞噬,连同那虚假花园里的血腥味和记忆中林熙墨那双凝固着冤屈、不甘与最后一丝纯粹关切的眼眸——那曾短暂照亮他冰冷囚笼的、微弱的人间暖意,也一并被隔绝在外。黑暗瞬间笼罩,只有通道顶部的应急灯散发着幽冷的蓝光。
陆凛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挺拔的背影在狭长的合金通道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冰冷的寒意透过沈砚脚底薄薄的作训靴,丝丝缕缕地钻入骨髓。他沉默地跟在陆凛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面上,空旷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孤寂。这里就是“鹰巢”——深蓝壁垒的核心研究站。一个名字本身就透着猛禽的锐利与巢穴的禁锢感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浓重的机油味、刺鼻的消毒水味、一种无形的、仿佛能渗透皮肤的压力感,以及……无处不在、毫不收敛的Alpha信息素。它们像无形的触手,带着强烈的领地意识和威慑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沈砚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运送的精密武器,一件价值连城却又充满未知风险的实验品,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巡逻士兵,眼神都锐利如鹰隼,扫过他时带着评估与漠然,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成色。高耸的脉冲塔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冰冷的轮廓在幽光下更显森严。
沈砚踏入鹰巢就明白,这里另一个牢笼…比静谧之泉更冰冷、更坚硬、更彻底的牢笼。林熙墨温热的血似乎还残留在指尖的幻觉中,与顾珩那黑洞洞的枪口和冰冷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力量?陆凛口中的力量,不过是更沉重、更华丽的枷锁罢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清晰的痛感来压制心底翻涌的麻木、悲愤和那几乎将他撕裂的负罪感。‘活下去…至少现在,要活下去…’
“你的‘康复’从这里开始。”陆凛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平淡无波,没有丝毫温度,甚至没有回头。他肩上的大校徽章在通道顶灯的冷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像一枚冰冷的勋章,昭示着绝对的权威。“忘记‘静谧之泉’,忘记顾珩。”他的脚步稳健有力,走向通道深处一个标着猩红“Alpha-7”字样的隔离区域闸门。“在这里,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也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
沈砚听到“康复”:‘康复?呵…多么讽刺的词汇。’ 他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微不可察,却充满了苦涩。‘从被顾珩改造成怪物,到被陆凛当作实验品囚禁…这算什么康复?不过是刚挣脱一副枷锁,又被套上另一副更精密的罢了。’即便如此,一股强烈的、想要了解这个新囚笼的冲动,还是压过了麻木,促使他开了口,声音因为长久沉默和压抑而有些沙哑:
“这是什么地方?”他环顾着四周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陆凛在厚重的合金门前停下。那门泛着冷硬的哑光,比静谧之泉任何一扇门都要厚重数倍。他抬手,动作流畅地在门侧的识别面板上操作,虹膜、指纹、动态密码三重验证,绿灯依次亮起,伴随着低沉的机械运转声。
“鹰巢。”陆凛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重锤敲打在沈砚的心上。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内部空间。“这是‘深蓝壁垒’的地盘。”他侧身,示意沈砚进去,语气不疾不徐,但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威慑力,既是宣告主权,也是不容置疑的警告。‘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门内是一个设施极其齐全却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房间。墙面、地面、天花板,全是光滑无缝的合金。一张窄小的床铺,一张固定在墙上的合金桌,一把同样材质的椅子,同样与地面合为一体无法移动分毫,一盏与桌子一体、光线冷白的台灯。角落里有一个同样合金材质的书柜,里面空空如也。一扇磨砂半透的门,显然是洗浴间。最令人窒息的是,房间的每一寸空间,都被至少两个以上的微型监控探头无死角覆盖。而正对着床铺的,是一整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玻璃的另一边,隐约可见一个灯火通明、布满闪烁仪器的主控室轮廓。
陆凛站在门口,并未踏入,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穿透沈砚刻意维持的表面顺从,直刺他眼底那片死寂的荒芜与深处潜藏的惊涛骇浪。
“权限已锁定,沈砚。”陆凛的声音清晰而冷酷,“除了我,没有人能随意进出这里。你需要什么,”他指了指墙壁上一个内嵌的通讯面板,“告诉系统,它会评估你的需求是否合理,然后决定是否满足。”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沈砚苍白的脸,带着审视实验品般的专注,“记住,你在这里的价值,只在于你能恢复多少力量,以及你能证明多少‘可控性’。别让我失望。”
陆凛转身离开,进入单向镜后的主控室,目光锁定着,审视着沈砚不由赞叹:‘完美的样本,完美的囚笼。’ 看着沈砚如同迷途羔羊般踏入这精心打造的牢房,陆凛的心情确实不错。顾珩的愚蠢和自大,最终将这个稀世珍宝拱手送到了他面前。沈砚眼中那层麻木的壳很好,像一张被强行漂白的画布,正适合他重新泼墨挥毫。那麻木下压抑的恐惧和尚未完全熄灭的愤怒本能,更是绝佳的催化剂。‘恐惧是驯服的起点,愤怒是力量的源泉…只要它们在我的引导下燃烧。’林熙墨的事,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彻底切断了沈砚与外界那点脆弱的情感联系,将他彻底孤立。‘现在,他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门在陆凛身后沉重地关闭,落锁的“咔哒”声清脆、冰冷,如同最后的审判锤落下,将沈砚彻底封死在这个合金打造的方寸之地。他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僵硬,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力量…陆凛反复强调的力量。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却异常苍白的手指。这双手,曾经在军校格斗场上击败过对手,曾经在战场上握紧过武器,曾经在军部文件上签下过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名字,也曾在某个遥远模糊、如同隔世的记忆碎片里,笨拙地、轻柔地擦拭过一个哭泣孩童脸上的泪水……如今,它们只能徒劳地握紧这冰冷的虚无。
他一步步走到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前。玻璃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失焦,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又脆弱的直线。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精美人偶。而在玻璃的另一边,陆凛的身影已经在那主控台前坐下,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滚动。沈砚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仿佛自己所有的生理数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心跳的波动,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双冰冷、洞察一切的黑眸之下。
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就只有玻璃墙后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仪器运行声和键盘敲击声,如同某种冰冷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无处不在的监视。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沈砚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响。那股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窥探的冲动,最终战胜了麻木。他抱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试探心态,对着那面冰冷的玻璃,开了口,声音干涩:
“你在那里,对吗?”他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当然。”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瞬间从房间正上方的隐藏式扩音器中传出。那声音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地剐蹭着沈砚的头皮和神经末梢,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砚长叹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无奈。既然开口了,索性问下去。
“你以前认识我?或者…我们互相认识?” 他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问。陆凛对他的了解似乎过于深入,那种掌控感超越了单纯的科研观察。
扩音器陷入了沉默。这段沉默远比刚才更令人难熬。沈砚能感觉到玻璃后那道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带着评估和考量。他没有再追问,而是趁着这沉默的间隙,强迫自己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囚笼的每一个细节:冰冷的床铺、毫无装饰的合金桌椅、空空如也的书柜、磨砂门后的洗浴间格局、天花板上排列整齐的通风口,太小了,连一只猫都钻不出去……以及那些无处不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探头。他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困兽,本能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缝隙。
陆凛依旧沉默,观察沈砚:‘充满警戒心,却又显得如此…脆弱。像一只刚失去庇护、炸着毛却又无处可逃的幼兽。’ 沈砚在沉默中细致观察房间的举动,一丝不落地落在陆凛眼中。这种对环境的本能探索,恰恰说明他求生的意志并未完全熄灭。‘适应吧,沈砚。你需要时间适应这个新的规则,而我…恰好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在沈砚几乎将房间的每一寸都刻入脑海后,扩音器里再次响起了陆凛的声音,这次带着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在为数不多的、能被称为‘顶尖者’的人中,唯一一个从帝国中央军校以破纪录的两年时间提前毕业,直接进入军部核心,年纪轻轻就获得‘迅豹’称号的…沈少将。你太出名了,沈砚。”陆凛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味这个名字承载的过往荣光,“你的战术推演记录,你的体能数据,你的晋升轨迹…在深蓝壁垒的资料库里,都有详尽的备份。很难让人不知道。”
随着陆凛的话语,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无声地滑开。陆凛并未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沈砚。与此同时,房间内一面空白的墙壁上,亮起了一道悬空的全息投影屏幕。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波形图、分子结构模型正在高速滚动刷新。大部分内容沈砚看不懂,但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生理指标的参数在快速跳动。
沈砚看到飞速滚动的数据流‘他在看什么?我的实时生理数据?还是…更隐秘的东西?我的基因序列?腺体融合的脆弱点?或者…我的心理弱点?’一股被彻底解剖、毫无**的羞耻感和愤怒在心底翻涌。‘顾珩至少还披着那层虚伪的‘温柔’外皮,而陆凛…他连最基本的伪装都吝啬给予。’力量…陆凛反复强调的力量,不过是他想要一件更趁手、更听话的武器罢了!
“我需要做什么?”沈砚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也更沙哑。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跳动的数据流,将视线投向门口的陆凛。虽然身处一个完全陌生且充满压迫的环境,但经历了顾珩的掌控、林熙墨的惨死,沈砚此刻的感觉,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近乎冷酷的好奇。
沈砚实在疑惑‘为什么是我?深蓝壁垒的大校,手下精兵强将无数,顶级Alpha绝不会少。为什么一定要选中我?甚至不惜布下陷阱,栽赃陷害,让林医生……’林熙墨倒下的身影、最后那声未尽的呼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他的灵魂上,带来尖锐到窒息的负罪感。‘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是因为我才……’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噬咬出剧痛。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直到感受到温热的濡湿。‘麻木…必须麻木…只有麻木才能不崩溃…才能…活下去。’
陆凛看着沈砚闭眼又睁开的细微动作,看着他眼底那片强行筑起的冰墙,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沈砚“需要做什么”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如同惊雷般的指令,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很简单。”陆凛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囚室里,带着一种残酷的诱惑和冰冷的挑战,“给我我想要的——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依旧是那头能撕裂困境的‘迅豹’。凭借你自己的实力,从‘鹰巢’……逃出生天!”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砚死寂的心湖上,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逃出生天?在这铜墙铁壁、遍布顶级Alpha和尖端科技的深蓝壁垒核心?这听起来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残酷的陷阱!然而,在极致的荒谬之下,沈砚死寂的眼底,那最深处被绝望和麻木掩盖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挣扎着……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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