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落日余晖下的王宫渡着一层鎏金光晕,代表权力的金顶在夜幕降临前折射出今日最后的辉煌。
以撒送她走出宫殿,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立刻又找上了门。
“不用送我了,以撒。”希斯塔走下台阶,回头又对他叮嘱道:“最近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哦。”
“你尽管放心!”以撒压低声音但自信地说:“有一条线索我偷偷跟了很久,收网就在这几天,保证不让你失望。”
“拭目以待。”
希斯塔正要提起裙摆行屈膝礼,以撒抢先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他走到她面前说:“这里没人,我不是珂赛特,不需要朋友行这种礼。”
“你如果非要行礼,那就和我贴面礼。”
他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满含着期待的光芒,一边说一边微微错开了一点脸颊,淡金色的头发被黄昏染上了漂亮的暖色,像一只等待抚摸的金色大狗。
希斯塔迅速进行了两次“轻擦”式的贴面,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以撒肉眼可见地更开心了。
那道被她在意的注视,也明显变得更炙热了。
如果她真的失忆了,可能会认为这是王宫暗处的守卫、教廷秘密的监视网……可她是如假包换的希斯忒利亚,她的一生中有一位最重要也最熟悉的敌人。
不累吗泽珀尔?
一想到有人竟然会追着一把魔杖跑到王宫盯梢一整天,希斯塔走着走着都差点笑出来。
作为一位“好学生”,她怎么会让这他这趟白来?希斯塔拦住一位女官,轻松问出了泽珀尔因为很少居住所以常年空置的亲王寝宫位置——果然是侧翼最远在湖边上的那一座。
希斯塔一路步行。这个季节天暗得不紧不慢,就像身后的那束目光一样,不急不躁地好像在看她要如何表演。
待她走到泽珀尔不常住的宫殿前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这里和以撒的宫殿相比堪称俭朴,甚至湖边原本的花园都被人遗忘了——没有种郁金香,也没有生长任何花草,枯藤烂枝交错盘踞在曾经被精心打理的花园里,即使是春天也没有一点绿意。
“真遗憾,怎么难看成这样。”希斯塔故意自言自语道:“要不干脆放火烧了,他没准还要感谢我呢!”
她召唤出泽珀尔送的法杖,很快吟唱完咒语,一只小小的火球便浮在空中,闪耀着兴奋的焰光。
火球向着枯萎的藤蔓缓缓降下。
还不出来吗?
可能是火焰的炽热影响了她的判断,希斯塔居然觉得身后的目光在隐隐希望着她把这里点燃。不过拜假装失忆所赐,迄今为止,泽珀尔已经做出了许多她无法理解的怪异行为。比如背诵她的宣言、改写她的魔法、实践她的理念、接受她的交易……她一开始认为这些不过是泽珀尔试探她的手段,可现在她发现泽珀尔远比她认为的更有问题。
在这个时代多活了一段新的人生,会让他有这些变化吗?
希斯塔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只要扮演好被他迷恋的贵族少女,泽珀尔便永远也不会认为她是希斯忒利亚。尤其是在那板上钉钉的亲吻之后,她更是无比相信,泽珀尔甚至提都不会再提这件事——毕竟她全靠洗脑自己,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这是一场嘴上忘涂毒药的下毒。
那位自诩疾恶如仇的对手,指不定会被恶心成什么样。
对她而言,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必须要看到同等的回报。他的秘密,他的底线,他的生命,他身后的整个教廷,统统都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他想要她放火,希斯塔瞬间撤掉了法杖前的火球。既然他想毁灭这个花园,那她就偏要再变出一个花园。
她换了咒语快速吟唱起来,伴随着她轻灵的声音,枯萎的枝叶消失了,一把小小的种子包裹在魔力里,是她上次和路锡恩会面完在路边随手买的。这个魔法曾是她小时候最先学会的魔法之一,那时,魔力微薄的她想要帮穷困的村庄种出黑麦,每次都需要尝试一遍又一遍。而现在,须臾之间——
她面前已长成了一片茂盛的鸢尾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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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邀请你来我的宫殿。”泽珀尔从旁边树林的暗处中走出,不悦地说道:“也不需要园丁。”
“不好看吗?”希斯塔拔了一朵花戴在耳侧:“冰蓝色的鸢尾花可是很少见的,我找了很久很久才买到,原本是打算种在你的庭院当礼物的……不过这里也是个好归宿。”
太阳刚刚消失,湖面和天幕都被涂满了静谧的深蓝色,新生的冰蓝色花朵染上了天空溢出的忧郁,而始作俑者穿着与她格格不入又恰到好处的白色裙装,在天地之间的一片汪洋里,手捧着刚刚编好的花环向他走来。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呢?泽珀尔忍不住想看透那双逆着光的银色眼睛。
花环就要来到他的手上。
“我不需要你的花。”泽珀尔用魔法点燃了花环,火光照亮了希斯塔的双眼和面庞,是希望落空该有的失落。
她的语气也迅速低落了起来:“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也是可以送这些的。”
“你那一套还是留着给以撒用吧。”泽珀尔移开视线,继续冷冰冰地说:“我没教过你种花的魔法,看来你这大半天收获颇丰,确实没必要找我上课。”
少女因为发现了什么重新扬起了精致的脸,有亮闪闪的光驱逐了她眼里的黯淡:“原来殿下跟踪了我一整天?我还以为只是碰巧在王宫遇见呢。”
如果是之前的泽珀尔,一定会怀疑这是希斯塔又在试探什么,或许早就发现了他在暗处的观察,蛰伏着等他亮出手牌。可如果希斯塔是那个人,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就该是她愤怒的报复而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花。
泽珀尔认识的希斯忒利亚,她强大又骄傲,狂妄又残忍,只要能用杀人解决的问题就绝不会拖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她热爱敌人的憎恨和他们死前的哀求,她没有耐心,她的表演只为杀人服务,她从不信任任何人,也从不和任何人交朋友。
所以他压制她、刺激她、触碰她、强迫她;可她不抗拒、不回应、不厌恶、不动手。他一直“越界”,她一直“后退”。
尽管他一次次地产生怀疑,但她总能用不合常理的反应告诉他,她现在还不是那个人。
或许是随心所欲的本质相似,泽珀尔已然有些习惯她失忆后这些失礼又聒噪的言语,他压下心里淡淡的烦躁,解释道:“我是来找你的。”
“那殿下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如果我一直在以撒的宫中不出来呢?”
希斯塔明明没有像以往那样动不动就把“喜欢”挂在嘴边,但不知为何,泽珀尔却觉得她说的话比以前更加让他无法忍受。
“想在他宫中过夜,不需要告诉我。”
“殿下怎么会这样想我?我和以撒只是好朋友,难道我看起来这么轻佻放荡吗?而且……你能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你看,我这不是还特意问了你住的地方过来看看吗?更何况要说过夜,我不是已经在你……”
她的语速越说越快,反问话尾上扬的语调在安静的夜里像一根根钩针一般挑刺着他的神经。泽珀尔低头凝视着那张灵巧的双唇在开开合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没说过,但你就要把近卫队引来了。”
泽珀尔话音刚落,近卫队铠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冰冷的眼里终于露出一丝兴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剩下的半张脸,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危险的挑逗:“还是说你是故意的,想让他们也知道我……‘喜欢’你?”
“我可不敢再委屈殿下一次了。”希斯塔用法杖拨开他的手,小声说道。她提起裙摆,似乎是打算去旁边的树林里躲避。
“可我不介意。”
泽珀尔一把搂住希斯塔的腰,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身前——这本就是他此行的目的。既然这个隐患本性难移,那就趁她没想起来的时候先为己所用,也只有她,才可以完美地扮演他想要的,一个万众瞩目的美丽射靶,一个争权夺利的终极牺牲品。
他从来都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只是重生让他终于有机会认清自己罢了。
近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希斯塔的手撑在他胸口却一动不动。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手中微微起伏的曲线和鼻尖摄人心魄的香气。他此刻突然觉得没有记忆也有好处,就比如现在——
热爱杀戮的魔鬼失忆后居然也能变成伶俐柔软的少女,如此危险刺激又令人着迷的对手,想要抓到手里,仔细感受后再彻底毁灭,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的好朋友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声非常不好……”二人之间的空隙几乎要没有了,所有的心跳仿佛都被迫近的脚步带进了相同的节奏里,他低下头,在她耳边沉沉低语:“准备好和我上一条船了吗?”
胸前传来了轻轻的笑声:“殿下就不怕翻船吗?”
泽珀尔暗暗发力,钳制着希斯塔的腰向空旷的湖边走去:“有天才在船上,我就一定能找到暗礁,船又怎么会翻呢。”
“我能拒绝吗?”她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最好不要。”
他们已经走到了湖边,没了遮挡,在夜晚明亮的月光下,任何路过的人都能看清他们的脸。不远处巡逻的近卫队已经走过了宫殿门口,下一个目标就是湖边的树林。
希斯塔突然拉起泽珀尔的手,扣在自己的脖子上:“要不你还不如这样,上次没掐够的话,殿下可以再试几次看看我答不答应。”
泽珀尔从善如流地覆上她纤细的脖颈,指腹的薄茧缓缓摩擦过她跳动的血管:“你好像理解错了,我现在没有伤害你的兴趣。”
“可我不相信你啊,殿下。”希斯塔的手捏着他的手腕:“和你站在一起就是众矢之的,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就证明给我看。”
泽珀尔还没反应过来,希斯塔已经将她脖子上的手甩开,她几乎在一瞬间尽全力撞进了他的怀里,洁白的裙裾扬起浪花般的弧度,她带着他一起向后倒去。快到泽珀尔只来得及给鸢尾花田施加一个变成郁金香的幻术魔法,就重重摔在了水面上。
霎时间,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泽珀尔顾不上找希斯塔的麻烦,在呛了两口水后一边给自己挂上气泡咒语,一边对着湖面持续施加着幻象咒——水下魔力传播的距离会被大范围缩减,他必须先解决前来查看的王室近卫队。
好在他名义上的宫殿已经空置许久,近卫队也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短短十几年,已经不会有人提起,这座花园遍地荒芜是因为他的母亲曾经**于此,也不会有人质疑,为什么这里又长出了新的郁金香。她的一生都是权力博弈的养料,就连她的死亡都被歪曲成被人害死,用来替她的兄长除掉政敌,这里的一切都因为王权的巍峨而理所当然。
泽珀尔上辈子有一位他无法理解的,抛弃他的母亲;这辈子又有一个他无法保护的,过分爱他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命运之神曾经被魔王抓了又放,是最后一个被他亲手杀死的神明,这个重生魔法总是喜欢开些两极反转的玩笑。
又如这个失忆的死对头。
待泽珀尔游向希斯塔时,发现她已经下沉了很远的距离。她黑色的长发在水中像雾一般散开,紧闭双眼,唇色发青,层层叠叠的裙子此刻成为了深渊的魔爪,拉着她向更深处不断下沉。
泽珀尔不相信她敢推他下水却不会气泡咒语——她那么聪明,绝对已经偷学了不知道多少魔法。他心里鄙视着希斯塔的做派,手上法杖却迅速捏出一个泡泡飞向了她。
有泽珀尔的魔力推动,泡泡很快接触到了希斯塔的脸,然而下一秒,它破碎了。
泽珀尔不确定她怎么了,加快速度向她潜去。他试图用魔法将她拉住延缓她的下沉速度,可他的魔力同样在接触到希斯塔身体时被弹开了。
他瞬间明白,这是魔力应激。
少部分强大的魔法师在意外失去意识时,会条件反射地使用魔法防御,导致外界无法对他们施加任何魔法。如果强行施法会引起被动魔力的威胁僵化,魔法师就会自爆。
泽珀尔很快游到了希斯塔身前,沉重的裙子让她不断下坠,他立刻掏出匕首割开了希斯塔身上的那些绑带。脱离了桎梏后,泽珀尔架着她立刻朝水面游去。
好在希斯塔很快咳出了几口水后恢复了正常呼吸,泽珀尔把她捞上岸后就转移到了宫殿里的床上,他给她擦了头发、点了炉火,还找了一个小暖炉塞在她怀里——她的衣服都快干了,但依然没醒。
“别装了。”泽珀尔推了推希斯塔,他不认为恢复呼吸之后还能魔力应激这么久。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被圣殿魔法反噬失去意识的那次试探,那时他是假装昏迷的角色,她在他胸口……是单纯想救他的吧?
他坐在床边,细细观摩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既然她选择让自己溺水不醒,就不能怪他用新时代的新方法“救”她了。
“希斯塔,你再不醒,我就要再救你一次了。”泽珀尔说道,紧接着,他扣住希斯塔的下巴,把她恢复了血色的、鲜红饱满的唇瓣捏开——他因此看到了里面湿润着微微颤动的舌尖——明明是一副诱人的画面,却带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预兆,简单来说,好吃但有毒。
泽珀尔的心跳被刺激得飞快,每次同她接触,这些不受他控制的反应都令他嗤之以鼻。多准备这么多年,真的没必要过于在意这位敌人,毕竟他才该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不是吗?
他坚决地俯身。
就在此时,希斯塔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问:“你在做什么?”
泽珀尔慢慢直起身,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说:“我在救你啊。”
希斯塔闻所未闻:“?”
“这是近几年才成功的新方法,想必还没有传到你以前住的地方。”
“这怎么可……以劳烦殿下。”希斯塔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锋一转:“算上诅咒空间那次,殿下又救了我一次……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殿下真的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会永远像这样保护我呢?”
莫名其妙的期盼。泽珀尔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笑,分外刺眼,他不想再听,也不想研究现在这个希斯塔的脑回路:“这是合作,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恢复好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泽珀尔离开了希斯塔休息的卧室,希斯塔没有像上次在他的宅邸里那样好奇,很快便提出要低调隐秘地回去了。
泽珀尔站在宫殿的尖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裹着他披风的希斯塔上了他安排的马车。
命运之神待她还真是好,居然连自己都能忘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恶。
泽珀尔晦暗的目光死死缠绕着希斯塔离去的轻快背影——现在世界上只剩他,知道她的真面目了,那么,就让他来豢养出这位“□□”般的魔鬼,该有的爪牙吧。
莫得存稿了[心碎],作者三次比较忙,会尽量一周放两章上来!
不过有点悲伤的是,我忙起来也没法保证守时。去搜了一圈都说好数据需要规律更新,可我的生活无法以写文为优先,所以我和看文的诸位只能主打一个缘分了。
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会写完!我的细纲已经来回改了好几版扩展到了快1w字,如果要修文我也会完结了再回来修的。
衷心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其实这篇文章只是我看小说多年对女强男更强的无语和无法疏解的复杂女配创作欲,一开始源于和亲友的口嗨,没想到断断续续码出来这么多。
后面还有我构思这篇文的一大堆饺子醋,我必是要全写出来的,等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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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宿敌同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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