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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决堤

元贞十四年,夏意正媚。晋国上下一片炙热,旱灾一线千里,直连边疆,土地皲裂;唯独国都会城一地,雨下得连月不开。这事很奇怪——灾的灾到小儿啼哭尚不见泪,涝的涝到都内竟然一个月新开了五家伞铺。东城汇民街坊里,就有一家茶馆,新近改为兼卖油伞。

此时,天边那道闪电现在街头,惊痕飞掠,视野中阴沉的穹苍点亮到一半,骤然又歇去,雷鸣迟迟地打云层中滚下来。瓢泼的雨和街坊的抱怨一道四溅,滚作乱珠,在沟渠里泄开。

“又下雨了,天灾还不停,上游冉水都决堤了!”

“听讲了,淹死了好多人,苏女侠都被冲走了!”

田野、庙堂,抱怨不绝于耳;占卜、观星,办法五花八门。然而雨势不为民心所动,也反着巫筮的谶语而行。好求歹求,那条流不尽的天上之河,也只是收敛了它的声色,在午后,这场骤然哗起的惊暴,变作了绵延不绝的湿流。

滴答,滴答。雨从飞檐上滑落,在那伞曲里团成一汪晶莹,驯服地随着它向前走了几步,才垂到人的鞋面。执伞的女人脚步不因雨势而变慢,向她行礼的侍女动作到一半,就能得到她“免礼”的手势,或者受宠若惊地发现,她也在朝自己微微颔首;之后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府里的侍女都认识她。从名义上,这个女人是晋朝最典型的那一种女官——贵人赏识,提拔擢用,然后被排挤出朝堂纷争,虚衔以荣;从实质上,她几乎是这间府邸上最得宠的幕僚,明日公主若登位,其前途无可计量。这公主府上的一部分人,整日只想着伺候舒服主子多挣些赏钱;一部分人又只想着不被卷进风波里杀了头。这位女官显然两种都不是,她所致力的事业正与大统息息相关。因此这些小厮婢女每每见到这种人物,都要在脑中幻想一番自己随着公主继位一起鸡犬升天、搬去皇宫伺候见世面的景象。

她似乎很矜持身份,穿着古典,着一尾莹绿色的三裥裙,缎面粼粼,裙摆内收,弯出来些恬淡曲线,内面缠坠湖白纱,垂倚脚面,前后短长不一,随步态摆动。要找一种喻态来拟她的话,不是风中之竹,就是雨中之荷了。

女人执着伞,迈步再过门槛。首次造访还璧二公主府的人,多半要惊叹于这里的门庭大开,规制齐整。游过角门,迈过花廊,一路斜山坠石,草木经意,要说雅量无边,用料、气质又有皇家雍容,不敢一丝小气;要说铺张浮丽,比起几位皇子的府邸,私建地道、暗室摆满石料、珍宝,又显得方方正正,柔顺低调。

一直到公主书房屋檐下,女人才把伞拢上,这时她的面貌梳妆方在雨雾中显现明白。此女头上简单挽起个髻,一点翠得欲滴的玉笄,在夏日里斜拢,显得清凉俊逸。耳上扣一对椿带彩的翡翠双环,其肉料色泽并不多胜意,光泽内敛,近看才知雕工逸秀。女子脸颊偏微痩削,眉眼薄淡,仿佛远山一衣带水,平日不苟言笑,迫视时方露神采奕奕。神色美则美矣,颜色太过出世,书卷气犹浓,出街时总被认错成某位文正或者大儒家的小姐。不过,她的为人却正好相反——是太过于入世了。平日不赶时间的时候,她要与公主府内碰上的侍女、侍卫一一打过招呼。他们会纷纷唤一声:“陈姑娘。”这样的做法,在其余的官员里是不敢想的。

房内光线太紧,还璧二公主的轮廓就隐没在当中。只见得她偎在榻上,膝头曲着,倚着盖子未阖的博山炉,香烟飘散,堆出层叠的乳白色雪雾,保有一种皇室特有的神情,总是似怒非怒、又似喜非喜,能让底下的人揣摩半天。陈蝉率先道:“此次大水冲垮了几百户,渭水沿岸的渔会已经自发筹款组织捞尸。”

“渔会?县令不是我们的人吧?

那名衣着素淡的幕僚摇头:“是太子的人。”

当朝东宫,正是现任皇后所出长子,还璧公主同父异母的弟弟。近年还璧二公主风头无两,颇得圣心,眼看要波及储君之位了。这位太子真的着急,召府臣密谈三夜,之后一病不起。病愈后宣称自己性情大变,从贤德敦厚变得雄韬武略、文采斐然、交友广达。总之很有太子的样子了。

放眼时局,倒也简单不过。皇帝衰老,却不让东宫帮政,只是任凭底下的官员每日在朝堂上争执不休,口水把金銮殿的大柱子喷掉了一层金漆皮。政务潦草,民怨沸腾,文官死谏,皇帝年轻时也是驰骋疆场的人物,年纪上来了见了血就头疼不已。他原话是“真个头晕眼花,不知道自己养这群东西做甚吃的”,然后随手在后排指了一位官员,让他提桶水来洗干净。

陈蝉为官一载,首次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抬起头来发言,她很想指指自己,然后问一句“我吗?”

但她没有讲,她的政治智慧优雅而简朴,其中一条最重要的是闭嘴。再说,她实际上不是食君之俸,也无心分君之忧——但在公主这她不能闭嘴——但她可以假装说些什么,但实质什么也不说。

这些皇家子弟还挺喜欢幕僚府臣们的这种神秘感。

比如,此刻她向公主汇报冉水灾情。除却百姓房屋毁损、人畜失踪之外,此间还有一件关键的事——一些王臣贵达以及许多江湖逸客,日前正在冉水上举办宴会。此会名唤飞鹭宴,取江司州“白鹭颦颦飞,剪我尾羽忧”之典。此宴今年邀请了一位姑娘,正是江湖上恶名鼎鼎的剑客苏折风。在这次本该食民膏脂以寻欢作乐的宴会中,仅有此女一人在大水面前倒霉地跌入水中,达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惨结局。

人死为大,可能是苏折风被洪水冲走之后,沿岸的百姓想到了自家被洪水冲走的猪和羊了,在共情之中,此人风评忽然一转。就连冉县的县令也忽然想起了她还有些功绩,讲,苏折风姑娘平时宅心仁厚啦,心怀天下啦,要找到她的尸体。

还璧一笑:“这样杀人如麻的剑客,也称得上宅心仁厚吗?”

陈蝉道:“晨时我同殿下预料,耒阳军与苏折风关系密切,方念悯必将亲自出面。她果已从耒阳动身,要跟县令合作,午时前后赶到认尸,我们的人跟着。”

第三方势力早在局中,南境起义军耒阳军,名号天休军,师名攘邪安内、均田分地,坐地兴兵,纵横诸侯,不断与邻县摩擦,对会城虎视眈眈。晋国天灾**齐齐攘攘,这还璧二公主竟也还能安坐得住。

陈蝉想到这,看到公主起身。她心想,公主终于着急了,不知为何有些感动。没成想,公主踱步到一旁的几前,取了一盘水果给她。

还怪贴心的。

公主发问:“陈蝉,你说是找到苏折风的尸体更好,还是找不到为好?”

对答的幕僚略顿一顿:“她若是不死,我们与耒阳军易于转圜;她若是死了,也有好处。”

……

摇晃,频繁的摇晃。以至于想要呕吐。苏折风睁开眼睛,入眼一道白纱帐幔。她迟缓地回神,压下那种恶心的意味,立刻感觉脊背又在颤抖——她试图控制手指、手臂的起伏。突然发现,原来是床在摇晃。苏折风心下浮起一个恐惧的念头:她不会还在船上吧?

这个想法吓得她立刻坐起。床头有一扇窗,推开之后真的显出一面漆黑如墨、平展如地的水镜,舱内的烛火把黑暗往外挤,窗棱把水域框得极其狭窄,视线朝外探出一点儿,即知身处天地如何广袤无边。在黢黑阒静中,视野的边界溶解,除了悬月,水和天连成黑色的大片烟雾,如梦幻影像,只消一眨眼,已不知原先睹视之所在。

记忆里最后一幕是她在水中,随着身体下沉,光色逐渐褪去,直到声音、亮光、记忆中人的面容,一切都奥渺地剥离,连伤口的痛触都淡到似有若无。在那之前,她中了毒,昏昏沉沉与人交战,不知何时,感觉甲板正在倾斜。一抬眼,看到水正从船身冒出!

偌大的船身,觥筹交错的宴会,仿佛一眨眼间,人群整个消失了。只有她一个人剩在船上,等待水势蔓延。

苏折风从榻上坐起,发觉自己肢体无碍,运息动气,内循自观,被毒散的内力也回复如常。她真的没死成?现在在哪?被谁救了?

苏折风推开通向外间的门,正当时,一阵不知打哪来的穿堂风倏然惊过,叫她面前的白帘狂舞,贴着眼睛而来,把视线挡满。她重新撩开时,眼前多了个白衣女子,正坐在桌边饮酒。她脸上遮一层纱,唯露出的一双眼睛,气息内敛,深浅不知。

苏折风心念电转,反射性想抓剑身却寻不得——她才意识到,自打醒转,她向来不离身的剑不见了。

女人笑意吟吟,并不通名,只招呼她过来共饮。她倚桌斜坐,提来一只绿松石打的鹤首高足觥,提壶让酒液打口上的喙倾入。苏折风满腹疑问,女人道:“喝完这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说完自己也倒了一杯,饮尽。苏折风端详情势,提觥入口,才发现里面带着冰渣,让果子香味更沁人心脾。冰粒大小适中,咽到喉咙时刚好化开,不热一分。

可能是因为饥肠辘辘,可能是酒本来醉人,也可能是真的加了迷毒,苏折风一杯下去,略有些回热。那把铜壶摆在她面前,她眼神缥缈地瞥过,发觉自己的脸庞镜鉴其上。

——乌发乱垂,绯云点颊。眉峰厉扬,眼角略钝,瞳仁极深。这是她自己,真的在冉水急流中活下来了。

白衣女人见她喝酒,十分高兴,娓娓道来因果。她本是这冉水上渔娘,在飞鹭宴看热闹,见苏折风出手不凡又落了水,于是摇船跟着她,打算捞点值钱的物什,或者将尸体向亲属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在找到的时候,她竟还有气。女人叹:“虽然亏本,那我不能再把你扔回去吧?”

苏折风恼:“拿这样的话搪塞我?不是说喝了酒就告诉我吗?”

女人笑道:“我说了告诉你,又没说告诉你真话!不过,我救你的命不假。”

“我知。”苏折风回。

“我的确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你武功高,我想请你帮我抓一条大鱼。”

大鱼?苏折风想,需要找她搭手,不会是东海上的鲨鲸那么大的鱼吧?不过她捡回一条命,心情轻松得很,只是记挂身前之许多恩仇未了:“若真是你救我的命,别说鱼了,你就算让我把皇帝养的老虎抓来,我也要听凭吩咐。何时?”渔娘讲:“那玩意太臭,从来并不漱口,我才不要。”

苏折风:“那还是鱼好些,一直在水里泡着,也算天天洗澡了。”

好在渔娘叫她干活之前,给了顿饭。

二人至甲板。原来船真的漂在东海之上,水面平静,小船只是缓行。渔娘走到船边,也并不停下,径直走入水中,却并不沉落。苏折风的眼睛才适应黑暗,发觉她脚下竟然有一道海冰。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冰?

苏折风用脚尖小心地探了探冰层厚度,也跟着她走上去。甫一踏上,她才看清不是海面结冰,是在前面开路的女子用内力把海面凝结成冰,一步一封,婉转向前。苏折风自海冰砖上踏过,几息之间身后的冰桥就发出碎裂的脆响。

不知走了多远,渔娘停下,讲就是这里。苏折风问她要绳索和钓竿,女子说:“必须入水才能抓的到。”

苏折风道:“我不会水。”

事实是她怕水。

天下人认为她死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怕水远近闻名。白道江湖风雨飘摇十年,时移世易,唯一不变的是苏女侠容易变成落汤鸡。

女子:“你们习武之人真气流转,足以水底潜行几百息。”

苏折风被这位前辈的不着调震惊了。光华内敛真气不显,千里冰封毫不费力——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她也没见过几次,不知道她是怎么讲出“你们习武之人”这种话的。她究竟是谁?

苏折风心里浮现几个人选。南有潇湘笛、衡阳雁,北有双刀兰都,西有月堂宁隽,东有散仙文飘,都是功成名就后隐没于山水间,不参与排号的高手。

——不对,这里面有几人,在七年前,洛水合围白枫一战之时据说受了重伤,甚至可能已经过世。

所以,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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