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未开口,目光直直地欺过来,直盯住苏折风。苏折风瞥一眼间清,间清微微摇了摇头,苏折风心念电转,已想通了关节。她和见手青的关系并不遮掩,有心人都能知晓,令岫玉摸着间清,正是冲她来的。
她的身份再如何遮掩,也挡不住人生疑。苏折风对这些人太了解,有一就有二,她暗下决心,看来,为了摆脱他们,她必须拿出苏女侠已死的那个“铁证”。
那一件事,是白枫告诉她的。
还未到时机。
她幽幽然算计毕,旋裙坐下,以手腕支起下颌,左手则翻捡着间清的药包,看看还有什么能用上的,虽然做贼还被人抓个现成,一点也不心虚,倒把原主当不速之客待,态度要多轻慢有多轻慢。
只听令岫玉直言道:“我半夜得到消息,蝴蝶谷开了。你可曾听过?”
苏折风挑眉,她当然听过,不仅听过,还去过。
蝴蝶谷是一处闭绝的江湖所在,它隐在六行山脉尾,这六行山的主峰就是雁栖山,按理说,它自然与雁栖山的后花园无异,但实质上,却全然不属于它的势力范围。蝴蝶谷被千里绝壁和死盐海堵在方寸之地里,多久开阖一次,取决于附近多久出现一次天灾。只有在地震时,崖面才会下陷,谁人自恃轻功者,可凭此攀缘,得见天日。
话虽如此,蝴蝶谷向来几乎只进不出。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是有例外的,这个例外就是苏折风。那令岫玉半夜来访的原因,顷刻分明了,果然,不出苏折风所料,令岫玉开门见山道:
“宁女侠,我欲前往蝴蝶谷追查一些秘辛。想邀你同去。”
“我为什么要去?”苏折风淡然地扬起头,反问。她从间清的行李里找出个瓷药罐,一经打开,腥臭无比。间清可不让她碰,劈手就夺过来,一会听见令岫玉的话,又噗嗤一声,偷偷与苏折风附耳:“她好像话本里头的姨娘,非让小姐去寺里烧香,这样就可以遇到心爱的书生。她给你下任务呢。”
令岫玉知道她会这么问,正色道:“此次谷开,我的人在外面找到了月堂堂主,邀月心的尸体。”
她笃定道:“宁泛秋,你要归盈功,无非是查庞桠飞旧案,为你师妹洗刷冤屈,苏折风与魔教勾连的事,你不会不感兴趣吧?”
“你错了,”苏折风不急不缓嘲讽道:“我是要归盈功,我拿来练;苏折风确实勾连了,她跟邀月心关系好,可那又如何?她一剑刺死庞桠飞,不是你说的吗,何来冤屈?”
苏折风讲到这里,背过身,按住听得津津有味的间清,点了她身上的穴,把手里的药粉用量豪迈地敷在伤痕上,间清痛得眼泪汪汪地咬唇,苏折风用指腹认真地将药抹匀,根本不回头,毫不在意道:“……又何来洗刷?”
所谓事有轻重缓急,飞鹭宴害她的人她还没找出,这陈年旧怨有何干系!再说,她早已看明,诽谤、怨恨,不发于事实,发于人心。
六年前。
苏折风叼着狗尾巴草,坐在湖边钓鱼。在她面前不远的亭子里,武林白道纷散立着。其中一位头顶白巾,另一位喊:“苏女侠,挽花会曾见过你的剑术风姿,想你不是俗人,怎么就霸着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放手呢?”
又有一个说:“这归盈功不适合女人练。”
苏折风打了个喷嚏,也用内力传话高喊:“练了会长出吊吗?吓死我了,我就说神功有副作用,没想到是这样的副作用。”
站到亭子前看,倘若没有被日头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晃了眼,就能轻易看出,苏折风旁边还有二人。那名青年男子是雁栖山的掌门首徒李行迹,一手快剑“除非醉”,在新一代里风头无两;另一个是提着绿豆汤卖的姑娘。苏折风左看右看,视线从她拎着的篮子上转到脸上,又转到那只明显是养尊处优、不像是小贩的手上,觉得她眼熟无比。她眨巴眨巴眼,嘴巴里的狗尾巴草搔在脸颊上,迷迷蒙蒙的太过舒服,让苏折风说话间也不忍吐出来。
那姑娘没有推销成功自己的汤,倒也不丧气。苏折风连打好几个喷嚏,她问:“你是不是闻不得这草啊?我姐说有些人,闻不得棉絮,或者是猫毛,我看这草也像。”
“我是闻不得丑恶的人性。”苏折风朝湖对面那一群人指了指。
不过,女孩这句经典的“我姐说”一出来,苏折风马上就想起她是谁了:“江碧空!你怎么会跑到雁栖山来!”
“看热闹啊!”江碧空理直气壮反问道:“不出来玩在家里读书吗?这么多人追着你,不比马蜂窝追着熊瞎子跑好看?”
“热闹吗?”李行迹背着剑,面无表情道。
“热,也有点闹。”江碧空答,目光滴溜溜地绕了一圈,又回到苏折风身上来,笑嘻嘻道:“不过热闹还没开始。”
说热闹热闹到了。沙壤上,一匹马疾驰而来,卷起重重尘烟。
来的男人二十余岁,远看年轻利落,身段修长,近看五官正气十足,简直每一根睫毛都落在正确的所在,简单来说,一张硬朗的好人脸。白道诸人见了他,愈加哗乱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远远地都把湖面上的水鸟惊飞了。
苏折风忙喊“借过”“借过”,把手里的钓竿一抬,险些甩湿来人一身。她打眼一看,那男子真是相貌堂堂,但她从未见过,心里不由得纳闷,又是哪里来的援手。
男子下马,夹在两方人马之间,亮出令牌:“苏折风?我是会城缉查司的捕头严诚,有人报案,说你偷了重宝。”
苏折风无言,目光朝着对面横扫一圈,大家都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江湖事江湖了的优良传统,算是毁在这些人手里了。
但,来的这严诚,苏折风虽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只听她用一句话,就让威风凛凛的捕头破了防。
苏折风笑嘻嘻道:“严捕头,见手青逮了两年没逮住,终于放弃执念,来查新案子了?”
严诚脸色没挂住,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间清在哪?”
“我要说在这湖里,你不会跳下去吧!”苏折风笑:“欸,别跳,我真不知道啊。”
对面白道看他俩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也有点着急:“严捕头,抓了她押到牢里拷问啊!”
严诚道:“现在交出赃物,我可不拿你。”
“我没拿。”苏折风闲闲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报假案?”
“那秘籍是谁的东西?”苏折风反问:“是庞桠飞的,他死了,就算是水云门的吧。水云门作为失主都没报案,严捕头,这些人狗拿耗子,是什么用心?”
江碧空一边喝绿豆汤,一边和李行迹道:“她怎么把自己比作老鼠?”
“可能她比较阴暗吧。”李行迹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江碧空一抬头,发现他竟然跳到树上睡觉去了。她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我姐让你保护我,你就这样保护?”
“不死就算是保护成功了,江小姐。”
严诚冷冷道:“有人目击到你弑师。”
庞桠飞重伤后,苏折风虽然惊愕,但也不至于六神无主。在令岫玉去叫医师之时,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苏折风飞快地查探了他的身体,粗略判断,发现他经脉正常,五脏未伤。
除她刺进那一剑之外,他竟毫无异状。
等令岫玉带着人赶来,苏折风就被请去查问,这一关就是半个月。她果真没有丝毫情由杀人,那一剑也不够致命,她被放出来后,庞桠飞的尸体已经埋葬。归盈功孤本也不翼而飞。
此案高悬,凶手名头就落到了她头上。
苏折风已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又再与严诚讲一次:“我没有杀庞长老。”
严诚已在心里料定她与间清一伙,抬手去抓她肩膀,苏折风沉身闪开。呲然一响,有如蛇信之音,沁雪剑出鞘,在日头下晃晃灼眼。严诚使一把九环长刀,两兵爆击。苏折风怀着子虚乌有的归盈功,这些日子时时要应对偷袭,已练得反应极快。两人飞快拆了几招,她拆过那刀下砍的劲力,回身一挑,霸刀势压千钧,竟挑不动,被格死当场。眼看情势危急,苏折风不慌不忙,用内力牵住剑鞘,掌心一送,沁雪刮过刀底,刺啦啦摩擦出一片剌耳声响,在对面浑厚的内力铺开的势中,撕开口子,她自己借着这前推之力,往后倒滑半米。
远看的人,已有人认出,这是水云门剑诀“泰山背”之变。泰山背讲究抢攻、远攻,苏折风压缩内力爆冲飞剑,以迅猛攻势换招式空间,能克制疏防敏攻之刀手。一手滑剑,以点破面,使严诚由攻转守。
“漂亮。”李行迹喝道。
他话音未落,苏折风根本不歇,已经飞身跃上,夺回沁雪。引风慢雪,用内力灌风,好不恣意!
(没人看文都不知道给谁卖萌(?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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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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